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章·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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蜡烛翻落在地，烛苗忽闪几下渐渐熄灭。映得门口瑟瑟发抖的女孩脸上忽暗忽明，配着那满身是血的装束，活像一个罗刹。
床上的男人一个颤栗急忙支着手爬起来，慌张的用薄被遮住赤裸的上身，神情有片刻的慌乱，看清了来人后又恢复了镇定，他将垂下的被子甩在肩后，皱眉朝门口的小丫头吼道：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怎么都没有人管？”
门口的小丫头看到这幅春宫图顿时是又气又绝望，一听方瑾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公子！小姐命都没有了你还在这里……在这里……”
她怒极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只能气喘吁吁的瞪着床上的两个人。
朱裟也从床上缓慢地坐起来，只是她身上的穿戴却是整整齐齐的，丝毫不像是做完了房事般的凌乱。她将脚边的红绸带拾起，闲适安然的将乌黑的长发束起，又理了理卷起的领口。长睫毛下的眸子微微转了转，人也开始笑了：
“公子，这位姑娘是谁？”
闻言，方瑾立刻转身抱住朱裟，嗅了嗅她散发着芬芳的秀发，安抚道：
“嫣倩姑娘不必惊慌，这丫头定是中了魔在胡言乱语，我马上叫人将她赶出去，让你受惊了。”
窗外传来悠扬的古琴声，声声催人泪下，声声仿若断弦。夜色入目，笙歌四起，照淑楼的寂静弥漫着如春的气息。
一切的美，都与门口绷直了身子站立的小姑娘格格不入。她衣衫凌乱，满身带血，语无伦次，步伐不稳。
似乎是犹豫了片刻，再一咬牙，小丫头一把上前扯住方瑾的手就把他往床下拉，怎奈她力气太小，方瑾一挥手立刻就将她反向推倒。
小丫头尖叫一声摔在了冰凉的地面上，她想撑着地面起来，腿脚却发软，站了几次都没能起来，她气恼自己的无用，再一次想到自家的小姐就这么死了，面前的男人居然还装作不认识自己般和青楼女人大秀恩爱，顿时满腔的悲愤无处发泄，呜呜咽咽的又开始哭，原本就抹花了的小脸更是脏兮兮的看得可怜。
一手双从后面将她托起，奇怪的是，只是这么一托，原本无力发软的身子竟然充满了力量。
她擦擦眼泪回头去看，一双带笑的眸子正望着她，眼角下的泪痣仿若夜空下的皓星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她有些发痴的停了哭泣，刚刚太过于匆忙，也没有仔细打量庭院中的施暖，此时一近看竟被惊艳得顿时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姑娘，区区一个丫鬟，不必搀扶。”床上的方瑾不禁蹙眉，掸了掸刚刚小丫头碰过的袖子，像是怕蹭上什么肮脏的东西，相对于这个冒失的丫鬟，貌美的施暖在他心里可是和一般的丫鬟毫不一样。
“公子。”施暖一边搀扶着全身发抖的小丫头，一边从容地笑道：“这位姑娘刚刚说，她的小姐流产去世了。你的孩子都没有了，还有心情在这里寻欢么？”
小丫头惊讶的望着施暖，她不记得自己何时与这位外貌不凡的女子说过自家的小姐流产死去的事情。
“哈哈。”方瑾不怒反笑，伸手去搂朱裟的细腰，朱裟一抿唇避开了。方瑾也不在意，朝施暖振振有词道：“姑娘说笑了，这样一个冒失的小丫头口中的话，也可信？我根本都没有见过她，更不要提她家的小姐了，我方瑾虽然常出没于青楼，却不记得在哪家小姐身上留下过情债。”
小丫头浑身一僵，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就昏过去了。
施暖微笑着没说话，看了看朱裟。
朱裟接口道：
