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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忧生双愁 ...

  •   “等我!”
      “谁要等你了!”海棠树下,鹅黄衣裳的少女生气地转过身去,纤纤玉指绕着搭在肩头的柔亮黑发玩。低着头,少女调皮地吐舌头拌鬼脸。
      身后的少年没有看到,暗自叫糟,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团团转时,一双小手贴上他的脸。
      “年年!”他惊喜地唤着少女的名字。
      少女嗔他一眼,继续绕着头发,松口道,“你去吧!我等你一年。就一年哦!”说着她伸出手比了“一”。“好!一年就一年,我一定会回来的。”冯迁如倒蒜地点头,算算日子,其实他只需半年,既然年年松口说了等他一年,那意味着什么他便心领神会就好。
      许年年放下手,略作沉思,“其实,以你我二家的地位,你又何必去呢?”
      冯迁没想到年年会这么说,扳过她的身子,正色道,“年年,家业是长辈们辛苦创的,我们若是要幸福的话只有靠我们自己的努力。不劳而获的想法是不行的。”
      “嗤!”被他一脸严肃的样子逗笑的许年年忍住笑,垫起脚,轻轻敲下他的头,“知道啦!好罗嗦哦!你比鲁夫子都要罗嗦!”
      冯迁被她感染,也笑道,“是吗?”
      “嗯!”
      又是一个鬼脸,许年年主动地拉起他的手,垂着红彤彤的小脸,低声道,“不过——我……喜欢。”
      书生和少女轻轻地拉着手,脸上是羞涩的表情。
      海棠花纷纷扰扰地落下,一只雪白皮毛的小狐狸跃上年年的肩膀,安静且慵懒地闭目休息。
      一切如梦幻般美好动人。

      冯迁:
      我今天跟娘一起去的大明寺,那有很多菩萨。你不用担心考不中,我把所有的菩萨都拜了一遍。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你还好吗?我听哥哥说秣陵有好多美人,你可不许有私心,要好好用功。如果被我发现的话,我就不理你了!就写到这里吧!随便说一句,年年又不见了,不知道踏又跑到哪里去了。
      年年
      冯迁看着信,微笑着。透过信里面的一字一句似乎都可以看到年年写信做这些事时的动作。将信好生叠好,放入抽屉里的锦盒里,那里已经放了年年寄来的五封信了。
      “年年”,他又笑了:是那只被许翌猎回,又被年年强行抱走,一定要用自己的名字来呼唤的小白狐狸。真的很像,有时候真的觉得年年就是一只小狐狸,狡猾机智。年年又不见了,看来大小姐又得有一番好找的了。
      想到这,他的笑意更浓了。连眉毛眼睛似乎都跟着笑了起来。

      “咳,咳”
      烛光下,鹅黄衫子的少女剧烈的咳嗽,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样。她握笔的手也不住颤抖。
      “小姐,你快别写了,去休息吧!”丫鬟妞儿不忍地嚷着。
      “嘘!”撑着桌案,许年年竖起手指虚弱道,“别嚷了,让爹娘听到,又该他们着急了。”
      “小姐!”
      丫鬟鼻子一酸,习惯了小姐闹起来没大没小,笑起来没心没肺的样子,就是看不得她现在这病怏怏的样子。
      “别哭哭啼啼的了。”许年年端起案上的茶盏,打开茶盖,还要说些什么。
      “别!”妞儿赶紧夺下茶盏,转身从身后的桌上端来盅汤,“那茶都凉了,喝点参汤,热的。”
      微笑着接过,年年喝口润润咳得干疼的嗓子道,“我再写一会,等我休息的时候,你赶紧把信送到冯府去。”
      “好的。”知道拗不过小姐,妞儿吸吸鼻子点头答应。
      放下只喝了一口的参汤,许年年提起笔准备继续把信写完。
      妞儿转身去铺床,想让小姐待会休息的时候能够暖和点。
      哪知许年年提笔,一个“保”字还只写到一半,就昏了过去。
      听到瓷器破碎的声音,妞儿回过头来……
      “小姐!小姐!……”
      丫鬟慌张地扶起年年,不知所措,只道大声唤着“小姐”。好象这样就可以把小姐叫醒一样。

