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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森冷 ...

  •   宣誓、交换信物、接吻,与任何一个婚礼相差无几的流程。

      裴念失神地看着,就算是如此千遍一律的仪式,他也不曾拥有。他结婚时,神父带他们念完誓言后问是否愿意,陆逢森避开众人凑到他耳边回答。

      在外人看上去是新婚夫夫的悄悄话,实则是一句饱含恨意的“不愿意。”

      “最近怎么这么爱哭?”

      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裴念才后知后觉自己哭了。冰冷的泪滴顺着脸颊划下,然后被alpha温热的指腹抹去。

      “只是太感动了,大家都在哭。”欲盖弥彰的解释,裴念低下头避开陆逢森审视的目光,慌乱抽出手帕擦脸。

      仪式结束,所有人移步室外等待新娘抛捧花。

      裴念避开激动的人群往角落走,步伐急促把陆逢森甩在身后。就迟了几步,面前就堆满了跃跃欲试的人,陆逢森眼睁睁看着裴念匆匆逃到自己靠近不了的地方。

      “还好吗?你今天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贺尧川给裴念拿了杯热茶。刚好感觉喉间干涸,他略显感激地接过。

      “没事,谢谢。”

      “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以前我们不还一起做小组作业吗?”贺尧川一边说一边扶了扶他的手肘带他往后撤开一些,防止被躁动的人群撞到。

      裴念不动声色把手垂下去,“是吗,我不记得了。”

      “也是,那时候作业还没做完你就出国了。”他叹了一口气,很是可惜的模样,“还没有问过你怎么没读完高中就出去,走得这么匆忙,班长还想给你开欢送会的,谁知道前一天刚说完你第二天就走了。”

      “没什么,家里安排而已。”裴念朝贺尧川那边偏过头,视线越过他落在远处身着白纱的新娘上。另一道锐利的目光隐在喧闹的人群后,但是因为距离过远,裴念丝毫未觉。

      抛完捧花服务员前来引导客人去休息厅,距离婚宴开席还有一段时间,裴念不愿跟不认识的人呆在一起,转身往停车场走。

      “别跟着我。”声音虽然低,但是有不容置疑的威严。贺尧川停下脚步,并绅士地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走过宽阔的草坪到达停车场裴念才想起今天是陆逢森送他过来的,没有车也无法休息,只能回酒店里面。

      他低头思忖着去开个房间,倏地被人抓住手臂,陆逢森有些气喘,开口时语气有些急躁:“跑什么?”

      “你自己不跟上来怪谁?”裴念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回走。

      陆逢森缓步跟在他身后,“去哪?不是刚从里面出来?”

      “困了,找个地方睡觉。”

      “去车上睡,就两个小时。”他按了下钥匙,不远处的暗绿色车辆灯光闪了闪,陆逢森不由分说地拉着裴念过去。抵不过坚如岩石一样的臂膀,裴念泄力地被他按在副驾上。

      刚坐下陆逢森就发现自己这个提议有多么愚蠢,跑车的座椅不能调平,两人只能直着腰坐着并不能达成睡觉的目的。

      “会不会热?”他找补地把暖气、加热垫打开,试图让车子舒适一些。

      “开暖气就不用开加热垫了。”裴念看着窗外说道。陆逢森的车刚好停在最外缘,使得可以透过车窗看见酒店后的人造林。满眼生机盎然,似乎连呼吸也被净化了一样。

      手心被轻轻地捏了捏,而后听见陆逢森说:“手这么冷?还是都开吧。”

      “随便你。”裴念抽回手,抱胸看着外面。

      陆逢森与他看向同一侧,静静地分享这难得的和平时刻。似乎从结婚以来,两人每次凑在一起不是在吵架就是他在故意做讨打的事情惹裴念生气,最和谐也就上床的时候,陪Omega度过发情期,因为协议写明的。

      他看着Omega流畅的侧面线条,在室外光的照射下能看见细微的寒毛一根根竖起,像毛茸茸的水蜜桃。陆逢森情不自禁摸了摸裴念的脸颊。

      裴念转过头看他,疑惑的眼睛似乎在问“又干嘛?”,陆逢森都能脑补出他烦躁的语气。

      “不用羡慕云韫。”他说。

      Omega霍然顿住,像是中了定身魔法,连睫毛都停止了翕动。双唇错愕地半张,不知过了多久,他用力地闭上眼睛,脸朝另一侧转过去不再看陆逢森。

      他明明什么都明白,但就是冷眼旁观自己的狼狈和苦痛。报纸上写的果然没错,陆逢森确实是一个很冷酷无情的人。

      像水一样,表面温和,但是却冰冷刺骨,溺于其中就会死掉。

      许多年前的那个少年似乎已经随时间流逝褪色了,只不过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为他添上无尽的光彩。

      因为视线受车盖阻挡,窗外的人造林茂密得仿佛看不到尽头,像真正的森林一般。

      裴念突然想到林又之在婚礼前夕跟他说过的陆逢森的名字由来。

      他和陆弥琛其实是他求的婚,他当时对陆弥琛说,不是为了他这棵树放弃了一整片森林,而是他就是自己的森林。

      “森‘林’不应该是你吗?”陆弥琛无可奈何道。

      “那你还不赶紧把我抓住!”