“公子，既然此话当真，就不要再纠缠于此事了。”她顿了顿，笑着道，“刚刚我曾说过，仰慕方旭公子的名声多时，想要去拜访一下他的墓穴。此时也已没有了兴致去做别的事，不如去那里看看如何？”
方瑾有些惊讶：“这么晚了去阴气极重的地方……不大可行吧？”
朱裟勾住他的脖子，凤眼一眯，顿时也勾去了方瑾半个魂：
“公子，原来是如此迷信的人么？”
被朱裟如此近距离的相视，方瑾就算是有一百个不愿意，此时也说不出半个不字，他目不转睛的欣赏着朱裟白玉无瑕般的肌肤，那袅袅清香不断飘来，他魂不附体般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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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衣以北的复州山被松柏覆盖，长青万古，常被外人说为福气之地。复州山后修建的陵园通常只接纳大家族的逝者安葬，高官员外也基本都葬于此处。阳气为胜的草植和阴气聚集的陵墓相互结合，一直是很多人敬仰的祥和之地。
夜晚的复州山，即使有再多的常青树，却也是一片黑影。鬼祟般的摇曳着。
方瑾走在最前面，手执火把，前方的路随着火苗的晃动隐隐约约浮现。跟在方瑾身后的是那个小丫头，在路上和施暖她们介绍说自己叫雪儿，是原本照淑楼的招牌花蓥小姐的丫鬟。施暖和朱裟并肩走在最后面，朱裟一听死去的人还是和自己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姐妹，不由得惋惜的叹了口气。
雪儿胆子其实很小，可是她怕方瑾仗着去墓地的理由逃跑再也找不到，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了上来。只是她一路上都用哀怨的目光看着前方的方瑾，不时还会回头瞪瞪朱裟，只有到施暖这里时，表情才会温和一点。
“我的祖父，被单独葬在一个花院中。”走在最前的方瑾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降下声调，平静的说：“是他在去世前要求的。要葬在植满石竹的地方。祖母去世后，两个人的坟墓安葬在了一起。”
“为什么会是石竹？”朱裟忍不住疑惑道，“那种花很难养，也只有夏秋才开。”
“石竹，在祖父眼里象征着比翼鸟。”方瑾将火把微微举高了一些，似乎连声音也亮了起来，“比翼鸟每只都是单翼，只有两两成双，才能够飞翔。祖父希望和祖母在死后，可以化作比翼鸟双飞吧。”
火把呲呲作响，掩盖了施暖为不可闻的轻笑声。
盘山的路凹凸不平，台阶上的碎石在黑暗中成了致命的绊脚石，一直跟在施暖身后的黑猫喵喵叫了两声，一下窜到了施暖的肩上。施暖扭脸看了看他，泪痣在黑猫红色发亮的眸子里隐隐若现。
猫咪伸着脖子，舔了舔她的眼角。
台阶两旁立着黑黑的碑影，火把晃过的地方依稀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坟墓。
“再往前就是了。”不知道走了多少，直到雪儿已经快要精疲力尽时，方瑾终于止了脚步，他抬手照了照前面的景物。
是由亮红色的石竹围成的小型空地，最中央立着一个坟牌，台阶延伸到石竹前就没了，方旭的坟墓安置在了台阶的尽头。纵然是鲜红的石竹，没有火把的照亮依然是连理而成的一片空洞洞的漆黑。
方瑾执着火把没有再往前走，施暖越过他，又迈过了一圈石竹，方瑾刚要阻止，身后的朱裟也跟着走了过去，方瑾踌躇了一下，没再说什么。雪儿却不敢往前走了，缩了缩身子停在了离方瑾不远的地方望着。
坟上的墓碑还是湿漉漉的，白天下的雨虽然淅淅沥沥的不大，却持续了很久。施暖蹲下用手摩挲了一下上面的字体。粗糙的材料磨得手指有些疼痛。
——翰林醫官使方旭之墓
看起来，她死后，他的事业却是飞黄腾达的进取了。
朱裟也蹲到了她旁边，轻声问：
“是他的么？”
施暖的目光少许的恍惚，不知又回忆到了什么事情。她一直慢慢的摩挲着那上面得字，像是一笔一划重复地勾勒着：
