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向北》祭漓y

27、第二十六章

　　宋临然并不知道车坐了多久，只知道光影曾一次又一次的洒在了谢韫的脸上，就像时光沙漏无意掉落的时光停留在谢韫身上并留下痕迹。

　　谢韫似乎对易逝的时间并没有什么概念，他一直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望着那看不清的模糊色彩，宋临然跟随他的眸光也望向窗外，只可惜他并不能看清谢韫看到的景物，只能靠那瞬息几秒之间所看到的细节或者轮廓去在脑中进行想象。

　　有阳光时不时窥过公交车，在那一刻，少年们似乎与大自然有了共同的言语，神明赐福予他们，让他们拥有了与自然的共性与共语，间隙掠过的光景是否又是自然要告知他们的嘁语。

　　在车上渡过的时光总归是无聊的，谢韫被时间消磨所带来到困意包裹，他闭上了双眸，安静地枕着座椅的靠背，阳光无意撒在他黑发上的瞬间，似乎有了光赋予他那风华青春的轮廓。

　　宋临然鬼使神差地看向谢韫侧颜的第一眼就被他的眉眼吸引了，他睡得很安详，没有了他向宋临然揭开伤疤时眉宇间绰约的怅然。

　　想必他做了一个好梦。

　　宋临然这样想的，却发现谢韫的嘴一张一合，似乎说了什么，他看着谢韫的嘴型，慢慢拼出来了他说的那句话。

　　——宋，临，然，平，安，喜，乐。

　　我希望你平安喜乐，无忧无愁，这是我为你献上的最真挚，最发自内心的祝福。

　　宋临然无声地在心中默念着那句话，他也在心中默默为旁边睡得安详的那人祈祷，以自己最纯洁无暇的心为誓向上天为他祈一个平安的结局。

　　他为人祈祷过两次，一次是宋妍病发他在手术室前不声不响，他没有闹，也没有哭不是他不会哭，而是他的眼泪都流在了他阴暗的童年，伤疤都化作了阳光下的外甲。

　　而这一次，是因为谢韫，那个他喜欢到不顾自己身体的人，他在这个纷扰世界唯一的救赎，因为谢韫，他原谅了这个世界对他所有的不公，所有别人对他犯下的罪孽都因为谢韫而灰飞烟灭。

　　谢韫，他在这个世界除了宋妍的第二个家人。

　　蓦然，谢韫忽然如同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眼见得要往地上栽去，宋临然忽然就把谢韫的头轻轻的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让谢韫枕着自己的肩膀，或许是宋临然放的角度不对，谢韫中途调整了好几次自己的姿势。

　　时间久了宋临然感觉自己的肩膀有了些酸涩感，但是他还是强忍着那酸痛让谢韫继续靠着，后来肩膀被考得麻木，或许他也经不过时间消磨，或许抵抗不了缱绻睡意的传递，他也闭上了看尽光景的双眸，静静地同他身旁的人睡在了一起。

　　没多久，谢韫的睫毛小幅度的动了几下，他的双眸也终于能接受暮色的洗礼，看见世俗赠予的万物共生，他本来睡眼还是有点惺忪的，但是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地扭头，他扭头便看到宋临然的睡颜，安详而与尘世格格不入。

　　谢韫意识到自己睡在宋临然肩膀上之后，把头靠在了靠背上。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靠上宋临然的肩膀的，但是他自己捉摸着也应该挺久的，不知道宋临然的肩膀是否因为他长时间靠着而酸痛，自己总不能打扰他睡觉就为了问清他的肩膀酸不酸吧，那样做的话谢韫想想都觉得蠢。

　　谢韫也看了看周围的同学，大部分同学不是已经睡着了就是昏昏欲睡，而司机正在全神贯注地开车赶路，老师也在后排正睡得安详，同学的头如同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他刚睡醒也没有什么睡意，就呆呆地望着车窗外。

　　窗外，烧着的暮色连烧了半边天，没烧尽的火光陌然地映在了窗边的宋临然脸上，车内一片被火光染红的赤橙，谢韫和宋临然的阴影落在地上成了一道剪影。

　　暮色沉醉了天地，令其染上了微醺般的绯红，万物沉沦，也感染了那抹红晕。

　　谢韫看着那落在地上的绯色，脑中又开始回忆起之前谢晨对他的威胁，他大概不会想到，他在命他的那帮小弟大张旗鼓地调查自己的同时，自己也在暗暗地调查他，只不过是在等一个时机罢了。

