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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旧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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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雪山选中的神灵,守护长生山是你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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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司身着暗红色的衣袍,手持法杖,法杖顶端系着些许银色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颤动出声。他面上戴着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头骨面具,只露出那双看不清的眼睛。低沉的声音从面具之下传来,他凑近了面前的孩子。
孩子恐惧那张脸,瑟缩在角落,无助地喊着爸爸妈妈,他看见父母站在大祭司身后没有丝毫动作,不仅是父母,整个村子的人都在这里。他们是信仰神灵的信徒,在这里,他们要见证新的长生山神明的诞生。
他是长生山山神亲自选择的祭品,沈初临出生那天,长生山主峰便生长出了一棵大树,村子里认为那是祥兆,大祭司找到了沈初临父母。
大祭司是全村人所敬重的,夫妻俩赶紧出来迎接。
“五年后,七月二十八,山神要他的祭品入山。”
于是五年之后,沈初临的父母便领着他上了山,大祭司为他的额头上画上一个符文,在额头的右侧。接着拿来细针,沈初临的母亲抱着他,将他禁锢在怀里。
大祭司为他刺青,轻轻地挑破皮肤,血珠渗出,符文并不复杂,随后便用上好的朱砂描摹。沈初临疼的在怀里哭,他挣扎着,可是没有一个人来解救他。
眼前只有面具,渐渐在面前扭曲,似乎化作无数黑线将他紧紧缠绕,将他一步步拉入深渊,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他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眼中只有那抹黑色,那可怕的头骨面具。
随后,大祭司给他穿上祭祀服,带他来到长生山,带他进入朱红的色的大门。大祭司拉着他,沈初临回头,看着众人被挡在大门外,看着自己的父母,望着他们的漠视,望着这封建的束缚。
当头上戴上抹额,遮住红色的符文,望着阴冷幽暗的院子,大祭司为他换了名字。
“从今日起,你便要生生世世守护长生山神,永远不得下山。”
“守护长生山是你的宿命,是你的命运。”
“Sveta.”
……
从此便将他永远地锁在了长生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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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额前的碎发被打湿,有时候他也不明白守护长生山的意义。可是大祭司说这就是他的命运,他生来注定的命运,生来孤独的命运。
长生的代价就是永远的孤独。
起初还有大祭司陪着他,教他识文断字,教他学习符文的意义,告诉他守护雪山的重要性。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祭司要比他父母对他亲近得多。
镜子里的他撩开额前的碎发,露出朱红的符文,在纹上它那一刻起,便带上了那条红色的抹额。大祭司说这可以让他跟雪山联系起来,但是也是这样,把他锁在了长生山,永远不能下山,离开雪山。
其实他也向往外面的世界,是不是跟雪山不一样,像纪画堂的画,有灿烂的阳光,大片大片的绿茵茵的草地,或是漫山遍野的野花,无数的蝴蝶纷至而来,又或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城市,晚上有星星点点的灯光,满是人间烟火气。
沈初临望着雪山,周年冰雪,人迹罕至,除了侧峰还有些许树罢了,这里什么都没有。所以树林里的小伙伴也就成为了他唯一可以接触的“热闹”。于是经常去喂他们,时间长了也便熟悉了,这让他孤独的世界算是有了些许声音。
可是,好像现在有了一些别样的声音,让他开始他期待了。
自上次回来,大祭司已经三天没让他出院子了,大祭司好像永远都是那个样子,披着袍子,拿着杖子,铃铛总是响个不停也不觉得烦。
沈初临跪坐在供台前抄写着红色的经符文,毛笔沾染红色的朱砂,一提一落间,款款而出。淡黄的纸张上浮现一个个红色的符文,他抬头望着面前的山神像,香火缓缓升起。
“知道错了吗?”
沈初临回头,大祭司从一旁出来,杖上的铃铛作响,沈初临当然知道他在问什么,他沉默着,不回答。
上次大祭司找他,也是这样,声音低沉,仿佛干枯老朽的枝干般,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苍老。
“你不应该沾染凡尘的。”
“他们不多时也就走了,为何不可?”沈初临淡淡开口。
“别忘了你的使命。”大祭司起身,“你注定是逃不掉的。”
沈初临望着那张头骨面具,望着那露出的双眼中流露出来的感情。他不想说什么,大祭司将他关在了院子里,可是沈初临还是偷偷逃了,回来后大祭司很生气,便罚他在供台前抄经符文,眼下这是第三天。
“难道你还不知错!”大祭司渐渐逼近,大片的阴影覆盖上来,“你是山神选中的贡品,你的所有只能是山神!你永远只能呆在雪山!”
