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不单行》山饮云

3、第 3 章

　　两只狼崽子吵了一路。

　　准确的说，是灰清吵吵囔囔了一路，灰浊懒得搭理他，最后实在烦了，一爪子把灰清拍翻，作势咬在他的脖子上，吓得灰清“嗷”得一声亮出了肚皮。

　　高桉夏也懒得管打架的这两只，她看向窗外，马车已经出了污水巷，路上不再泥泞。

　　只是巷子依旧很窄，破旧的衣服层层叠叠晒在上面，漏不下多少阳光，巷子里阴冷潮湿。

　　可能是陆家家仆闹的动静太大，两旁屋门紧闭，屋内人屏息缩在角落，但高桉夏还是能听到他们紧张的呼吸声。

　　“陆家捉人，若查到有包藏犯人的，一律二十大板伺候！”一名家仆一边敲锣，一边在前面喊道。

　　随后管事吩咐道：“你，你，去那边，你们去隔壁……”

　　家仆们纷纷散开，踹门的踹门，搜屋的搜屋。

　　一时间，呼喊声、尖叫声响彻巷子。

　　屋子里的人很快被拉出来，哆哆嗦嗦排成一排，蓬头垢面地跪在地上。

　　“大人，您看看，有没有眼熟的？”管事在旁边问道。

　　“没有。”

　　高桉夏放下帘子，马车缓缓向前，不断有人被迫跪在路边，却无人敢反抗。

　　“不用管他们。”灰浊开口，“我大爷爷说了，人类最会两面三刀、残害同族，他们杀人可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玩乐！可怕吧？”

　　“……嗯，可怕。”

　　“所以，你也别可怜他们，人类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咱们就别掺和。”

　　灰浊故作老成地说了几句处世哲理，有些是他从灰云子那里听的，有些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

　　这个传说中的大妖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看来还得自己多提点提点她几句。

　　陆家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终于在一座破庙前停下。

　　“大人，无量庙到了。”

　　高桉夏看到前面有一座破败的庙，庙宇已经半塌，杂草爬上瓦片，露出一尊灰扑扑的神像，神像也被砸坏了半边身子，像是故意有人为之。

　　“应该是神明时代留下的，那帮神就爱到处建庙，随地都是信徒，把他们赶走后，皇帝就派人把所有的神庙都拆了，这里太偏，没想到还留了一座。”

　　灰浊走到帘子前仔细看了看，“嗯，是八丈无量这家伙的庙，这家伙有八只眼，听说专抓心术不正的人。”

　　灰清听了笑道：“那他要是还在，现在不得忙死，哈哈。”

　　庙宇虽破，但和周围泥土堆的土屋比，也是气派高大的多。

　　几个小孩被从土屋里抓过来，管事先是笑呵呵地说：“我们想找一个叫南的人，你们知道她在哪儿吗？”

　　几个小孩被吓懵了，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儿的摇。

　　管事脸色一变，厉声道：“你们这帮小兔崽子，我看是皮痒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啊，给我打。”

　　几个仆人抡着棍棒，毫不留力地砸下去，这里小孩没几下便疼得倒在地上打滚。

　　高桉夏看到其中一个孩子有点眼熟，似乎是出发前看到的小乞丐。

　　看来真是回来通风报信的。

　　高桉夏看了看，再打下去可能要出人命了，刚准备喊停，就听无量庙里传出一个女声，“听说陆临风养的那群狗鼻子灵的很，我看，也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一个女人从破庙里走出来，她身材高挑，眉目英气，穿着短衫麻裤，袖口绑紧，看上去利落干净。

　　“就……就是她，她就是南。”赖子陈说完就往马车后面躲。

　　“好大的胆子，灰云子大人也是你这种人配提的。”管事气得大骂，“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打！”

　　十几个武仆忙冲上去，却见南一把握住迎面的铁棍，徒手掰弯，接着长腿一抬，把一个两百来斤的武仆踢得腾空飞出数米。

　　高桉夏都看傻了。

　　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人能一脚踩碎地板砖！

　　这群人非拉自己来，这下好了，得给他们陪葬了！

　　“呵，我说她是怎么溜进陆家的，原来是半兽。”灰浊冷哼一声，“李管事，让人都别上了，你们不是她的对手。”

　　听到灰浊的话，李管事也没想到，忙让武仆们退下来。

　　破庙里南毫发无伤，甚至还悠闲地掸了掸衣服上的灰。

　　“你是哪家的半兽，这么没有规矩？”

　　南听了只是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

　　“灰浊，跟她废这么多话干什么。”灰清看南一脸嚣张就来气，“不过一个杂种，还要给她脸不成。”

