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楼兰》张馨心

74、五彩缤纷醉红楼（6）

　　法图娜的锦车进了王宫大门，正赶上安归从窗户向外瞭望，他见法图娜的姿态气势汹汹，热法、热德像两个病猫离老远尾随其后，他自觉不妙，纸终究包不住火，看来王妹已经知道了玉面许暗尘被打入天牢之事，否则她不能这样火烧火燎地赶回王宫。安归坐回到宝座上静思片刻，心里总安静不下来，不行，孤最好先不见她，王妹不是个讲道理的人，她的蛮劲上来绝对不会给孤留下一丝一毫的情面。安归起身准备走下宝座出殿堂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躲这个王妹，没想到他一脚踩空摔下台阶。安归被他自己的行为气的呼哧带喘，本王这是怎么了？堂堂一国之君，到处受人压制，是人都想踩上本王一脚。汉王朝是这样，匈奴也是这样，现在本王居然被血亲王妹也吓成这样，本王这一生真是生不逢时，悲哀啊。他趴在地上平静一下内心的波澜，还是顽强地爬了起来。富足的大汉朝，这笔帐孤给你记着，早晚有一天，孤会从你身上加倍找回孤丢失的尊严和财富。
　　安归抖抖身上的尘土，该来的都会来，躲也解决不了问题，面对现实，不就是再被王妹闹腾一场吗？又不是没经历过，挺得住。他重新回到宝座，正襟危坐，等待法图娜进来。
　　法图娜气呼呼地闯进殿堂，她用手指着安归大声呵斥道，“王兄我问你，驸马他是去了欧洲吗？”
　　安归神情严肃，怒目法图娜，用力一拍几案，“法图娜，你在跟谁说话？孤是一代君王，你母后跟孤说话都得毕恭毕敬，你这样用手指着孤，是想造反吗？”
　　法图娜似乎并没有被吓住，“王兄，法图娜不想活了，你也把我关进天牢吧。”说完，法图娜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父王，你为什么要把孩儿带到这个世上，孩儿从小就得不到父爱，十几岁就守了寡，现在还要受王兄刁难，孩儿的命好苦啊……父王，你快点把孩儿带走吧……”
　　法图娜的眼泪哗哗地向下流淌，哭得好不凄惨。
　　安归平日里就怕法图娜用先王压他，可偏偏先王就是她制胜的法宝。一但有事情满足不了她的时候，他就把先王抬出来说事，安归用手拍着自己的脑袋，好不郁闷，刚刚的恼怒消失了一半。
　　“王妹，你以为你王兄这个王位很好坐吗？你王兄活了大半辈子，时时刻刻都是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过来的。你不体谅王兄也罢，怎么也不能跟王兄对着干，王兄能坑你害你吗？”
　　安归对这位王妹的确感到非常的劳神费力，难以应付。
　　“王兄，玉面他可是我的男人啊，你王妹如今已人到中年，红颜衰退，不再是风花雪夜浪漫年华。你把他废掉，你让王妹今后该怎样生活？谁来陪王妹说话游玩，打发这漫长时光。”
　　法图娜可怜兮兮抹着脸上的泪水哭述着。
　　安归叹了一口气，“王妹，你王兄为了我们的国家，可以说是呕心沥血，倾尽全力。我楼兰国每年的财政开支你知道多少？为了不受国外列强侵略，部队要扩充。为了抚慰大臣们，让他们一心一意从各方面为国家利益着想，不徇私情，俸禄要增加。为了王族成员生活安逸，吃穿用配比要不断完善等等，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钱哪。可我们楼兰的各项收入已经入不敷出，你王兄为了钱，挺而走险已经做了好几回强盗了。”
　　“王兄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法图娜被安归的话吓到，王兄说的这些都让她难以置信。
　　“你王兄说的一字不假，你可以找辅国侯确认。王妃她也知道，如果没有她和喜木安及时联系匈奴人，就凭我楼兰一干人马无论如何也成不了大事。”
　　“这么说你们抢劫的都是汉人的财物？只有汉人手里的财物王兄才能看上眼。”
