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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骨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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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庵的后院,几位侍卫正站在门口,如似守护古刹的金刚。
室内幽暗,唯有一名少女端坐于地,她眉宇间透着一股淡淡的稚气,衣服黑底红纹,色彩鲜明而又不失庄重。衣摆处绣着精致的云纹,腰间悬挂着一枚形似蜘蛛的墨色玉佩,玉质温润。
她捂住胸口,昨夜她颈还挂着一支骨笛,她轻轻吹响之时,悠远苍凉的声音仿佛能穿透夜空,引得群鸟翩然飞来。
然而,有人发现了这个骨笛的匪夷所思之处,那郡主派人夺走了她的骨笛。
思及此处,她眼里涌现一股浓烈的恨意,恨意颠倒乾坤翻天覆地,热烈奔放。
在恨意燃烧殆尽之后,心里又有无尽的空虚,不知该做什么,不知该恨谁。
雀翎想起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沉静如海,她不曾教导些什么。
甚至对话少的可怜。
雀翎心中有无限的恐惧,这种恐惧源于曾经长久居住的,暗无天日的地牢中。
她不知道黑夜里将会出现什么,视线的灰暗让耳朵格外灵敏,一点风吹草动便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她的过去死在了火光中,曾经她可以是跟随母亲的鼹鼠,现在她则踏入光明,她要自己寻找路径。
那个人,雀翎眼前浮现一双眼睛,眼角处红痣似血。
那个人,一句话也不会多说,只会在她幼稚、荒诞、疯狂的一个吩咐后,琥珀色的眼睛闪动着翳影,那是寒刀出鞘的湛湛血光。
幼稚,荒诞,疯狂。
雀翎自嘲道,她应该有一个优点,名曰自知之明。
在这漆黑的屋子里度过了漫长的一夜,她一遍一遍重复刚才的想法,思想经历一个一个轮回。
眼前的门窗不像是曾经的地牢,她心里没有亘古的寂寥,涌动着另外一种情绪。
愤懑难平。
风吹树梢,鸟语蝉鸣。
门缝里的光影交叠过于诱人,她竟然几次想要冲破囚笼。
终于,她忍不住,起身用脚踹着那扇紧闭的门扉。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了轻微的动静。
雀翎连忙趴到门前,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一道微弱的光线透过门缝,她能清晰看到外界的风吹树梢落叶飘零,鸟语蝉鸣初生花苞。
一缕晨曦照在她上半张脸上,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透过门缝向外望去,依稀有一个模糊的身影,黑色的。
雀翎心中一惊,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只能紧紧握住手中的玉佩,做好应对的准备。
鸦羽沉沉道:“是我。”
雀翎迅速扬起笑,“你没事,太好了。”
忽然又压低声音,小声道:“你不要来见我,这里肯定有人看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屋外的长宁:“……”
雀翎的声音又密又快,一句话说完又唉声叹气,“不知道那只猫怎么样,这些人抓住我,逼问猫的下落,我都没有说。听说最后我的藏身之处找到那只猫,她们居然想剪掉那么软绵绵的猫的爪子。”
她说完忍不住重重补了几句,皱起的眉头愤愤不平。
“真坏,这些人真坏。”
这人以为的剪爪子貌似有些血腥,于是长宁清了清嗓子道:“这位自作主张的坏小孩,你偷走锦绣,是以为我们要剪掉猫的爪子吗?”
屋内顿时一静,片刻后,雀翎带着哭腔道:“姐姐,你也被抓住了……”
鸦羽刚想说话,长宁就拍了拍她的手背,开始表演:“妙婆罗究竟是什么?”
雀翎咬住唇,冷笑道:“凭什么告诉你!”
长宁并不在意,“你这小孩也太肆意妄为,纵使你有驭兽之术,可这里是长安。若非你非要要挟郡主,你们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屋内又安静起来,雀翎明显不想说话。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郡主对你的驭兽之术很有兴趣……”
话还没说完,屋子里的雀翎就大怒一声:“想得美!”
