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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微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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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我说过她的往事,也就是你的师傅,阮遇明。”鸦羽顿了一下。
黑诏,萦渠边。
她穿着绣着弥婆泽罗花朵的袍子,这是因为她救治村里面的人,村民送的。
出身江南,面容秀气,脾气却火爆。
“我以前也拜过一个师傅,可惜是个烂人。”
鸦羽正在河边浣洗衣物,对温故雪感观很好。
“送了八百道礼,换不来一个眼神,这也不对,那也不对,生怕你超过她的得意门生。只觉得你如狼似虎,想要将她家的祖产霸为己有生吞活剥。可也不想想,自己那整日歌功颂德人情世故的烂摊子别人像不像接手。”
是啊,那可真是烂人。
鸦羽如是骂道。
温故雪狠狠点头。
东园,药庐中。
鸦羽沉吟一会,“倒是没说什么,你们当初可否有些误会。”
宋雪衣从刚刚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下意识反驳:“有何误会?”
鸦羽回忆的声音依旧明亮。
“师妹与师傅沆瀣一气,她们雍京人排外,左右不过是故意为难。”
她不准备将这句话告诉宋雪衣,也不想矛盾激化。
她几乎能想出宋雪衣听到这句话会有什么反应:“这般天真,若是排挤,怎么会收她为徒,尊她为长?可笑。”
看出鸦羽的犹豫,长宁打断宋雪衣,“既然约好了,就莫要反悔,约法三章,我也为同谋。”
宋雪衣虽然震惊,不过她看不起温故雪,自然不会打退堂鼓。
“我希望治好郡主的功劳在自己身上,而鸦羽……”长宁目光落在鸦羽身上。
鸦羽望了一眼长宁,“我希望得到妙婆罗,也可以说是无忧子。”
“无忧子?似乎听过。”宋雪衣道。
鸦羽震惊,“你知道?”
“无忧子虽然是珍稀药材,可也不是拿不着的东西,待你帮我治好郡主,使我们药房坞出一口气,我一定将无忧子送给你。”
长宁听着,略有狐疑:“妙婆罗?不,无忧子,是味药材?”
鸦羽沉吟,没有出声,可仍然目光灼灼。
宋雪衣挑眉,“当然,你们要的无忧子不是这一个?”
鸦羽没有多言,点头答应:“我们一言为定。”
长宁看了鸦羽一眼,像是在思索什么,没有说话。
她与鸦羽,与顾灵毓一起研究药方,为郡主调理身体,颇见成效。
郡主精神百倍,愈加康健。
冯宛珠见状大喜,连带着对长宁也笑脸相迎,赏赐仆役,郡主府内一片喜气洋洋。若非郡主不喜喧闹,她定会放鞭炮以示庆祝。
然而,欢乐之余,郡主却渐渐显露出异状。她虽精神百倍,但心思却全数倾注在与顾灵毓的对弈之上。每日与顾灵毓对弈至深夜,次日便面色苍白,目光却炯炯有神。
但很快,她发觉不对。
郡主精神百倍,可是却没有用在她身上。
郡主痴迷与灵毓对弈。
痴迷,近乎痴迷。
下棋是一种很费精力的雅事。
灵毓年轻,十五六岁,正是青春朝气,与郡主一连下到深夜。
第二天郡主脸色苍白,目光炯炯。
遭冯宛珠斥责,“你是医女,怎么不知道?”
郡主体弱。
这些天,郡主对灵毓的脾性与棋艺都赞不绝口。
这种赞赏到让冯宛珠心中颇为吃味。
虽也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唯独对下棋提不起兴趣。
对酒当歌、听曲赏书还算有趣,而那些花前月下的诗酒茶会无聊至极。
即使愿意陪郡主下棋解闷,心神总是难以集中,棋风也颇为散漫。
郡主也觉得索然无味。
而顾灵毓则不同,她外表软弱,郡主以为她棋风也是如此,可是没想到她年轻气盛、棋艺高超且心思缜密。
李飞鸢虽棋艺不错,但棋风凌厉、步步紧逼。
与她对弈时往往倍感压力、心神俱疲。
而张以清虽棋艺高超但棋风绵密,曾说郡主莫要执着与对弈,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此中高手。
因此,郡主格外喜欢灵毓。
灵毓受宠若惊,咬着唇连连后退:“谬赞。”
郡主称不然,解释道:“李飞鸢、张以清与她们对弈最后总是人仰马翻,我也不想宛珠迁就我。”
叹一口气,面容舒爽:“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郡主微笑,剪水秋瞳泛着淡淡的波光,长眉入鬓,仿佛一道淡淡的墨痕。
灵毓一时痴了,半响回过神来,“能让郡主开心,是我的荣幸。”
“你喜欢什么,金石珠宝、绫罗绸缎,你现居何处?还有一些房契地契,只要想要,我都可以给你。”
这也太大方了?
灵毓吞了吞口水,是试探?