　　“你说的很对，大汉帝国国大地广，物产丰富，金丰玉翠，粮食满仓，不劫他们劫谁？白龙堆里飞沙走石，汉人们不擅长沙漠里作战，遇上大的商队和汉朝官员出使西域，这时候干上一票，要比我楼兰国一年的税收还要多。”
　　“哦，嘻嘻……”法图娜不知怎地笑出声来，她仿佛见到满地的金银财宝向她滚来……
　　安归见法图娜阴转晴天，趁机向她灌输除掉许暗尘的动机。
　　“王妹，你是先王最后的一点血脉，先王留下个破败的江山，一块砧板上的肉。王兄我励精图治，煞费苦心，才把楼兰国治理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了抵制大汉，孤不惜向匈奴献媚，娶了匈奴公主，还要时不时地向匈奴单于送上汉朝官方和汉商来往于楼兰的信息，这才稳固了和匈奴友好合作的关系。”
　　“王兄你想说什么？”
　　“王妹，那汉人的两个女儿如今练出非常高强的武功，她们的目的何在你不清楚吗？我王宫里又整日整夜埋藏个巨大隐患，你王兄我吃不好睡不稳，这些你都知道吗？现在又有汉特使给他们撑腰，他们的气焰一天高过一天，这些你都想过没有？如此下去，你王兄的命早晚会断送在这些汉人的手里啊。”
　　“王兄，你就说给王妹，你想要王妹怎么做？”
　　“你就不能牺牲点个人得失，为楼兰国将来的强大和繁荣做出点贡献吗？”
　　“你让我放弃驸马？”法图娜眼里又闪出泪花。
　　“能做到吗？”
　　法图娜呆呆地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嘴里喃喃说道，“王兄，我听你的。”
　　安归总算听到法图娜的表态，他走下宝座，向法图娜深深一揖。
　　热法、热德在殿堂外踱来踱去，她们焦心地等待法图娜从殿堂出来，她们害怕因为主子的撒泼而被大王治罪。好久，见法图娜泪眼朦胧的低头走出殿堂，两个人大气不敢喘一下地站立两旁，等待法图娜发号施令。想必法图娜一定是被大王修理的体无完肤才蔫吧地淌着眼泪出了殿堂，这姑奶奶心里的气儿一定不小，热法、热德默默静候主子的训斥。法图娜却无声无息地向外走去，走出一段路后未听道身后有脚步声，她回头观望，见热法、热德还呆立在殿堂门口，她咳了一声。
　　“怎么不跟上？”
　　热法、热德惊诧地交换着眼神，心中不解，主子今天怎么没有发脾气？她们缓过神儿来答应一声赶紧跑去。
　　出了宫殿，热法诺诺地问了一声，“长公主，我们去哪里？”
　　法图娜头也不回的说，“回寺院。”
　　“长公主请上车。”
　　“我们走着去，顺路看看风景，也吹吹心里的潮气。”
　　法图娜没有惊动侍卫，她带着热法、热德悄无声息地出了王宫。一路上她的一双眼睛四处了望，心里想的始终是许暗尘，柔郎他从前就爱看风景，王宫内金碧辉煌的美饰吸引不住他的眼球，他偏爱大街上的土道和风沙。毕竟是乡野民夫啊，在宫里生活诸多年也改变不了他的平民本性，无论本宫怎样引导他，终究融不进我王族里面。
　　法图娜走走停停，回忆着她和许暗尘曾经停留过的地方，不知不觉她走到集市，来到当年和许暗尘第一次相见的地方。时间过得真快，这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当年的小胡杨树，如今正焕发着成熟魅力，绿叶成荫，头顶上的光环日渐炫目，耀眼。
　　法图娜心情沉重头重脚轻地向前走着，忽听一阵嗲声入耳。
　　“这位爷，下次再来一定跟奴家事先打个招呼啊，免得像今天这样让奴家我应接不暇啊。”
　　“嘿，爷我兴致上来还等得及跟妹妹打招呼吗？你们醉红楼还真够牛啊，睡个姑娘还得预约，这是哪来的规矩？”
　　“爷，这是醉红楼的规矩啊，您到处打听打听，拎着钱袋子都排不上号的爷们有的是。”
　　“行，今儿个爷算是开眼了，逛窑子还得排队？”
　　“爷，下次再来啊。”
　　楼兰美女摇着丝绸手帕向走去的嫖客喊着，见嫖客渐渐走远，她一甩手帕，小脸一绷，“哼，那么寒酸的样子也想进醉红楼？”
　　高大石阶上的大门里走出五六位穿戴华贵的姑娘们，她们走下石阶，出了门楼，在阳光下沐浴着午后阳光。大概是整日呆在屋子里的原因，阳光下美若天仙的她们到了室外嬉闹着好不快活。
