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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羊角挂书(3) ...

  •   “李伯伯又有文采,人又随和,想必有其父必有其女。”我对李清照说。
      她不买账,反问道:“你想做什么?”
      “能不能顺路搭我一程。”我恳求道。
      “……你自家的车呢?”她想放下门帘,却被我牢牢扯住。
      “赵蕙蘅向来不等我!”我咬牙恨恨道。
      “那你的女使呢?让她回去叫车。”
      “她已经去了半个时辰,就算是蜗牛也该到了,肯定是跑不知哪儿偷玩去了!”一说这个我就来气,春琴总是突然失踪然后在我着急忙慌找人的时候默默出现。
      李清照哼了一声,手上的力道却一松。我顺势撩起帘子,挤到她身边坐下。
      轿内装饰典雅简洁,只在一角挂了镂花鎏金银香囊,熏了不知什么香料,散发出淡淡花香。空间不大,却也设置了简易的妆奁和菱花镜,看来她就是偷偷在这里补妆。
      我掀开窗帘一角,饶有兴致赏看傍晚街景,却在某个角落看到熟悉的身影。
      “停车!”我大喊,还未等停稳就跳下车,直奔一处小巷。追了数十步,已到人烟罕至处,才将那行人拦下来。
      两个壮汉一边一个,春琴被夹在中间。这不会是人口贩卖吧?我突然回过神来,顿时从尾巴骨生出一股寒气。若真如此,我贸然前来岂不是买一送一。
      然而春琴的神态打消了我的忧虑,她并没有挣扎或呼喊,只是行尸走肉一般前进着。
      我叫了她一声,她漠然回头,隔着人墙与我对视。
      反倒是那两人开始疑惑地打量我。他们身侧还有一瘦小妇人,她面色不善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正色道:“春琴是我的女使,你们想把她带到哪里去?”
      “春琴,什么春琴?她叫徐招儿,我是她娘。”那妇人横了我一眼,“怎么,招儿只是当差,又不是卖给你们家,我这个当娘的还见不得她了?”
      原来是家人,我稍稍宽心:“你想见她通传便是,她现在还在当差,贸然带走让我好些担心。”
      她用鼻孔哼了一声:“往后就不劳您担心了,她许亲了。”
      “许亲?什么时候?许给谁?”我问。
      “今日。”那妇人横手一指一旁膀大腰圆的男子,“往后刘屠户就是她的丈夫。”
      “既然是嫁人,那三茶六礼呢?怎么她今早还在当差,午后就嫁人了?没有这样的规矩!”
      “呵。”她嗤笑道:“规矩是给你们这些贵人用的,小门小户的用不上。只需交了彩礼把人领走,就算礼成。”
      我不欲与她废话,绕过去拉春琴,那妇人胸口一挺拦在我面前,冷冷道:“她已经许人,你少管闲事。”
      我想推开她的手,可惜这副身体平日养尊处优,关键时刻太不争气。不仅她纹丝不动,自己还被反弹得后退数步。
      “你让她跟我说句话!”我不死心,扒着她的手,喊道:“春琴,你自己说,愿不愿意嫁给那个屠户?”
      她长久地沉默着,带着怯色瞟了一眼身边的壮汉。我这才注意到,她被乱发遮住的脸颊下,有数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我着急万分,却只能大喊道:“你要是不愿意,就到我这边来。”
      她的脚明显动了一下,但也许迫于威逼,最终没有踏出,只纠结地摩擦着粗粝的地面。
      “她签了五年的身契,如今才过了不到一年,你们就将人劫走,不怕我去报官么?”我怒视着那三人。
      “呵呵。”她身后的男子斜了我一眼,冷笑道:“从前她每月能拿回二钱银子,从四月开始就一文不给,不是被你们给克扣去了?”接着他又扯着嗓子,颇有将事情闹大的意思,“你说报官?好啊,那就去报,让大伙儿都看看,赵老爷是如何苛待我们这样无权无势之人。”
      巷里几户人听闻动静,都从门中探出脑袋,听到那男人的煽动,纷纷附和。
      “你就是春琴的兄弟?”我斜瞥他一眼,“自己没本事挣不来彩礼,净吸姐妹的血,还有脸叫这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窝囊废?”