　　想到谢晨之前威胁他的那些话谢韫想骂自己那时候太蠢了，为什么会选择求他，而不是选择用别的方式去对付他，让他做到出牌即输，但是他又想到，或许是自己那时候太在意他旁边的那个人了。

　　不过有时候他也要为宋临然而考虑，毕竟上一次谢晨就找人去找宋临然的事，要不是他那群邻居看在他家人性格不错的面子上怎么也不肯把他家供出来，恐怕宋临然真的会疯的，不过那时候谢晨为何会突然放弃倒是成了一个谜题了。

　　但是他又很快地想到按照谢晨的性格，大抵是不会这么放弃的，或许他早已准备好了一切，只是和他一样在等一个时机掀起风浪去把谢韫的心理防线彻底冲破。

　　谢韫想到这里小幅度地勾起了嘴角，他可以预见，他和谢晨的对弈马上就要迎来输赢结果了。

　　宋临然忽然醒了过来，他醒过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转头，在他的视线中，谢韫也在看着他，他的脸很模糊，但是那双眼睛却看得清晰，仿佛他的视线都聚焦在了谢韫的双眸上。

　　眼睛是最好辨别一个人的一种方式。

　　“醒了？”谢韫自然扭着头就看到了正揉着眼睛，脑袋还昏昏沉沉的宋临然，他本来扭着头看向窗外，但是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引力在作用，他的视线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向宋临然那里偏离。

　　宋临然点了点头，他的眼神由于刚睡醒还有点迷离，他打了一个哈欠之后，然后又开始观察周围的同学和老师，同学们有的睡的比较浅的就已经睡眼惺忪的醒了过来，打着瞌睡，似乎刚刚的休息并不能满足他们的睡眠要求。

　　终于，在临近暮色将尽时，他们回到了学校，抵达了自己班里，本来外来车辆是不允许进入校园的，后来班主任和门卫沟通并拿出与学校商议并签署的相关文件之后，门卫就放行了。

　　同学们在有些料峭的晚风下清醒了不少，起码没有之前在车上一样那么困倦了，眼神里也多了清明，少了之前的睡意朦胧。

　　或许天边的骄阳已然落幕，但是他们每一个人生来就是如同盛夏般热烈的太阳，在无时无刻地用自己内部的光和热照亮，青春永无翻篇结局，每个人都是最好的自己，都是在贫瘠的荒地中开出红玫瑰的人。

　　在确认车辆已经停靠稳定之后，同学们就开始一窝蜂地下车，谢韫和宋临然被人流冲散而随波逐流，宋临然是偏后下车的，所以他双脚落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自己的视线去找谢韫。

　　在茫茫人海中，宋临然隐约看见了谢韫，他正在往前走，似乎压根就没想过去找宋临然，宋临然在脑中分析完之后有些失落，毕竟谢韫没去找自己，宋临然不清楚谢韫为什么不去找他，但是他觉得谢韫是因为其他原因才不去找他。

　　不过无论宋临然在脑海中怎么说服自己，怎么同自己的逆思想抗争，他都觉得很不理解。

　　既然对方不去找他，那他也没必要去找对方了，与其死皮赖脸地找到对方质问对方，倒不如互相给对方一些空间，说不定这件事就能淡化在脑海里了。

　　宋临然出于这样的思想也并没有去找谢韫，而是跟随人群往学校里走，在他看来不去找对方反而是更好的方式，谢韫不想去找他，那是他的自由，他没有权利去强求，去限制，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

　　宋临然回到座位之后发现谢韫正在倒水，他的眼底平静没有一丝波澜，眉宇间都是漠然，似乎这世间的一切同他都没有任何关系，修长的手指弯曲轻抚在瓶身。

　　谢韫接完水之后，就同渴了很久一样仰头大口喝着水，凸起的喉结一动一动的，他喝完之后把瓶盖拧好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

　　当他想趴在桌子上准备睡一会儿时，他的好同桌顾澜忽然叫住了他，他有些懊恼的抬头，然后一脸淡然地听完顾澜的吐槽，然后简单回答了他几个问题之后不耐烦地问了一句：“问完了吗？问完了就别打扰我睡觉。”

　　顾澜不怕死地问：“小谢同学，你是之前在车上没睡够吗？还是睡得不好？”

　　“嗯？”谢韫面对他的问题还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点了点头，“嗯对，没睡够，因为我睡眠质量不好，有点认床，所以就……”

　　“你不是说你认床吗？那你现在是不是也和在车上睡不好了？毕竟你是就着桌子睡觉的？”顾澜的耳朵总能捕捉到每一个有用的信息，然后提出了他的疑问。

　　谢韫有些不耐烦地回答他的那些问题：“认床又不是不睡，睡一会儿总比不睡好吧，睡眠质量不好总比不睡觉的人强吧？”