　　没有一刻钟的功夫，姑娘们的周围聚集了一群绿头苍蝇般的男人，他们挤眉弄眼试图上前搭讪着相中的姑娘，醉红楼的姑娘们并不急于买账，她们用丝帕弹着眼前的灰尘，不温不火地回着跃跃欲试的男人们。
　　“爷，请先去里面预定啊。”
　　法图娜停住脚步，抬头观看，原来已经行至醉红楼门前，好大的一家青楼。以前路过这里从未正眼看过这家青楼，尤其是这里出来的姑娘们她更是不瞧一眼。
　　醉红楼在楼兰城已有十几年历史，生意红火的比集市还热闹，集市里的大小商贾们手里的硬通货可没少往这里送。这座青楼巍峨雄壮却不失红粉风采，从东至西百步之遥的前脸儿墙上描金凤凰装饰，彩带飘舞，撩人心魄。
　　来醉红楼享受的爷们，都是一些楼兰贵族和集市上那些赚钱赚到手软的各国商贾，他们是醉红楼的最大财神爷。那些小商贾们怀里揣着集市里辛苦赚来的攒了好久的铜子儿，也都幻想着搂着楼兰美女逍遥快活一番的希望来到这里。嫖女人，尤其是嫖楼兰美女是他们亘古不变的追求。
　　原来醉红楼的姑娘们是这样经营生意的？这五彩缤纷的醉红楼，这花花绿绿的姑娘们，还真别有一番情趣。我的楼兰美女们，瞧瞧你们那贱样，为了钱，连那些猥琐得跟猪狗一样的臭男人都要服侍，真是丢尽了我楼兰美女的脸面。
　　法图娜静静地站在那里观看着醉红楼门前的春景，心里不觉责怪起那些唯利是图的醉红楼的姑娘们。
　　热法看着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嗤之以鼻，“哼，真是不要脸，把我们楼兰姑娘的尊严全丢脑后了。”
　　热德却同情有加，“她们是为了生活，如果她们生在有钱人家，谁愿意来做这行？”
　　热法不服气，“穷人家的姑娘也不一定都进春楼啊，都是些有手好闲的刁民。”
　　热德分辩道，“不管哪行都得有人做，有手好闲也好，好吃懒做也罢，总之她们肯定是为了钱而牺牲了自己，如果出生在有钱人家，我想谁也不可能这样来作贱自己。”
　　“那可不一定，进那里面的都是些天生贱货，谁敢保证他们都是来自平民？”
　　看得出来热法从心里鄙视这些醉红楼的姑娘们。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没有人一出生就是贱货，她们肯定是遇到了种种不幸，为了钱不得不走上这条道儿。”
　　热德的脸急的有些发红。
　　热法还想说下去，法图娜一摆手叫停了两个人的争论。
　　“我忘了，热德你来自穷苦人家是吧？”
　　法图娜忽然关心起热德来，她心想如果不是本宫把她留在身边做侍女，她还不是跟她们一样不得不去做鸡，她对热德多少有了点同情心。
　　“是的长公主，所以奴婢知道穷人家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看来，本宫以后要对你们好点了，否则哪天也跑去醉红楼做了娼妓，那本宫的脸可就丢大了。走，跟本宫进去见识见识里面的西洋景。”
　　法图娜说完，扭动身躯向醉红楼走去。
　　热法、热德好像没有听清楚法图娜的言语，两个人相视对望也没有悟出其中的含义，她们眼瞧着法图娜的身影已走近醉红楼台阶，她们这才急急地追了上去。
　　“长公主，这可不行。”
　　“长公主，您万万不能进去。”
　　“本宫为什么不能进去？”法图娜歪着头，一脸的茫然。
　　“那不是我们该进的地方。”
　　“是啊长公主，那是臭男人进的地方。”
　　“在我楼兰国里，没有本宫不能进的地方？本宫倒要看看这醉红楼里都有些什么好玩的东西。”
　　石阶下正在招揽生意的姑娘们，忽见一位贵气十足的夫人迈上石阶欲要进门，这是什么情况？她们大眼儿瞪小眼儿一时也懵了头。
　　有位年纪稍大点的姐儿似乎明白过来，她好心地向法图娜喊道，“我说夫人，您上这儿来找你家爷们儿不是等着挨骂吗？他正在兴头上，你这一进去，他准把你扇出来。”
　　法图娜眨眨眼莞尔一笑，“我就想见识见识我家爷们儿是怎样扇我的。”
　　迎客小厮把法图娜让进楼中，他赶紧跑去给老鸨送信。
　　法图娜站在醉红楼的厅堂中好不快活，臭男人们来享受的地方果然不一样，豪华厅堂灯红酒绿，楼兰美女个个胭脂水粉香味扑鼻妖艳无比。在琴声悠扬中，法图娜被无数双男人的眼睛盯住的她，毫不畏惧，她大大方方四处欣赏着这醉红楼的奇观逸景，台子上的舞妓们不知不觉停止了舞蹈，她们和台子下的男人们一样的好奇这个女人的出现。
