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月》风挽筠凉

12、舒月筠

　　她似乎未曾在册子上见过这位姑娘的画像。
　　柔止在默默注视舒月筠的同时，舒月筠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柔止。
　　原来就是她啊。
　　薛璃注意到柔止的目光正落在最后面那位姑娘身上，主动站出来引荐。
　　她眉眼弯弯，走上前两步，牵了牵柔止的手，柔声道：“六妹妹，我是二房的薛璃，行二，你可以唤我一声二姐姐或是璃姐姐。”
　　随即，她便将身后的姑娘一一介绍给柔止认识。
　　“这位是阿玲，行三。”
　　“这位是阿珂，行四。”
　　“这位是小璎，行五，比你年长半年。”薛璎上下扫了一眼柔止，正要冷呵一声，正巧对上姐姐凌厉的视线，不情不愿的见礼，“六妹妹好。”
　　“五姐姐好。”柔止面上乖巧懂事，心里却忍不住发笑，这五姑娘定然很受宠，才养出这般喜怒一眼看透的模样。
　　“这是三房的小琪，行七。”
　　……
　　“这位是月筠表姐，舒月筠，已故姑祖母的嫡孙女。”
　　柔止心下了然。
　　当今家主薛长夷有位幼妹薛宁嫁入舒氏，随夫外放多年。这位舒大人仗着薛长夷不在跟前，薛宁性子软弱娇怜，宠妾灭妻。薛长夷虽下手整治了妹夫，但薛宁伤怀过度，更显瘦削。他本想让薛宁和离，但薛宁不愿折腾，甘愿就在此了却残生。薛长夷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干脆留了人照拂，便回了上京。薛宁好不容易熬到丈夫去世，不曾想，儿子竟与丈夫一样宠妾灭妻，待妻子病逝后，娶的继室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薛宁眼看儿子是教不好了，便带着嫡孙女一心礼佛，远离纷争。直到病重，才写信给兄长，将孙女托付给兄长看顾。
　　“月筠表姐好。”柔止屈膝行礼。
　　“阿瑶表妹。”舒月筠回礼，仪态万千，如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
　　“表姐与六姐姐长得好生相似，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薛瑾小声惊呼，见众人的视线转到她身上，忙捂上嘴偷笑，睫毛弯弯似月光，笑起来格外好看。
　　薛琅等人也细瞧站在一起的两人，“别说，阿瑶与月筠眉眼间还真的有几分相似。”
　　“听说当年姑姑与姑祖母便生得像，阿瑶幼时与姑姑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月筠应当与姑祖母生得像。”
　　几个姐妹围着柔止与舒月筠打转，刹有其事点头。
　　柔止与舒月筠相视一眼，无奈笑了一下。
　　“其实不像的，月筠表姐如清风明月，淡雅如菊，让人心生仰慕。”
　　“我们不太像，阿瑶表妹似山间和风，艳若朝阳，让人心向往之。”
　　柔止与舒月筠几乎异口同声道，相视一笑。
　　旁人论形，她们论心。
　　薛琅打趣两人道：“行啦，知道你们一见如故，喜爱彼此。”
　　“长姐~”柔止脸色有些绯红，似是不好意思。
　　“好啦，六妹妹刚回府，也累了，咱们就不打扰了。待妹妹休息好后，咱们姐妹几个再聚一聚。”薛璃主动开口。
　　“如此也好。”薛琅点了点头。
　　“哼！”薛璎冷着脸离开，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小璎今晨不太舒服，见笑了。”薛璃有些尴尬，为妹妹描补两分，预备回去便好好罚一下这个娇纵的妹妹。
　　“无妨。”薛琅不以为意，小璎向来如此，嬉笑怒骂，皆在脸上，只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没什么坏心思，她已经习惯了，并不计较。
　　薛璃笑笑不言语，目光柔和地落在柔止身上。
　　柔止走神了一瞬，对上薛璃的视线，有些茫然，她试探着开口，“没关系的。”
　　那一瞬，薛璃手有些痒，有些想摸柔止的脑袋。
　　好乖！好可爱的妹妹！想摸头！
　　薛璃朝柔止莞尔一笑，带着几个妹妹离去。