      这一昏迷,许家上下闹得团团转,外面的人只见大夫进进出出,许家的仆人们也都是神色匆匆地。
      他们纷纷猜测许家大小姐的病情如何如何。
      许年年是千金大小姐不假,以她许家的地位,不说是富可敌国,但江南第一富豪的名声还是实质名归。
      但许年年从来都不是一个骄纵的人,或许她有些任性、刁蛮,但她仍是一个心底善良的女孩。
      她也曾在饥荒的时候,派过米,在建善堂的时候,捐过银两,在学堂教过孩子们。
      扬州的百姓也都挺喜欢她的,大家都期待着这个善良的孩子能够尽快好起来,像从前一样的快乐活泼。

      “这已经是第四天了!”伴着哀伤的声音,许夫人啜泣道,丝质的手绢早已被她的泪水浸湿,“年年她……她……唉!”
      “别哭了!”许老爷被哭得心烦,却仍然和颜悦色道,“玄大夫正在给丫头看病,你不是说玄大夫的医术高超吗?丫头不会有事的。放心吧!啊?”
      拍着妻子的肩,许老爷不断宽慰着她,而自己却是一脸的愁容,比起许夫人也好不了多少,“丫头,一定不会有事的。”
      “嗯!老爷,我们的女儿一定会好起来的。”拭去泪水,许夫人反手覆上老爷的手,声音呜咽却坚定道。

      收起诊脉的红线,玄大夫沉着脸,对于这一家的哭哭啼啼他很反感,要不是为了那万两黄金的诊金,他才不会来。
      见他收拾好药匣。许老爷连忙开口问,“玄大夫,我女儿怎么样了?”
      许夫人在妞儿的搀扶下走到年年的病榻前,心疼抚摩着女儿日益消瘦的面颊。
      玄大夫端坐着,修长的手指敲着桌面。
      许老爷识趣地掏出叠银票递上,玄大夫照单全收,看也不看就往药匣里丢,再合上药匣。简洁明了道,“没治了。”
      “没治了?没……”
      许夫人受不了刺激当场晕过去,幸好妞儿及时扶住她。
      许老爷也被这个晴天霹雳吓得够呛,虽说还没有昏过去,但整个人都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扯着眼前人的袖子哀求道,“玄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吧!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玄大夫皱眉,厌恶地从许老爷手里抽出衣袖,淡然道,“说了没救就是没救了!她,”说着他指着病榻上的少女,“她都撑了四天了,你们也该可怜可怜她吧!”
      许老爷彻底绝望了,他知道,这个玄大夫,个性古怪但医术是绝对没有话说的,他既然开口说了没救,纵是灵丹妙药,大罗神仙也是回天无术。
      除非奇迹,可既然是奇迹,就是渺茫的。
      玄大夫看着这一家子,眉头皱得更深了,命童子提起药箱,起身往外走。
      出房门时,他瞥见拐角处的一只白狐,嘴角诡异地上扬。

      “妞儿,你把夫人扶回房休息!”望眼妻子,疲惫的许老爷吩咐起丫鬟。
      “别碰我!”妞儿刚要搀扶着昏睡过去的夫人回房间,许夫人就醒了,她跌跌撞撞地扑进许老爷怀里,哭着喃喃道,“老爷!”
      “唉!夫人!丫头她……”
      “不会的!”夫人抬起头来,看着老爷,两眼发光道,“玄大夫呢?再去请玄大夫来好不好?或许……许再看一次,年年就会好了!是不是?”拽着老爷的衣服,她转过头来问妞儿,“妞儿你说呢?”
      “呃……是,是。”害怕刺激夫人的妞儿连连点头。
      抚摩着妻子蓬乱松动的发髻,许老爷叹口气,“好!”
      看看爱女,又看看妻子,“你先回去休息一下。等会翌儿回来了,你总不能让她担心啊!”知道一双儿女就是妻子心头肉的许老爷不得不借口儿子来劝几天不曾合眼的妻子休息。望着丈夫深情的目光,又想想儿子,许夫人艰难地点头,答应道,“好,我去休息。翌儿回来了就叫我。”
      “好!”
      招来妞儿,许老爷将妻子交给丫鬟,嘱咐道,“好生照顾夫人。”
      “是!”妞儿扶着许夫人,“夫人走吧!我们回房去。”
      走到门口时,许夫人留恋地望了眼女儿。

      “老何!老何!”安排好家里事情后的许老爷,唤起老管家,叫了几声没有回应。
      “这个老何!”
      摇摇头,许老爷步出年年的闺房,“老何!老何!”