      裴念听到的时候有些惊讶,没想到温温柔柔的林又之在爱情里面会是主动的一方。

      “很多人都这么认为。”林又之笑了笑,“别人以为他高冷孤傲,其实是那个书呆子社恐,不敢跟别人说话。我都把电话号码塞到他手上了,他也只敢拿着,不敢打来。如果不是被我发现一直以来我的作业都是他帮我做的,我都以为是我一厢情愿。”

      “你的学生知道你读书时候都不写作业吗?”

      林又之抬手把垂下来的头发塞回耳后,“看一眼就知道答案的东西写来也只是浪费时间,不过他说担心我会因为不交作业而被退学,所以每天都写两份作业。”

      “原来是这样。”

      “我又说到别的地方去了,陆逢森的名字就是陆弥琛这个书呆子遭逢我这片森林。”林又之微笑着抬手覆在他手背,“相信他也会成为你的森林的。”

      裴念依稀记得自己红了眼眶,低低地回了个嗯。

      “林教授婚礼前来找过我。”他缓慢开口,陆逢森看向毛茸茸的后脑勺等待着他的下文。

      “他说你会成为我的森林。”裴念自嘲地笑了笑,后面的话几乎是以气音说出来的,“我原本也以为可以......”

      陆逢森直觉他要说一些会令自己难受的话。裴念总是牙尖嘴利,随随便便就能激怒他人。为了防止自己会沦为那些他人的一员,所以他很用力地按住裴念肩膀,把他的脸掰过来正对自己。

      “那现在呢?”

      因为情绪波动所以alpha信息素不由自主溢出,可是陆逢森本人闻不到,并没感觉alpha信息素张牙舞爪地流淌。这刺得裴念有些难受,稍微缩了缩脖子避开他的审视。

      可陆逢森不打算放过他,手下施力抓起他的柔软的发丝,后脑勺传来细密的疼痛,趋利避害的本能让裴念不得不仰起脸面对。

      “回答。”鼻尖相抵,四片唇瓣若即若离。

      大而透亮的眼睛里闪过半瞬瑟缩,瞳孔微微颤抖,连带着睫毛也以令人心焦的频率震动,像蝴蝶起飞前的振翅。一股让人抓不住的不安定感随之而来。

      “我......我不知道。”他略显难过地摇摇头,像是找不到阅读题的答案。

      对于这样一个摸棱两可的回答陆逢森竟然感到松了一口气,自己也答不上来为什么会紧张,可能是不想改变现状的惰性心理吧,他自我安慰道。

      “要对自己的每个决定负责。”陆逢森贴着他耳畔告诉他,“既然早就做好互相折磨到底的思想准备,想那么多也没用,及时行乐。”

      “可是......”裴念有些艰难地开口,像个怯懦的孩童,“怎么样才能快乐?”我一点都不快乐。

      “做快乐的事情就会快乐。”低沉的声音似乎以胸腔共鸣的方式发出,没有经由耳室而是直接由相贴的躯干传递给另一个人。

      陆逢森碰了碰他的唇,蜻蜓点水一般并不深入。接吻成了另一种形式的拥抱,静默的、能够传递热意,且十分令人悸动。

      裴念感觉相贴的唇瓣传来的温度几乎要把自己烧成灰烬,眼睛是最先拉起高温预警的器官,炙烤下产生的水汽经由心灵之窗散出,未来得及逃跑的就在眼睑处液化成水。

      水分越积越多,最后睫毛不堪重负,泪珠滚落。

      “还是因为感动吗?”他听见陆逢森低哑的声音问,喉咙里像揉了砂砾。

      “不......”

      “那是因为什么?”陆逢森微微离开他的身体,停在他上方俯视他。

      裴念深吸一口气,用颤颤巍巍的手指向对方,“因为你。”说完承受不住一般偏过头,无声地落泪。

      “要换成热带雨林吗?应该很温暖。”alpha掌着他的脸,绵密的吻落在湿润脸庞,“或者落叶阔叶林,还有什么森林......嗯?年年考第一的念念。”

      “常绿针叶林......”

      “还有呢?”

      他吻着他,把Omega的话吻得断断续续。

      “灌......木林,混交林,乔......木,滨海......湿地林......”

      “这么多?那我是哪一种?”

      裴念已经没有哭了,但是眼睛依然红着,吸了吸鼻子认真回答道:“冰川林。”

      “冰川也能长出树木吗?”陆逢森好奇地问。

      “只有苔藓,周围都是黑乎乎的,还有冻土和风雪。人走进去会死掉。”

      “这听起来很坏。”

      “你本来就很坏。”裴念吸了吸鼻子,抬起手泄愤一样拍打他。然后把整张脸埋进松软温暖的开司米毛衣,闷声道:“你不过就是仗着我......”

      ——喜欢你。

      骄傲与自尊不允许他把后面三个字说出口,但是未尽之言早就以另一种形式泄露给对方。

      陆逢森笑了笑,胸腔震荡。

      笑声与哭泣都停止后就是无边际的沉默,深海般的寂静笼罩着这台酷炫的跑车。

      这又算什么呢?突发奇想的逗趣?还是自己表情实在太糟糕,所以陆逢森才大发慈悲地哄哄。

      想不明白,裴念也不愿意想明白。他像个没有明天的瘾君子,放纵自己在这一时片刻的虚情假意中沉沦。或许他对电流许的愿起了作用,陆逢森愿意扮演丈夫的角色了,尽管是假的,但是这样就够了。

      裴念坐拥大部分人都想象不到的财富,既然已经拥有这么多了,那么在别的事情上就不能贪婪。良心发现也好,虚情假意也罢,他都照单全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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