　　灰清说完，他起身抖抖身上的毛，周身忽然蒙了一层淡淡的蓝光，空气中发出噼里啪啦的静电声。

　　一道细雷从空中劈下，南翻身躲开，细雷在地上击出一个深坑。

　　白烟从坑里袅袅升起。

　　高桉夏苟在后面一动不敢动，她算是知道两只狼崽子能口气这么大的底气了，合着车里车外的全是一群神仙打架，普通人过去只有送人头的份。

　　南在一旁直起身，她放缓呼吸，眼睛盯着马车，忽然双腿微曲，下一秒便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灰清眯起眼睛，身上蓝光更盛。

　　一道道细雷凭空出现，自半空狠狠劈下，南侧身翻滚，灵巧躲过，就在她快要跃上马车时，马车四周忽然落下一片雷墙。

　　一声巨响，白烟四起。

　　南拖着被击中的右腿连退几步，鲜血慢慢在裤腿上晕出来。

　　“灰清，你这几道雷，大爷爷看了肯定要狠狠罚你。”

　　灰浊刚想笑话灰清，余光看见高桉夏端坐在位子上，髻上银钗的流苏摇晃，发丝飞舞。

　　他抬头，看到马车顶竟然被削去一角，扬起来的灰土飘进车内。

　　高桉夏感觉头皮发凉，一阵阵冷风从脖子灌进衣服里。

　　她咽了口口水，慢慢回头，就见南踉跄着站起来，右手一柄长刀杵在地上。

　　“我猜你就在车上。”南眉毛一挑，笑着说。

　　这人神经病啊！

　　知道有人在车里还拿剑砍，会死人的知不知道！

　　“嗷……”

　　南的做法显然把那两兄弟激怒了，两只狼崽子跟吃了火药一样，全身灰毛都膨胀起来。

　　头顶黑云聚集，雷声轰鸣。

　　天色马上暗下来，数十道闪电“轰”地一同落下。

　　地面猛得一颤，高桉夏的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

　　等烟尘散去，地面坑坑洼洼，南半跪在一个深坑里，衣角破烂，面色煞白。

　　“应该是什么大妖的混种，这都没死。”灰浊冷声道。

　　高桉夏感觉灰浊就差说声“晦气”了，她看向南，见她摇摇晃晃想站起来，却捂着胸口吐了一大口血。

　　“行了，把人抓起来，押回陆府好好审。”灰浊抖抖身上的毛，懒洋洋地继续趴着。

　　灰清忙道：“不行，把她绑在马车后面，说好的要绕不西街走一圈的。”

　　这种幼稚的把戏，灰浊懒得参与，但也不会阻止。

　　陆家十数人兴师动众地去了不西街，最后马车还被削了顶，这实在有点丢陆家的脸。

　　武仆们用麻绳绑住南的双手，直接绑在马的后面，再找了辆轿子，抬着府里的几位贵人，一群人准备回府。

　　阴暗的巷子，简陋的木屋，此时整个不西街看不到一个人影。

　　“是南，陆府的人抓她干什么？”

　　“谁让她敢闯陆府，还破坏陆临风宝贝儿子的结契，她活该。”

　　“……还不是因为聿，聿从小和她一起长大，不久前说是进陆府当驭师，没过几天人就死了……”

　　“那人是怎么死的？”

　　“不西街的人，死了就死了，谁还在意，咱们生在不西街，就是老鼠，就是臭虫，不要想着攀什么权贵，那个聿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躲在屋里的人窃窃私语。

　　高桉夏坐着轿子，细微甚至于呼吸声都能分辨清楚。

　　“聿是谁？”她问灰浊。

　　“不认识。”灰浊抖抖耳朵，说完又闭上眼睛假寐。

　　她又叫来管事问了一遍，管事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

　　“是有这么一个人，后来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许是偷了点东西就逃了，这不西街的人手脚都不干净……

　　而且，在这个贼人离开后，我们清点过，召唤用的荧石足足少了十颗，都够把整条不西街买下来的了。”

　　管事话里话外透露着这人是为财而来，高桉夏皱眉，她回头看了眼踉跄地跟在马后面的南，发现她原是冷着张脸，看到自己，忽然咧嘴一笑，脸上的伤疼得她龇牙。

　　不正经……

　　高桉夏面无表情转回头问：“是她偷的？在她屋里搜到了？”

　　掌柜迟疑了一会儿，“那……倒没有，不西街是出了名的黑市，这种赃物，她肯定早就卖了。”

　　灰清脑袋枕在爪子上，歪头看高桉夏：“你怎么又在可怜人族？如果化形后都像你这么磨磨唧唧的，那我还是算了吧。”

　　“闭嘴，睡你的觉。”灰浊出声阻止。

　　高桉夏没再说话，她半靠着坐在轿子里，看着外面发呆。

　　灰清说的没错，自己跟这个世界一点关系都没有。

　　自己既不是能呼风唤雨的兽族，也不是拥有灵力的人族，这个世界有它自己的规则，何必非得用自己的思维去思考它。

　　想通后，她松了口气，现在当务之急是想想怎么回去，当初是结契时的召唤阵误把自己带到这里，不知道能不能再用它把自己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