      “你!”他霎时满脸涨红,丢下春琴,气汹汹地向我走来,半途被他娘拦下。
      “这婚嫁之事向来听由父母之命,他们这样虽不厚道,但是小娘子你到底是外人,不便插手别人家事。”旁边屋中有一年轻妇人探出身,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袖。
      逼仄的巷内,男人们身上的味道类似放久了的抹布,将空气染得浑浊,一阵接着一阵往鼻腔里冲。
      我竭力忍住恶心,说道:“她分明不愿意!”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有人回应我的愤怒,他们沉默着,或轻佻或敌意地打量着我,仿佛在听什么天大的笑话。
      “那就我妹妹自己说说,到底愿不愿意。”男人嬉皮笑脸地推了她一把,“说!”
      她依然没有说话,目光慌乱地在人群间穿梭,畏畏缩缩地抬头:“我…...”
      这一抬头正与我对上眼神,她哽咽失语,一眨眼泪珠滚落。而后像下定决心般,用力摇了摇头。
      下一秒就结结实实挨了一个耳光,那妇人愤然道:“你在赵家吃香喝辣几天,竟就忘了生养之恩,做出如此忤逆之事!如今你已许人,嫁鸡随鸡,这些彩礼算是还了债,往后你就是刘家的人,生死与我们家无关。”
      这话似一记重锤,她顿时放弃挣扎,面如死灰。任由刘屠户像拖麻袋一般,将她往小巷尽头的院子里拖去。
      “等等。”一旦进了那个院子,便再没有转圜的余地,慌乱中我灵机一动,“她还完了你的债,还欠着我。你们若能替她还清,我就放人,并且结清这两月工钱。”
      那三人又回身看着我,满是狐疑:“这话什么意思。”
      “她在赵府当差时,曾打碎一只玉镯,价值二十两。我见她一下拿不出那么多,便用她每月的工钱来抵债。”我深吸一口气,目光缓缓在他们脸上扫过,“你们想要人,就先替她还了这笔钱。”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那妇人最先反应过来。
      “你让她自己说。”我指向春琴。
      那妇人一个眼神,刘屠户便强行将她拉到身后,她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失了魂魄的木偶。
      “就算你是官宦人家的姑娘,也要讲证据。二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岂是你凭一张嘴就能随便说的?”她逼近我,目露寒光。
      我在这番逼视下生出一丝怯意,不自觉后退一步,好巧不巧踩到一人的脚尖。
      “嘶。”那人吃痛,轻咛一声,同时一阵幽香萦绕在鼻端,稍稍缓和了心中的急躁。我回头,李清照站在我身后。
      她不动声色地看我一眼,同时偷偷往我手中塞了什么,然后说道:“既然是弄坏了东西,数目也不小,必定签了借据,一看便知。”
      “没错,我有借据为证。”我会意,一边说,一边将她塞给我的纸条当众展开。
      夫物固有以多为贱而以少为贵者,今夫王城之广大,九涂四达,三门十二百坊之棋置上,自王侯至于百姓庶民,宫接而垣比。车马之所腾藉,人气之所蒸渍,嚣尘百里,欲求尺寸之地以休佚而莫之致。
      牛头不对马嘴,似乎是从《杂记》上撕下来的一页,只是在文末添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字,“徐招儿”,还有指印。那红色的也不是印泥,而是散发着淡淡香味的口脂。
      我开始心虚,万一他们这些人中有识字的,那岂不是一眼就露馅了。
      好在那三人明显不识字,只认得名字和红手印。
      也有好事者凑上去,也说不出具体内容:“似乎写着‘贵’,‘三十二’什么的。”
      见他们心虚的模样,我顿时又了底气,口气也横了起来:“原价三十二两,我给她少算了点。怎么说,谁来还?”
      那母子俩面面相觑,我目光凌厉,依次扫过三人,最终停留在刘屠户脸上:“你是她的丈夫,自然该由你来还。”
      “之前可没说过这个。”刘屠户猛地一下缩回抓着春琴的手。
      “可是,这借据总感觉有些怪……”边上一人仔细看过后疑惑道。
      “那就报官!”我斜了他一眼。
      他们又面露惧色,我正感到胜利在向我招手时,身后传来马蹄敲地的声响。这个平日鬼都不稀得看的小巷在今日达到了它的巷生巅峰。
      来人竟是李擢,他见到我与李清照,目光虽有诧异,但只是平静地掠过我们,投向身后众人。
      “你又是何人?”春琴的兄弟问道。
      李擢还未开口,人群中就有人抢先答道:“这不是李侍郎的公子么?”又说,“我曾在李府当过差,所以认得。”
      “我只是从此路抄近道,本无意惊扰。可是……”李擢话锋一转,“这两位小娘子与我相熟,所以不得不多嘴问一句。”
      那人将事情的原委简要说明,他颔首,片刻转向我:“那张借据,可以给我看看么?”
      最近一阳了,失眠浑身痛,更新稍慢,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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