兽语是黑诏至法怎么会轻易示人,她就是死也不会把兽语传授她人。
鸦羽还想说些什么,长宁又重重的拉了她一下手。
“这可难办了,假如姑娘还这么油盐不进,不听劝告,我也只好输出浑身解数撬开你的嘴。金翎府中挖眼、剥皮、断手、碎骨、剜心,你知道你能捱到那一步?”一个一个可怖的词汇从长宁嘴中吐出,唇齿间泛着寒意。
屋内的雀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往后退了一步。
鸦羽何尝不清楚长宁的坏心思,她看不过去,出声安慰道:“雀翎,我没事,郡主并非想要至你于死地,也并非想要窃取兽语,不过她有一座万兽园,想请你回去驯养猛兽而已。”
“你没事?”雀翎先是问了一句。
门外的鸦羽点了点头,片刻后,仿佛意识到什么,重重的应了一声。
长宁嗤笑出声,“你这孩子,想要妙婆罗怎么不来找我?又是偷猫又是信笺,搞的人心惶惶,现在还被抓住。”
雀翎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想到自己的处境确实有些狼狈,一句话也说不口。
“你究竟想做些什么?”雀翎不放心的问一句。
这幅再三确认的样子,长宁知道她无法信任自己,笑了一声,道:“将功折罪,你无法信任我,可有没有它招。最好按照我说的做,否则连这一线之明也没有了。”
雀翎明显在深思熟虑,屋外有鸦羽相劝,她最终还是答应了这件事情。
晨曦初露,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斑驳地洒在郡主的佛堂之上。
长宁与鸦羽带着雀翎,踏入这片庄严之地。
郡主依旧端坐于蒲团之上,手中轻抚着那只五彩斑斓的彩狸,眼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那狸儿乖巧地依偎在郡主怀中,怀念的蹭了几下。
她面前有一位黑衣女子,玄袍革带是官身的打扮,面容清爽,双眸狭长,只一眼便是威严逼人。
雀翎瑟缩一下,这就是昨天抓住她的那个人。
她轻扫长宁三人一眼,便自请离去。
见到三人,郡主微微一笑,道:“你们来了。”
长宁上前一步,恭敬地行了一礼,道:“郡主,我们已将雀翎带到。”
郡主点了点头,目光转向雀翎,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之色。她轻声道:“你便是黑诏那位懂得驭兽之术的少女?”
雀翎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接着就听见,郡主道:“它一直有些不舒服,我束手无策,这几日,你把锦绣照顾的很好。”
怀里的猫儿长长低低,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似是撒娇,也印证了郡主的话。
锦绣年纪大,身体有些毛病,雀翎将锦绣带走,无意间发现了它病症。
她会兽语,也懂一些医术。
长宁先行叩拜,将鸦羽告知她的事情禀报郡主,口她解释着原委,然而郡主却神情淡然。
雀翎心中不禁焦急起来,深怕此行无果。
郡主突然启唇:“长宁,你的衣裳似乎有些破损。”
长宁闻言,低头一看,果然见衣角处有些许磨损。
郡主微微一笑,继续道:“我府中有上好的布料,绣上兰花竹叶,定能衬出你的风骨。”
长宁应下,连声道谢。
郡主轻轻颔首,目光转向鸦羽和雀翎,淡淡地笑着,“你来自黑诏?”
鸦羽点头。
雀翎也随之恭敬回应。
稍顷,郡主转向雀翎,“你就是……你……”
“雀翎。”雀翎回应道。
郡主轻轻重复这个名字,抚摸彩狸的皮毛。
雀翎不安地站在一边,十二三岁的模样,稚气未脱,红底黑衣,衣摆处绣着精致的云纹,腰间悬挂着一枚形似蜘蛛的墨色玉佩。
她的双手紧紧握着蜘蛛玉佩,关节微微发白,仿佛想要凭借抓住些什么来缓解内心的焦虑。
背脊挺直,却难掩微微颤抖的双肩,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审判做着准备。
“她倒是个有趣之人。不知为何,我这佛堂总有些鸟雀前来捣乱,击窗啄纸,搅得我一夜难安。莫非这便是你们黑诏的驭兽之术?”
雀翎闻言,明白这是长宁与她说好的要求,却未多言。
郡主继续道:“那你是否也懂得驯养野兽之法?”
雀翎不敢开口,鸦羽替她道:“略懂一二。然此等秘法,不便外传。”
郡主闻言,并没有生气,眼中反倒闪过一丝亮色,笑道:“无妨。我这只猫儿近日颇为顽皮,不知你可否助我照料一二?”
雀翎看了看鸦羽的表情,最终点了点头。
郡主知道这两个人所言非虚,齐国大长公主确实与黑诏圣女有过交情,并且交情匪浅。
这是一段悠远而苍凉的往事,郡主并不打算公之于众。
偷走锦绣,还要挟自己的人是这样一位张牙舞爪小女孩,郡主一遍一遍抚摸着彩狸的脊背,只觉得怒意顿时消散,乃至于觉得这几日的风声鹤唳有些可笑。
她抚摸着怀里脾气不小,因为年纪大方才愈加听话猫儿,淡淡道:“确有此事,我不会否认。”
“只是……”她顿住了,“私库里面每一件东西,我并没有铭记在心,可能会要一些时间寻找。”
雀翎没想到郡主竟然如此干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直着脖子,不敢置信。
“不过……”
郡主的一句转折,又让她得心七上八下。
“当初交换信物,大长公主也给了你们一件东西不是吗?可否拿来一观,这只是为了确认,别无他想。”
雀翎并没有想那么多,她解下来腰间蜘蛛形状的玉佩,郡主拿在手中,仔细核对了上面的字迹。
点了点头。
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算是初步解决,可是雀翎却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郡主温柔询问:“何事?”
“可否把骨笛还给我,那个东西很重要。”
郡主脸上神色愈加温柔,温目细眉,怜悯谦和,她张开嘴,斩钉截铁的吐出两个字,“不行。”
或许是郡主神色过于温柔,听到这两个字,雀翎甚至以为是同意。
她大失所望,不敢相信。
“抓住你时,你操纵骨笛,闹得人仰马翻,不可轻易交还。放心,我不会贪墨你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