      关上的门又开了,一只团白色绒毛从门下溜进来,箭一样地直奔年年的病榻。
      是只小白狐狸。
      它呜咽呜咽地叫着,贴上年年的脸,来回摩擦。“年年!”
      许年年醒了,眼睛睁不大开,可她仍是嗅到那股熟悉的味道。
      “呜呜”小狐狸低头看着她。
      “我……我不行了!年年……”她有气无力道,“冯迁他……他……”
      “呜”小狐狸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地,张开嘴,将雪白牙齿间叼着的那颗血红色的药丸喂给她……

      “夫人,你怎么……”得知夫人没有休息又来看女儿的许老爷喘着气推开门,不由愣住。他看到了什么?
      他不相信到揉眼睛,没错呀!
      翌儿回来了,陪着他的娘亲守在妹妹的病榻前。年年,他的女儿——竟然起来了,正由翌儿喂着汤水。
      玄大夫跨进来,对许老爷微笑,“看来奇迹真的发生了!恭喜!”
      “同喜!同喜!”许老爷开心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既然今千金醒来了,在下再把下脉,顺便聊下。”玄大夫盯着头垂得低低的许年年身上。
      “哦!好,好。夫人,翌儿我们先出去一下。”只要女儿没事了,比什么都叫他开心。
      等许老爷招呼着妻儿出去,房间中只剩下玄大夫及大病初愈的许家小姐。

      “这不是很好吗?”玄大夫靠在梳妆台前懒洋洋地喝着茶,瞅着年年道。
      许年年低下头,很不习惯地扯下衣服,柔柔道,“可我不是啊!总有一天他们会发现的。”
      “哈!”玄大夫大笑起来,行至她面前,拂起年年略带凌乱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以你八百年的道行难道还不能瞒天过海?”
      “不是不能,而是不可以!”她抓着头发,长长的碎发掩住她的眼睛,“我不是许年年,我……”我只是个小小的狐妖。她在心底补充着。她开始后悔了,为什么要同意这个荒唐的协议。
      “这是天意。”玄大夫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坐在她身边,甜美而残忍道,“你不是也叫年年吗?早在许年年用她的名字来叫你的时候,你就注定有一天要代替她了。成为真正的许年年。”顿顿,他又道,“你待在这个家里不是另有目的吗?你可以在这之前先完成自己的心愿。这不是你一直都在想的吗?”
      耳边的热度,话中的暗语,让年年心里“噔”一下。
      她慌张地要跳开,无奈被玄大夫死死钳住,动弹不得。
      “年年……年年她说,”放弃挣扎,她渐渐冷静下来,喃喃道,“年年要我代替她,嫁入冯家。她要我完完整整地做许年年。可我不能啊!人妖殊途,我……”
      “不是不能,而是你不愿意。”玄大夫一语道破,“你喜欢的人不是冯迁,所以你不愿意。”
      年年别过脸去,她不愿跟玄大夫讨论这个话题,因为她不能否认。她的心不在冯迁身上,所以她不愿意。
      但你有没有想过,“玄大夫起身,”你现在是人了,至少你有了人的身份,你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了,不是吗?“
      “幸福?追求?”年年转过头来,看着他,疑惑道,“我?我有资格吗?”
      “有!当然有了!”玄大夫不愿再多纠缠,提起药匣,“谁都有资格的。”
      “不论人或妖?”
      “对!”
      “谢谢您!请等等!”
      年年掀起被子,从枕头下摸出只镂花金盒。她急急地叫住玄大夫,将金盒交到他手上,“这——是年年的真身,你帮我把她好好安葬。拜托了!”
      收起金盒。“好吧!”本不愿再多事的玄大夫只好答应了下来。
      “其实,”狐仙化身的年年微笑着,“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人。”
      迎着玄大夫狐疑的眼神,她继续道,“虽然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会离开紫金山,但我可以肯定,要是你现在还在那儿的话,你一定会是那的掌门人。”
      玄大夫笑了,不是那种漫不经心地笑,“那可不一定,你不知道那帮臭道士有多讨厌我。”
      “是吗?”年年敛容行礼,道,“玄道长的恩情,我白狐一族定当相报!”
      “报恩就不必了,你们多久有上好的狐皮给我两张就好了。”玄大夫挥手道,踏出房门。