“满满的都是他的气味。”她淡淡道，“真的没有想到……他还是走了。我们终还是无缘。”
她留恋的看着石碑上的字迹，仿佛多看几遍，就能够加深那个人在心中的模样。
方瑾有些疑惑的看着施暖的举动，他刚刚想开口问，突然觉得一阵窒息的捆绑感——
“哐啷——”
火把落地的声音格外清晰，接着就传来了雪儿不要命般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
施暖猛然回身，刚要上前就被朱裟一把拦下：
“等一下！雪儿你往后退！”
施暖闭上眼定了定神，又睁开眼。
几步开外的方瑾被一个女人抱住，准确说像是被丝带缠住一般，女人扭曲的身体从他的脚步一直盘旋着纠缠到他的脖颈，女人柔软的手紧紧抱着方瑾，让难以呼吸的方瑾一阵窒息的张着嘴，满脸通红。
女人一身黑衣，可仔细看才会发现是被血染成的。她的腹部裂开了一道大口子，依稀看到翻卷出来的器官，腿上顺下来道道血痕。她脸色苍白，唇红似血，若非是披头散发的可怖模样，或许是个很有气质的美女。
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厉鬼。
“方瑾……方瑾……我们的孩子……孩子没有了……”那个女人不断用着模糊的声音说着，似乎是因为嗓子有些问题，她的声音沙哑而难以辨析：“死了……哇啊啊……没有了……”
“……救……救我……唔……”方瑾受不住女人勒紧的束缚，笔直的摔倒在地，女人依然扒在他的身上，头埋在他的肩上，口中还是不断重复着：
“没有了……孩子……呜哇哇……瑾……孩子孩子……你杀了我们的……孩子……孩子没有了……杀人了……你杀人……”
趁着此时朱裟立刻拉过早已吓得不知所措的雪儿，施暖抿着唇看了看朱裟：
“鬼？”
“嗯，估计是雪儿家的那位小姐吧。”朱裟看着在地上不停打滚试图甩开厉鬼缠身的方旭，丝毫没有惋惜之情：“估计那位姑娘死时怨恨太神了吧，所以才找上来。”
“——就算是种植了如此多的松柏，这里终究是墓地，而非祥和之地。”
“救……啊啊……救我……”方瑾的头发散了一脸，衣服也因为在地上摸爬滚打了太久而凌乱不堪，他的狼狈甚至比刚刚的雪儿还要不堪入目，他已经因为难以呼吸而开始抽搐。
“雪儿。”施暖从地上执起火把，交给身旁早已吓傻的雪儿：“去烧掉他们。”
“什……什么？”雪儿哆哆嗦嗦的看着施暖，难以置信的道：“烧……烧掉小姐……？”
“她已经是厉鬼了，不能让她一错再错，烧掉。”施暖平静的看着雪儿，甚至伸手拂开雪儿遮在脸上的乱发：“烧掉，就可以在一起了，这也是你小姐的愿望。”
“不不……我不敢……太可怕了……”雪儿说什么也不干，环着身子往后退却被朱裟轻轻止住。
“我们是外人，没有什么资格插手。这是你们之间的是非。”朱裟将雪儿往地上纠缠的两个人那边一推，“你的小姐也希望如此，成全他们吧。”
雪儿依然哆嗦着，站在原地举着火把呆呆着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她的手掌里全是冷汗。
烧掉那个鬼，也就是烧掉她的小姐，那个因为方瑾而死的女人。
她颤抖着伸出手，然后一咬牙，微微收手后扔了出去。
火把不偏不倚的砸在了方瑾的身上，瞬间蔓延着他的衣料燃烧至全身！方瑾惨叫一声，根本顾不得身上的女人，立刻扯着嗓子边叫喊边发疯般的来回滚动，他身上的女人却不再说话，她一脸的平静，只是趴在他的身上，甚至开始亲吻他的脸颊。
火焰顺延着将两个人笼罩在一团赤红中，依稀辨别是两具缠绵在一起的身躯，却分辨不出谁是谁了。方瑾痛苦的喊叫声回荡在山间，渐渐的就降了下来。
雪儿的腿一抖，顿时瘫坐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章·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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