“不用,能在郡主这里就很好了。”
“好。”
灵毓听出一丝沉闷,仍然低着头,然后听那边道:“那这套棋盘棋子送给你。”
灵毓抬头,眼里闪动着光,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且莫推辞。”郡主低头,捻着一个黑子,“我觉得旧了,你帮我置一套新的。”
有了理由,灵毓只好点头,郡主面容温婉,她十分好感,不过长宁说起这个郡主的语气总让灵毓忌惮。
接下来郡主频频询问灵毓的年龄家世。
果然。
顾灵毓早早准备了一套。
年方十五,身世凄惨,爹不疼娘不爱。
戏本里最凄苦的说辞,灵毓知道说的越多越漏洞百出,索性将郡主的疑问堵在几声叹息里。
郡主听了,眼底泛着秋水的光,怜惜而温柔的叹着,“真是个好孩子。”
冯宛珠立在门口,是我打扰了,你们相处很融洽嘛。
要不我走。
一踹地板,转身就走。
末了,还是灰溜溜走进来,咳了两声,故作姿态:“顾灵毓,李长宁叫你过去。”
“叫我作甚?”灵毓一头蒙。
“谁知道,她没告诉我。”冯宛珠冷哼一声,撇开眼睛。
根本没人叫灵毓,她在胡扯。
灵毓顿时坐起,对郡主致歉,连忙跑过去,“她在哪里?”
冯宛珠瞎编一个地名,眼睛依旧四处张望,“她在望楼旁边的斜云苑里面九曲桥旁边看风景,兴许还在。”
灵毓匆匆离开。
冯宛珠望着她的背影,偷笑一声。
郡主一身白衣,望着棋盘出神。
冯宛珠不是庸才,一眼望去,布局精妙落子缜密,一白一黑妙处横生,行云流水却暗藏玄机。
“黑子虽然精妙但是在劫难逃,郡主棋艺超群,令人佩服。”
郡主闻言,悠然开口:“我是黑子。”
冯宛珠一愣,随后呲牙咧嘴地试图解释:“话虽如此,但……其实,虽然在劫难逃,但黑子的每一步都下得极为精妙,三两子就可以扭转乾坤。”
噗嗤一声,郡主笑了两声,指着棋盘:“那你来看看,怎么在三两子扭转乾坤。”
冯宛珠“……”
郡主轻挥衣袖,手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罢了,此事暂且作罢。”
冯宛珠低垂眼睑,微微欠身,缓缓挪步至郡主身侧。
“你究竟是何意?骗她过去又有何图谋?”郡主询问,声音中带着几分疑惑和警惕。
冯宛珠轻抬眼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却又迅速掩去,微微撇嘴,似是在自嘲,又似是在辩解:“我并无欺瞒之意,只是……事出有因。”
郡主闻言,轻叹一声。
“你啊,总是这般任性。”
话语间,带着几分宠溺,几分责备。
齐国大长公主钟爱梧桐,府中遍植此树,此时夕阳西下,余晖洒落,为每一株梧桐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没人,一个人都没有。
偌大的东园,九曲桥边顾灵毓独自立于一株梧桐树下,望着眼前陌生的景致,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忧怯。
她已经意识到长宁不会在这,她恨自己愚钝。
自从离开长宁,再未踏入过这般的世家公府深宅大院。
眼前小路蜿蜒曲折曲径,假山怪石错落有致,花影婆娑,树影斑驳。
美景如斯,无所适从。
走进来容易,走出去难。
她抬起脚步离开,景致一步一景,目不暇接,不知不觉间迷失了方向。
环顾四周,手足无措。
必须尽快找到回去的路。
她这样想着。
然而,在这陌生的环境中,如何是好呢?
黄昏下的府邸,仿佛被一层粘稠沉重的金色帷幕所笼罩。
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洒落在屋顶和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月已东升,寒光洒落东园。
长宁提着灯儿,慢悠悠地走着,左右环顾。
这一个身影熟悉的人,坐在小台阶上,手中不安地绞着草叶。
是灵毓。
她听到什么声响,抬起头眼泪盈眶,一片模糊,一道青影提着等缓缓而至。
长宁走上前,伸出手道:“顾姑娘,与我来,我带你去客房。”
灵毓忍不住红了眼眶,咬着唇牵上她的手。
跟着她,灵毓心中安定,左看右看,没见到鸦羽。
“鸦羽姑娘在哪?”声音有些嘶哑,像是哭过一般。
长宁的缓步行走,腿疾足病,快步的时候总有些跛脚,她只能尽量缓让人不足以看出来。
声音在她身后,她却没有转身,嗓音平缓,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她也来了,大概是没遇到。你不用担心,她身边有别人,不至于迷路。”
话音刚落,身后响起一声抽泣。
长宁停下,回头。
见灵毓身子发抖,她走近,伸手拇指擦干灵毓的眼泪,“郡主不喜泪眼,莫要让旁人见到,免得说闲话。冯宛珠是郡主少时好友,你的一身棋艺,不足以让她处置冯宛珠。如若想报复,就等。明白吗?”
灵毓听话的止住眼泪。
弦月东升,月色如霜,两个人的身影在月色下越拉越长,一点一点的远去……
这边且不提,雀翎又闹出大事。
冯宛珠一睁眼就在眼前看到一只硕大的蜘蛛,毛茸茸的爪子很是可怖。
两个刚烈性子本就是针尖对麦芒,何况在雀翎眼中冯宛珠还是那个弄丢珍贵无忧子的恶人。
好一番争辩后各自偃旗息鼓。
郡主的佛堂袅袅的轻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