      “就不喝了吗?”许夫人担心地问,看着女儿消瘦的面庞,她忍不住又落泪了。
      年年赶紧劝道,“娘!别哭了,我不会有事的。”
      “嗯!不会有事的,不会的。娘不哭了,不哭。”
      “你看你,说不哭,又哭了起来。”许老爷开心地笑着妻子。
      许夫人一扭身,擦着泪道,嗔道,“你还说我,你自己不是一样。”
      “娘!爹!你们就别闹了,年年身子才刚好呢!”许翌笑着往二老碗里各添了块红烧肉。
      许夫人一听也不好意思了,“年年没事了,我也就放心了。”
      “娘!”年年乖巧道,“都过去了,不会有事的。”
      “夫人!”许老爷拉过妻子,悄悄道,“你有没有觉得年年变了?”
      “变了?”夫人旋头仔细端详着女儿,头,脸,眼睛,嘴巴,“没有啊!就是瘦了点。”
      “我说的不是这个!”许老爷笑着压底声音道,“我们的丫头变的文静了,比以前也懂事多了!”
      听完老爷的话,许夫人也惊喜道,“对呀!我怎么就没发觉!年年真的不一样了!”
      瞅着女儿,看到年年垂下头去,许夫人开心地问丈夫,“这应该是个好兆头吧?”
      “当然了!”许老爷高兴得食欲也增加了,把碗递给妞儿,“再添碗饭。”
      许翌见二老的神情也打趣地问,“年年,我的好妹夫呢?他多久回来?”
      “咳,咳。”正吃着饭的年年一不小心噎着了,许夫人赶紧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呆了一会她答道,“快了吧!”
      “是下个月。”妞儿把饭碗捧给老爷,答话道,“小姐一共写了六封信出去,生病的这两个月没有写信,所以冯公子是下个月回。”
      许老爷脸色一沉,低声嘱咐道,“妞儿,以后不许说,什么病啊病的!”
      “童言无忌嘛!”女儿好了,许夫人心情也好起来,帮着妞儿道。
      妞儿恃宠着,也附和道,“对呀!童言无忌!”
      “唉!你们呀!”
      许老爷无可奈何地叹气,引得大家都笑起来。
      年年牵强着笑了两下,心底总不大塌实。

      靠在亭柱上,想着这几天来的天翻地覆。
      她发现一切都是这么的突然,她是那样措手不及地接受了一切。
      “年年!”
      转过头去,是许翌。
      “这么晚了怎么还呆在这儿?”许翌关切地询问。
      他是在关心我吗?年年低着头,苦涩一笑,他关心的只是他的妹妹,才不会是我这只小狐狸呢!
      “怎么了?一笑一哭的?”贴着她坐下,许翌望着天上点点繁星道,“在想什么?让我猜猜!”
      想了会,他促狭地笑,“在想冯迁吧!”
      她淡淡地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但在他的眼里她不做声就是默认了,“爹娘都说你变了!不过是应该长大了!都是要当人家妻子的人了。”看着她,他撇撇鼻子,靠近她道,“不过说实话我还是喜欢看你以前的样子。”
      “以前的样子?”她苦笑着,她不是她,怎么可能呢!
      “好象你没怎么叫过我。”
      “是吗?”这她倒是不记得了。
      “嗯!”许翌一本正经地点头,“快叫哥哥!”见她不开口,他催促道,“叫啊!”
      “哥!”艰难地她还是叫了,虽然心底几千几百个不愿。
      “这就是我的好妹妹!”许翌伸手抱着她,右手覆上她的双眼,可以感觉到她的不安。睫毛犹如小爬虫一样在他手心里蠕动。
      “不要想别的了,一切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你不会再生病了。冯迁也回来了,他会好好照顾你的。答应哥哥,不要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好不好!”
      听着他的话,她感动得要流泪,感动地心酸。毫无疑问,他是一个好哥哥;可她不是他的妹妹呀!她要的不止是这些。一瞬间,她有种冲动想把一切都跟他说了。可是他会信吗?说不好他还会认为是她害了许年年。所以她忍住了。
      “好!我答应!”她点头答应了,她的狐狸心也在这一刻裂开来。松开手,他笑得比天上的星都要亮眼,“好,一言为定哦!”说着他伸出小手指来。
      “嗯!”答应着,她伸出手去跟他拉钩。
      “早点休息吧!你才刚好!”
      年年笑着点头,“知道了,你先回房休息吧!我想再坐一会,好久没有出来透气了!”
      知道她从小的拗脾气,他也不勉强她,摸摸她的头,“那要早点哦!”
      “好!”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年年哭了。她惊讶地发觉原来狐狸也是有泪水的,而且咸咸的,苦苦涩涩的。她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够了吧!就让他把自己当妹妹看,又了这些就足够了。不要再贪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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