　　班主任走上讲台对这次清源区三日游做出了总结：“同学们，在清源区的这三天游玩也该有一个结尾了，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该放假一个月好好让你们放松一下，争取开学来了之后同学们都能以饱满的热情迎接全市开学摸底考试，这次考试将会是全市排名，对学校而言是一个展现校园风采的考试，所以呢，我希望同学们能够好好珍惜这一个月的休息时间，当然也希望同学们利用这一个月实现弯道超车，在开学考试中一展风采。”

　　听完班主任的总结发言之后紧随其后的就是班主任所布置的作业，作业内容量也算得上少，一天完成作业后还有很多空闲时间。

　　布置完作业以后，班主任就让家长们进来教室接自己的孩子了。

　　宋临然以为宋妍肯定不会来，毕竟她一直因为病痛卧床在家，怎么可能会过来接他，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收拾完东西往外走时就看见了宋妍那张苍白但是又熟悉的脸，宋妍也自然看见了他，她朝宋临然招了招手示意宋临然她在这里。

　　“妈，你怎么来了？为什么不在家好好养病？出来干什么？”宋临然的问题就和连珠炮一样，他的脸上此时只有对宋妍身体的担心，毕竟宋妍的身体怎么样，他这个当儿子的自然清楚的不得了。

　　宋妍惨白无力的脸上多了一抹笑颜：“然然啊，我要是身体还没有好我为什么要来，我来了不就是说明我身体好一点了吗？这些年妈自知亏欠你太多了，但是妈一直想尽我所能去补偿你，我也知道你的不容易，从我和蒋琛离婚开始，你就改名姓宋，然后天天去打童工去付医药费去还债，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还要避免被人发现，你也为了学习付出了不少，妈都知道，你的抽屉里都是学习笔记和那些竞赛题册。”

　　宋临然听到宋妍的一席话之后显然愣了愣，原来，宋妍都知道，知道他之前的那些天究竟是怎么样的，她都知道，她没说就是她从未心疼过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妈，但是那些事归那些事，我现在担心的是你的身体。”宋临然有些急切地望着宋妍，似乎担心她的身体会不会又因为什么病上加病。

　　宋妍轻轻摇了摇头，随即又透过窗户扫视了一圈教室：“没事的，对了，你那位叫谢韫的好朋友呢，问问他要不要去咱们家里做做客？”

　　宋临然被宋妍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之前他问过回去之后谢韫要不要去他家，谢韫那时候好像是答应了，等等，谢韫。

　　自己怎么忘记找他了。

　　宋临然忽然想给自己两巴掌，他满头黑线地想，之前自己邀请谢韫去他家的，总不能现在让人家谢韫自己过来要求去他家吧，那他的面子还挺大。

　　“妈，你等等，我去找一下我那位好朋友，就谢韫。”宋临然和宋妍说完之后匆匆地来到了教室，他朝谢韫的那个位置望去，但是位置上空无一人。

　　宋临然有些沮丧地转过头，却看见了教室外正在和宋妍聊天的谢韫，他连忙冲了出去，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谢韫，你怎么在和我妈聊天？我之前找了你一圈，刚想去外面看看结果你就在外面和我妈聊天。”

　　谢韫一脸淡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朝宋妍点了点头之后才回答宋临然的问题：“我那时候是在里面找你的，找不到你我就从前门出去了，结果就看见了你妈妈，然后就这样了。”

　　宋临然现在才想起来，教室有两个门，但是后门一般是锁着的，所以一般都走前门，今天是方便家长来接所以开了后门。

　　“这样啊，那你今天能去我家吗？我亲自下厨给你吃啊。”被谢韫解答完疑惑之后的宋临然连忙回到了正题。

　　谢韫愣了愣，他在心里默默把亲自下厨这几个字默念了一遍之后点了点头答应了宋临然：“可以，介意我帮你打下手吗？”

　　“你？帮我打下手？”宋临然有些难以相信，“你会做饭？”

　　“你在质疑我？”谢韫沉默地看了看宋临然。

　　“没没没，我只是觉得有你辅助我，我今天能做一道好菜了。”宋临然连忙开始东扯西扯的扯好话了。

　　“宋临然，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油嘴滑舌。”

　　“好了好了，我们先回去吧，不是，我们先去超市买点菜吧。”宋妍看见这两个好朋友的气氛不太妙，就连忙把话题扯向一边，去说别的话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