　　转角处，舒月筠回眸一瞬，正巧落在柔止的眼中。
　　柔止弯了弯唇，笑容可掬。
　　舒月筠心跳漏了半拍，收回视线，步履轻盈。
　　谢舒潆紧紧纠着帕子，指尖泛白，脸上挂着苍白的笑。
　　她知道，薛府的姑娘都不喜欢她，看不起她，不愿与她交往。
　　谢婉心疼谢舒潆，将她的手拢在手心。她虽是镇国公府的大夫人，可她的妯娌出身不比她差，又是一直侍候在老夫人跟前，得老夫人看重，不是她这个从北境回来不过三年的大夫人可比的。
　　她不是不知道侄女与其他几位姑娘处不来，只是，她即便是世子夫人，也不好去管隔房姑娘的交友。
　　唯一能做的，也只是让自己的女儿多照顾侄女。
　　柔止眼见谢婉与谢舒潆之间的情谊深厚，眉间恹恹，她好似有些难过，却又不多，只浅浅一瞬，风一吹就散了。
　　她忽然有些怀疑，眼前的人真的是她心心念念的阿娘吗？
　　她真的如她所说那般思念自己吗？
　　可为何明明自己就在她面前，她的眼中只有表姐？
　　可她的心中并无多少难过。
　　她脑子有一瞬间放空。
　　薛琅见妹妹沉默，看向谢舒潆，头疼，此时此刻心下难得有些不耐。
　　她阿娘性子软，对这个自幼养在膝下的表妹疼爱万分。她亦怜表妹寄人篱下的惶惶不安，平素时略争宠些，她也不与计较。只是，今日是她妹妹回府，表妹如此做派，实为不妥。
　　薛琅捏了捏柔止的手，走上前两步，握住谢舒潆的手，默默将谢舒潆与谢婉分开，“表妹，昨日先生留的课业，我有几处不明白，表妹可有空与我探讨一二。”
　　谢婉一听，马上催着薛琅与谢舒潆离开。
　　“那我与表妹先回清晖园，阿娘，阿瑶久不回府，不若你陪阿瑶去栖梧苑？”
　　“好。”谢婉应承下来。
　　薛琅将谢舒潆拉走后，这里就只留下谢婉和柔止面面相觑。
　　柔止笑容无辜，眨着水汪汪的眼，仔细地盯着谢婉瞧。
　　谢婉面上一热，走上前两步，洁白如玉的手握着柔止的手，温柔开口，柔声细语，“阿瑶，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柔止抿唇，扬起笑脸，眉如画，眼如诗，自由一股清亮透彻之意，“我过得还不错。”
　　住在松山别苑，山清水秀，自由自在，应当是很不错的。
　　“你累了吧，我送你回栖梧苑。”谢婉此时与自己的小女儿独处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些年缺席的光阴烙在彼此的生命中，像是一块铺上厚重灰尘的鲛纱，平时看来是情深意重，思念万分，真到了跟前，反倒是近乡情怯，欲言无方。
　　她安慰自己，许是多年不见，彼此生疏。
　　现在孩子回到自己身边了，她们有很多时间可以相处，弥补那些散落在过去的光阴。
　　“谢谢母亲。”柔止乖巧应道，如玉的脸庞扬起笑，那笑意划上眉梢，落在眼里，生起璀璨星河。
　　真是个爱笑的姑娘呢。
　　谢婉如是想。
　　柔止顺从地挽着谢婉的手，往栖梧苑走去，眼波流转，将镇国公府的美景尽收眼底。
　　不愧是传承百年的镇国公府，假山活水，亭台楼阁，九曲婉转，每一处都尽显美态，山山水水，亭台院落，相得益彰。
　　想必最初建造镇国公府的家主一定是耗费心血，才让这座传承百年的镇国公府不显灰败之态，仍是独具美感的秀丽景色，让人见之不忘。
　　“这就是栖梧苑。”谢婉将柔止引到一处静谧清幽极具古朴美感的院落。
　　柔止抬眸望去，门上的牌匾“栖梧苑”三字筋骨俱全，大气磅礴，与“松山别苑”四字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谢婉注意到柔止的目光落在牌匾上，笑着解释：“年前，国公爷特命人将栖梧苑翻修一遍，这块牌匾是国公爷亲自题字。”
　　当时，许多人都不明白国公爷怎么突然想翻修久无人居的栖梧苑，现在看来，只怕是早就存了将人接回来的意思。
　　只是，不知道宫中的贵人是否知道？
　　谢婉欲言又止，最终只化为一句，“你先休息，待得闲了，多来看看阿娘，阿娘就心满意足了。”
　　柔止笑着点头，仿佛没看到谢婉眼底的担忧，看起来一副不谙世事的单纯模样，目送谢婉的身影，直至看不见后，方才转身进了栖梧苑。
　　方一进苑，苑中人洋洋洒洒跪了一地。
　　柔止心里咯噔一声，克制住自己下意识往后退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