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之下》柏船未泊

4、我们算是朋友吧

　　一病就是三天，也不让出门了。

　　纪画堂就坐在窗前，看着远处的雪山发呆，手里的笔也放下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孩，发什么呆呢？”

　　纪画堂像是被吓到一样，浑身一颤，他看向四周，寻找着声音的来源，而沈初临将头从窗户边冒出来，一脸笑意看着那人。

　　“你怎么来了？”对于他的到来，纪画堂有点小惊喜。

　　“来，手。”沈初临说着，纪画堂把手伸过去，那人给他手里放了一把糖，“这不是听小孩病了吗，特地来看看。”

　　“我都多大了，不吃糖了。”

　　纪画堂看着手里的糖，透明的糖纸里面包着白色的糖果，看起来包装并不是多好看。沈初临自然看出了意思，笑道：“别看不好看，自己做的，没有任何添加剂，纯手工制作。”

　　”怪不得。”

　　“嗯？”

　　“包装那么丑。”

　　“小没良心的。”

　　沈初临一手撑住头，趴在窗户台上，纪画堂拨开一颗，就放进嘴里，浓厚的牛奶味在口腔里散开，但并不是很甜，也不腻，挺对他的胃口的。

　　记得小时候喝药，楼初总会在他喝完药后给他一颗糖，也是牛奶味的。那个时候也不懂得什么，父母也忙，虽然那只是一颗糖，也会让他高兴很久。

　　“你进来吗？外面挺冷的。”纪画堂开口道。

　　“行。”

　　沈初临起身，消失在窗户边，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敲门声，纪画堂告诉他门没锁。沈初临这是第一次进村居民的房间，比起他的院子，他倒觉得这里更好。

　　“家里没人吗？”

　　“我爸有事先回去了，我哥陪着我妈去南迦寺了，家里就我一个。”

　　“也是，毕竟小孩病了嘛。”沈初临往屋内走。

　　屋子里暖气开的很足，他首先看到了墙上挂的大大小小的画。他站在那里，细细欣赏着，“这都是你画的？”

　　“对啊，不让出去了，就只好呆在屋里随便画画了。”

　　“画的真好。”

　　沈初临回头一笑，接着朝着纪画堂走过来，看到他手里面的画板。纪画堂也低头看了眼，说道：“这幅还没画完，这里有凳子，坐。”

　　“行，我看你画。”

　　沈初临搬来凳子，坐在他旁边，纪画堂“嗯”了一声，低头画着。沈初临撑着头看着他，沈初临觉得安静起来的小孩其实挺好看的，本来就瘦，长得又清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大概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吧，沈初临觉得今天的天气特别好，因此那人的侧脸被完美地勾勒出来。

　　就像那人用画笔勾勒的线条一般清晰，额前的碎发因为手下呢动作微微颤动，那人睫毛微卷，轻轻颤动，琉璃色的瞳孔甚是好看。

　　也许是注意到那道目光，纪画堂回头，正好闯入那人的眼中，两人似乎都被对方吓到。反应过来的纪画堂赶紧回过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躲的那么快。

　　沈初临像是找到了乐趣，于是凑近了一些，见那人没有反应，就站起来，去看他的画。他能感受到那人此刻的心情，有些许慌乱，又有些许羞涩。

　　甚是好听的嗓音在纪画堂头顶响起，纪画堂没有抬头，只是看着自己的画。

　　“感觉这里再来点亮色比较好。”

　　”嗯。”

　　沈初临握着那人的手，沾了颜料，握着他的那只手传来温度，暖暖的。他不自觉地看着那只手，手指纤细，关节分明，关节透着粉红，就连指尖都是粉色的。

　　怎么会有人的手那么好看。

　　“这样就可以了。”

　　纪画堂这才回过神来，“你也会画画？”

　　“小时候经常画神图，画着画着就会了。”沈初临说着，“有时间拿来给你看看。”

　　“好。”

