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风揽月明》一川闲落

7、往事

　　而禁令一出，这些乌邒塔维女性便成了隐患——欺压日久，索取与要求便成了一种理所应当、习以为常。
　　她们被残忍地杀害，甚至被自己的丈夫卖给一些有特殊需求的顾客以榨干她们最后的“价值”。
　　于是，她们之间出现了第二次“分裂”，极少数的女性在那个压迫与顺从被刻入骨髓的年代奋起反抗，而她们也确实展现出了惊人的智慧——以极端的劣势拼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在她们的反抗“初有成效”的时候，第一个求助的便是开周城的州尹。
　　开周城州尹，绪南悠，字菩清。他与那些争着用她们的性命换取供给的官吏不同，他从未对开周城下过任何加急或激励的指令，只不过将中央下达的旨意复述了一遍，连同其他的指令一起，恍若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工作。
　　以是开周城，无疑成为了反抗女性的最佳藏匿点。
　　她们为了扩张自己的势力，开始不定期的派人出去寻找与解救同样的乌邒塔维女性。
　　而这时候，她们出现了第三次“分裂”。
　　乌邒塔维的权谋自然比不上中原，地方官吏略施小计，不过用空口白话，便让一部分被折磨的神志不清的乌邒塔维女性当起了“走狗”，甚至为了换取片刻安宁，她们会竭尽全力地去完成他们下达的指令——获取信任，找到她们的据点。
　　另一部分宁死不屈，便被公开进行更加残酷的刑罚，以示威慑，倒逼被“策反”的那部分女性更加卖力地出卖自己的同胞。
　　与此同时，也让另一部分尚未被缉拿的女性更加迫切地来到了开周城。
　　绪南悠依旧没有任何举措，整个开周城都十分平静。
　　开周城并不直接毗邻乌邒塔维，因此只有一户通婚，于是所有乌邒塔维的女性都十分信任地接受了那户人家的帮助。
　　直到那些官吏发现“走狗”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开周城外，便再无活着的乌邒塔维女性。
　　彼时，绪南悠已经与乌邒塔维的求助周旋许久，确定了这一点后，便答应了领头之人，夜半之时会面。
　　她一位自己迎接的是希望的曙光，却不曾想，竟是断头的刀光。
　　那户人家的乌邒塔维妻子，才是第一位被策反的女性，早在皇帝的指令刚刚抵达朔北行省的时候，绪南悠就完成了这一步策略的实施。
　　于是，最终，开周城以最低的人力成本、时间成本、社会影响成本，完成了最高的功绩，在一众路府州县中遥遥领先。
　　这是乌邒塔维通婚女性的结局。
　　而嫁入乌邒塔维的少数中原女性也不再有机会离开乌邒塔维的疆域，不再有娘家人为她们撑腰。而她们根本无法接受乌邒塔维对女性惨无人道的压迫，以及毫无伦理、道德、廉耻、粗暴的交嫹，不出一月，尽数自尽而亡。
　　黄粱一梦，六年而终。
　　同样惨绝人寰，这一场动乱却几乎没有在朝堂上掀起什么大的浪花，睢飏水疫却主导了朝堂近乎半年的风向。
　　其中一个原因，是谨南这样一个科举大省、经济大省最好的几所私塾，都在睢飏水疫的影响范围内。
　　但那场通婚动乱，第一次活络了朔北女性的思想，甚至在霍尘霜尚未卸甲出嫁的时候，朔北女性的地位一度达到一个比较高的水平。
　　但霍尘霜依旧义无反顾地嫁给了旃卿折。
　　——霍尘霜离开朔北的时候，看着自己府邸内一众哭哭啼啼、失了主心骨的贵妇小姐，她就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现在还远远不是最合适的时机。
　　尤其是开周城——那里的女性，是最不愿进行所谓的“维权运动”的，由于绪南悠的“开明政策”，她们的地位在朔北行省的女性地位中是最高的。
　　于是她们认为自己维护现有的状况是理所应当的，不仅可以享有看起来还不错的“优待”，更可以对其他地区的女性品头论足、高高在上。
　　全然未曾想过那一点点微末的虚权，不过是上位者带着轻蔑的施舍。
　　在宁贵妃哭着求霍尘霜的时候，霍尘霜直接闭门不见，也没有与旃卿折进行任何沟通。
　　当看到旃卿折愿意倾力帮助自己的女儿的时候，霍尘霜终于完全确定了自己选择的正确性。
　　而现在，时机到了。
　　谢怀逸要想斗过太子，原本就十分乏力。而在睢飏水疫后，更是希望渺茫。
　　这时候，就需要利用一个，太子不会利用、也在既定道路上根本无法争取的力量。
　　朔北。
　　霍尘霜当初虽然走得仓促，但也几乎将朔北事宜尽数安排妥当。虽然这些年来边境和平，没有战乱，以至于她留下来的那位女将军并未像当初的她那样风靡千家万户——但也正合她意，毕竟她最初的想法就是暂掩锋芒。
　　只是……霍尘霜在问了小厮，旃卿折在书房办公，但犹豫良久，霍尘霜竟还是不敢推开那扇门。
　　明明一切都在朝着自己预料的最理想的状态发展，可是璟容对自己……
　　霍尘霜的手已经抚上了那扇门，却迟迟没有推开。过往种种浮现在自己眼前——金戈铁马、共赴沙场，风花雪月、曲水流觞，红鸾帐暖、春宵萦香。
　　无一不诉说着朝朝暮暮、岁岁年年的陪伴与爱恋。
　　门突然开了。
　　旃卿折早就察觉到霍尘霜站在门外，二人相爱半生，早已有了不同寻常的心有灵犀。旃卿折浸淫朝堂许久，多少能猜到些霍尘霜的想法。
　　旃卿折低头看着被瞬间惊到的妻，不过一刹那便挪开了正对视的双眸，心虚而又瑟缩。
　　“客归。”
　　旃卿折微微张开了双臂，用温润轻柔的声音唤道。
　　很难想象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在朝堂呼风唤雨的顶级权贵竟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即便这只是一位丈夫对待自己的妻子时本应该有的缱绻。
　　霍尘霜抬头看向旃卿折，一瞬间便红了眼眶——她有着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心性，可依旧抵不住旃卿折对自己一如既往的深沉的爱恋。
　　于是她缓缓贴近了旃卿折，感受着他那浑厚、沉稳的心跳，感受着被人环抱着的安稳，直到压下几乎落泪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