沈初临低下头,轻声道,“知道了。”
这种话他听了太多了,从小大祭司就为他灌输一个思想——他是为雪山而活的,他也只能为雪山而活。
总得来说,他没有任何意义,他只能为了雪山而活,如果没有雪山,他就没有意义。他不能为自己而活,也不能自由地离开,所有的一切都要按照规划好的路线走。
如果哪天雪山不需要他了,他也可以是牺牲掉的物品,一个随时可以被替代的物品。
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你没有明白。”大祭司的声音打断了他,“我想你需要明白你的使命。”
“我明白,我很清楚。”沈初临看着他,浅色的眸子坚定地看着他。
大祭司知道他现在的想法和心情,可是沈初临也必须明白,他和别人是不同的,他是贡品,是神灵,是守护山神的大门。大祭司也没有再说什么了,他希望沈初临能自己醒悟过来,也就随他去了。
“算了,今日就到这里。”
铃铛声渐渐消失,直到最后一声被风吹散。
沈初临从地上起来,把抄好的经符规规矩矩地放在供台前,推开了三天未曾打开的门。迎面而来的阳光灿烂地洒在枝头,树上的红丝带被风牵动,尾端的铃铛微微作响。
沈初临抬手遮了一下阳光,却看到了手腕处的红绳,不自觉地笑了,看着挂坠的“平安”二字,他转身回了屋子,过了一会儿才出来,好像去找了什么东西。
他抬脚离开,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额前的符文隐隐约约,他戴上抹额,遮住那个本不属于自己的印记,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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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屋里呆了三天的纪画堂终于被允许出来,他坐在门前椅子上,太阳晒着暖暖的。突然就想到了沈初临,心里想着他就是一个骗子,明明说好了来的,这都三天了。
“想什么呢?”楼初过来,端来那碗褐色的中药。
纪画堂看着那碗汤药,嘴里发苦,“不能不喝了吗……”
“这不行,乖,赶紧喝了。”
纪画堂端起碗,憋着气一口喝药,苦涩的味道在嘴里散开,他干哕了几下,又喝了几口水漱口,这种味道才下去一些。楼初往他嘴里塞了颗蜜饯,才勉强压下去了些苦意。
“下次不能不喝了吗?好苦。”纪画堂眼尾稍红,一脸嫌弃。
“该喝还是要喝的,不喝怎么能好。”纪远山出来,提着行李箱,身旁跟着纪知节。
“爸爸要去哪里?”
“爸爸有事要和你哥哥回去,等过段时间再来接你们,你先跟妈妈在这里呆一段时间。”
“哥哥也要去啊……”
纪知节过来揉了揉他的头,纪画堂打掉他的手,理了理被揉乱的头发,他小声嘟囔着,“那我岂不是很无聊……”
“那我尽快回来行吧。”
“不用,反正也不无聊。”纪画堂笑道,看着身旁桌子上的松鼠,“有它陪着我。”
纪知节笑着揉了揉他的头,纪画堂连忙躲开,“别老摸我头,头发都乱了!”
“行,那我们先走啦。”
“嗯。”
纪画堂看着两人出了院子,心里有些不舒服,他知道家人都很忙,楼初也很忙的,她本可以也跟着一块回去的,但是她不想让纪画堂失望。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待让他高兴高兴吧。纪画堂也知道,但是他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而去吧整个节奏打乱。
有时候他也想结束一切,可是看到家人都在为了他而努力,他觉得这样对他们不公平。
所以他只能学着坚强,学着懂事,学会适应孤独。
“好啦好啦。”楼初把他搂过来,摸着他的头顶。
“我知道的。”
纪画堂还是有些许失落,转眼就看到一旁的小家伙突然站起来,转过身子,朝着门口跑过去。纪画堂心里有预感,是那人来了,连忙起身去追它。
“跑慢点。”楼初在后面提醒着他,起身回了屋。
打开院门的那一刻,沈初临正好要敲门,纪画堂眼中闪着惊喜,沈初临淡淡笑着。可是下一秒纪画堂好像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把门又关上了,沈初临无奈地笑了,“小孩脾气还挺大。”
“我特地来找你,不让我进来一下吗?”
“你就是个骗子!”
纪画堂没好气说着,“明明答应我了,你就是骗子。”
楼初听到动静,从屋里探出身子,走出来“阿宁怎么了?有人来了吗?”
“没事,不认识。”
沈初临笑着,“小没良心的,山脚刚送我东西,下一秒就说不认识我啊。”
“我……我才没有!”
楼初走过来,“怎么了?”
“我——”
“阿姨,我是画堂的朋友。”纪画堂还没有说话,沈初临率先开口喊道。
“你这孩子怎么不让人家进来。”楼初过去开门,便看见一个清秀的男生站在门口,看起来不过二十一岁的样子,甚是乖巧。
“阿姨好,我来找画堂。”
“来来来,快进来。”楼初笑着,她虽然没听说过纪画堂有什么朋友,但是看纪画堂的样子,他觉得他听高兴的,只是不说罢了。
“你们先聊,阿姨给你拿东西吃去。”
“妈!”纪画堂看着楼初进屋的身影无奈道,纪画堂虽然很开心,但是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理这个大骗子。
“好了,别生气了,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也是刚出来的。”
纪画堂还是不理他。
“阿宁,我不是故意的。”
听到那个名字,纪画堂一下子炸毛了,“你!你不许喊!”
“嗯?阿宁吗?你的小名吗?还挺好听。”沈初临笑的贱贱的,“阿宁?”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沈初临看着他炸毛,也就不逗他了,“好了,不逗你了。”
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纪画堂看着他,“你还真不客气。”
”我被大祭司罚着抄了三天的经文,手都酸了,出来就来找你了,你居然还不让我进来。”
“啊?”纪画堂看着他,“为什么?”
“嗯……不好说。”沈初临笑道。
纪画堂看他这般没心没肺地笑着,就知道没罚狠,反正也算来了,也算信守承诺了,也就不生气了。
“对了,过来。”
“嗯?”
纪画堂不明所以地过去,沈初临拉过他的手,给他的手腕处带上了一个红色的手链。红色手链包裹一颗透亮的珠子,手链坠处还有一个银色小铃铛,随着动作摆动作声。
“你不是给我了一个吗,我给你一个。”
“你去求的吗?”
“算是吧。”沈初临托着腮看着他,“这是愿生链,寓意平安长生。”
“行吧,看在你这么诚恳的态度,就原谅你了。”
纪画堂终于露出了笑,随后一同坐下来聊天,聊到哪里算哪里。一时间平时安静的院子,竟然也热闹起来了。
楼初在屋里看的清楚,心里甚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