　　两人没有再说话，纪画堂感觉氛围有些许尴尬，想着要说点什么，打破一下尴尬的气氛。这边刚要开口就听见楼下村长的声音。

　　“Sveta！Sveta！大祭司要见你！”

　　沈初临从窗户那里探出头来，“知道了村长爷爷，我这就回去。”

　　“我有点事，可能要回去一趟，小孩自己待着，别乱跑。”

　　纪画堂不解地看着他，“知道啦，你赶紧走吧。”纪画堂催促着那人，等那人走后，像是自言自语道：“怎么一个两个都把我当小孩？”

　　他拿出镜子，对着自己看来看去，“看起来也不小啊，怎么老是当我是小孩啊？”

　　“呦，照镜子呢。”

　　纪画堂抬头，看见纪知节站在门口，鞋上还有未跺掉的雪。却因为屋内的温暖而融化成水，踩在地板上湿漉漉的，沈初临也是从雪地里来的，他脚上倒是没有雪。

　　“想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觉得呆的有点闷。”

　　纪知节知道他一个人呆的无聊，走到他跟前，“给你看个好东西。”

　　纪画堂歪着头不解地看着他，就叫纪知节在床边蹲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只小松鼠。小家伙毛茸茸的，耳朵上面还有两束好看的毛，纪画堂看的眼睛都亮了。

　　“小松鼠！哪来的？”

　　“今天去南迦寺回来捡的，小家伙应该冻僵了，就带回来了，正好你无聊，它能陪着你。”

　　纪知节知道纪画堂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只是因为身体原因不让养。记得纪画堂七岁那年从外面抱回来一只小猫，他能看到纪画堂是多么喜欢它，楼初不让他养，执意要把它扔掉。那天正在下雪，最后孩子自己把它带走，他告诉纪画堂，自己会给它找一个家的。

　　那个时候的纪画堂没有闹，也没有哭，因为他知道父母已经很累了，自己也没有能力照顾。也就不去闹，不哭，学着懂事，变得懂事。

　　可是懂事的孩子往往都得不到属于自己的糖。

　　纪画堂看着松鼠，“妈妈不会让我养的。”

　　“我跟妈说好了，等过几天你好点我就把他送回去。”纪知节摸着他的头。

　　“真的？”

　　“真的，哥还能骗你不成。”

　　纪画堂脸上露出了笑，趴在旁边的桌子上看着小家伙，纪知节放了一把花生在桌子上。小家伙也不怕人，大胆的坐在桌子上啃着花生。纪画堂用手指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大尾巴，它不怕，反而转过身子来，嗅着他的手指。

　　他点了点它的鼻子，小家伙摇了摇头，继续啃着花生。

　　这样时间消磨的也快，很几个时辰也便过去了，太阳渐渐偏向西边。小家伙好像一直在啃花生，将嘴里面装的满满的，自己玩的乐此不疲。也是纪画堂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还是沈初临的声音才让纪画堂意识到已经下午了，回头，那人还是趴在窗户边。

　　桌子上的松鼠突然抬头，眼睛一亮朝着他的方向跑过去，爬上那人的肩头，纪画堂好奇地看着他。

　　“它认识你？”

　　“嗯。”沈初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剥好的核桃，递给肩头的松鼠，松鼠用小手接过，又跑回了屋里面的桌子上。

　　“这就不要我了？”沈初临笑道，小松鼠回头，歪了歪头，又继续吃东西，“小白眼狼。”

　　“小孩好些没？”

　　突然被点名，纪画堂回过头，“好多了。就是不让我出去。”纪画堂看了看桌子上镜子里面的自己，不满道：“能不能别叫我小孩，我不小了。”

　　“在我看来就是小孩。”

　　纪画堂懒得跟他争辩，反正那人歪理很多，自己也说不过，他不想自讨没趣，便接着看松鼠，他好奇地问着沈初临，“你怎么认识它的？”

　　“守山的时候经常喂他们。”