　　老鸨和龟公被小厮叫到厅堂，他们是来处理女眷来醉红楼找自家爷们儿闹场之事的。法图娜瞧见矮胖的老鸨，诡异地一笑，待老鸨看清法图娜的一张脸时，她的嘴连同身体似乎都在哆嗦。
　　“夫……夫人……您来这里不知有何贵干？”
　　“老鸨，本……本夫人今天来到醉红楼是想找找我家爷是不是也在这里寻花问柳啊？”
　　法图娜反应倒是机敏，她没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明身份，多少给王宫留了一丝脸面。
　　“夫人楼上请，我让下人们挨间屋子给您寻找，包您满意。”
　　“那好吧。”
　　法图娜在老鸨的指引下上了楼梯，老鸨把法图娜领进一间宽敞的房间里，待法图娜坐好，老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老鸨不知长公主驾到，未能远迎，请长公主恕罪。”
　　“哦，你认识本宫？”
　　“老鸨创办醉红楼十几年，这楼兰城里的风云人物哪个不认识？尤其是像长公主这样风华绝代的美人，谁看一眼都会铭记在心啊。”
　　法图娜心里美滋滋的，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胖女人倒挺会拍马屁的。
　　“起来说话吧。”
　　“哎。”
　　老鸨站了起来，她毕恭毕敬地站在对面等待法图娜开口。
　　“本宫还是第一次进这风月场所，此情此景甚是新奇，老鸨，本宫来这里不打扰你的生意吧？”
　　“瞧您说的，我这脏地方，就算借小的一百个胆儿也不敢请长公主进来，今天您大驾光临，醉红楼真是蓬荜生辉啊。”
　　“那好，本宫今天要在这里痛痛快快的一醉方休。”
　　“没问题，小的亲自给长公主上酒上菜，长公主您尽情享用。”
　　“把楼下的琴师舞妓都叫上来，给本宫歌舞助兴。”
　　“好嘞。”老鸨一溜烟地出了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法图娜的脸色开始泛起红色，眼神也迷离起来，她看人有些恍恍惚惚了，热法、热德不得不小心地慢慢抢过法图娜手中的耳杯替她一饮而尽。
　　老鸨把脸凑过来小声问道，“长公主，是不是换杯茶来饮。”
　　“不不不……还差远那……”
　　法图娜嘴里说着还差远那，可她手中的耳杯却不争气地倒了老鸨一脸。
　　老鸨用手抹了一把油光光的脸，干笑两声，赶紧又给法图娜递过一杯酒。
　　“长公主，干杯。”
　　“干……老鸨，你见过驸马爷吗？”
　　“哎呀长公主啊，小的真有幸居然在这条街上见过一次驸马爷，不过，他可没有进我们醉红楼啊，有长公主这样天仙一样的娘子，他怎么会来我们这个脏地方找乐子？驸马爷那相貌到今天小的还没有忘记，那模样……真是天上难找地上难寻，人间极品啊。”
　　老鸨在法图娜眼皮子底下竖起大拇指来。
　　“那你见过二十年前的驸马爷吗？”
　　法图娜的眼中放出四射的光芒。
　　“见过见过，别说是二十年前的驸马爷，就是他那个狐媚的小娘子我都见过……”
　　老鸨半醉中口无遮拦居然提起了当年的媚儿，话一出口她忽地惊醒过来，她连忙跪在地上慌不择路地磕起头来。
　　“长公主恕罪，小的胡言乱语，真是该死。”
　　法图娜似乎没听见一般。
　　“起来吧，恕你无罪，不过你要替本宫办件事。”
　　“长公主，别说是一件事，就是一百一千件事，小的就是甘脑涂地也要为公主效劳。”
　　“嗯，你是个诚实的人，事儿办好了，本宫有赏。”
　　“长公主您说，让小的去做什么？”
　　法图娜嬉笑着看着老鸨说，“就照着驸马爷年轻时候的模样，给本宫找两个小爷，本宫今天要一醉方休逍遥快活在醉红楼，做一回天生的贱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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