　　“我上山的时候怎么没有看见？怕人吗？”

　　“也许吧，不过只有侧峰才有，我经常喂它们，自然也就混熟了，但是这只是最胆大的那只。”沈初临细细地解释着。

　　“不止一只？”纪画堂眼里有些许兴奋。

　　“等你好点了我带你去哪里。”沈初临冲他一笑。

　　“说好了！”

　　“嗯。”

　　沈初临抬抬头，示意小家伙过来，松鼠抱着花生，有些不舍，一双黑黝黝的小眼睛看着沈初临。沈初临又跟纪画堂聊起天，基本上没什么固定的话题，聊到什么是什么。

　　纪画堂觉得跟沈初临聊天很放松，那人似乎很爱笑，聊着聊着就笑了。他这次没有戴抹额，穿的也是平常的衣服，看起来有种懒散的感觉。

　　“我走了，时间也不早了。”沈初临抬头看了看天，看着天色已晚，再不回去大祭司又要找他了。

　　纪画堂见他要走，心里有点不愿意，好不容易有个说话的了，又要走，他知道沈初临不能经常下山，下次还不知道什么能再见面呢。

　　他喊住了沈初临，“你——明天还回来吗？”

　　“怎么啦小孩舍不得我？”

　　“哪有！我就是……就是太无聊了！哼！”

　　“好好好，知道啦。”沈初临转过身来，“会吧。”

　　“会吧”是什么意思，纪画堂看着他，沈初临被他的样子逗笑了，连忙回答，“会的，以后每天来找你聊天。”

　　纪画堂心里高兴起来，他趴在窗户边上，“那我们算是朋友吧！”

　　“朋友？”

　　“对啊朋友。”纪画堂笑道，“你也孤独，我也孤独，我们两个就不孤单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沈初临笑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朋友”这个词的，大祭司经常告诉他，他生来就是Sveta，他注定是孤独的，是要永远守护长生山的门锁。

　　因此大祭司也不让他接触同龄的孩子，他从小就生活在山上的院子里面。因为他是献给长生山祭品，是要永远守护长生山的，他从未见过其他的人，儿时记忆中只有寂静的院子和大祭司的声音，他甚至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沈初临这个名字还是从大祭司那里听到的，他说是自己的父母取的。

　　因为孤独久了，也就没有听过“朋友”这个词，更不理解这个词。但是当纪画堂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莫名产生一种奇怪的情绪，他说不清，也说不上来。

　　“既然是朋友，我送你个礼物吧，过来。”

　　沈初临疑惑地走过去，纪画堂拉起他的手，给他手腕上带上了红色的手链，手链挂坠刻有“平安”二字。

　　”之前去寺里求的。”

　　“你自己求的，这就给我了？”沈初临笑着。

　　“我又用不上，再说了我还可以再求啊。”纪画堂笑着，嘴角的梨涡隐隐浮现。

　　“你这般，神明是不会保佑你的。”

　　“你又不是，你怎么知道，再说了我这是给朋友的，我相信神明宽宏大量，会原谅我的。”纪画堂得意地说着。

　　沈初临不禁被逗笑了，“行行行，那我走啦，明天再来找你。”

　　“嗯嗯。”

　　纪画堂那人走远，渐渐消失在视线，完全不知道进来了人，纪知节拍着他的肩膀，“看什么呢？”

　　纪画堂被吓了一天，“你干什么！怎么一惊一乍的。”

　　纪知节知道他不能受刺激，连忙慌乱起来，“没事吧？我不知道你在发呆。”

　　“没事没事，没有那么脆弱。”

　　纪知节见他挺开心的，“怎么这么开心？”

　　“我交了一个好朋友。”

　　“是吗，那真好。“

　　“是啊。”

　　纪画堂笑着，逗着松鼠，这可是他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心里头甚是开心。其实黑夜也不是多么漫长了，时间好像也不是那么慢了。

　　他已经开始期待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