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向北》祭漓y

28、第二十七章

　　谢韫原本就是无意和宋临然拌嘴的，听到宋妍在一旁转移话题，给他们台阶下后，谢韫也想从这个无聊的话题中脱身，也顺着台阶下，没有想要和宋临然继续纠缠下去的意思。

　　宋临然也不想在和谢韫继续拌嘴下去，对他而言不仅浪费口舌，甚至还会让谢韫因为这个生自己的气，可以说是有害无益。

　　都说暗恋中的人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让自己好不容易接近的小鹿受惊逃脱，那么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归零重置。

　　我对你的喜欢，小心翼翼，不敢让一分见于天日，因为我清楚，那份喜欢是来自地狱的禁忌，可我并不在乎，我愿意把自己跳动的心脏献祭给禁忌。

　　“宋临然，我发现你特别喜欢发呆，绝对不是一般的喜欢，我以前怎么没有听薛灿阳和顾澜说过你这么喜欢发呆。”等宋临然听到声音回神时，谢韫已经走到了楼梯口，而宋妍离谢韫还有几级台阶的距离，谢韫的语调没有一丝起伏，他的瞳孔却从始至终都装着宋临然的脸。

　　宋临然微微一愣，连忙往前走了几步，他走到楼梯口，走到谢韫的旁边时，他挠了挠头发，脸上的无奈之色尽收谢韫的眼底：“顾澜他们没和你说，看来是他们损得不够称职了，我以为他们不是对我的损话应该全盘托出给你吗？”

　　“你说顾澜，薛灿阳？但是我并不记得他们说过这种话。”谢韫弯唇笑了笑，那笑容单纯，不含任何杂质，宋临然也被他突如其来的笑容搞得不知所措。

　　不过宋临然有些狐疑地开口质疑起谢韫的话，似乎并没有被谢韫的笑容外表所迷惑：“得了吧，谢韫，我觉得就他们那两个损友，估计早就把我损上天际了。”

　　“但是，我的确不记得他们说过这种话。”谢韫的笑容慢慢收敛了许多。

　　纵使谢韫这么说，宋临然也没有相信，他觉得谢韫或许只是在换一种角度去说服自己，让自己别想那么多，但是他的脑子里立刻又冒出来了另一种可能——谢韫是在让自己放下对顾澜和薛灿阳的猜疑。

　　出于对自己的谢韫的了解，他仔细分析谢韫的性格之后，他很快就说服自己去相信了后者，毕竟依谢韫的性格来看，后者才毕竟是符合谢韫作风的选项。

　　“好了，别说这个了，阿姨还让我们去超市买菜呢。”谢韫也不想让宋临然始终纠结在这件事情上，于是把再度话题引到了买菜上。

　　宋临然听谢韫这么说，也把连连点头，假意用自己遗忘这件事来应付：“对啊，谢韫，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们还得买菜。”

　　宋妍把两人之间的对话全都听在耳中，她心里也开始为有个人能够治疗自己儿子总是精神内耗这个习惯而暗暗高兴，毕竟她清楚宋临然总是习惯性地精神内耗与她有直接性的关系，如果不是她在宋临然幼时没有给予他足够的爱和一个稳定的成长环境，他也不至于有性格上的缺陷。

　　在宋妍看来，谢韫现在或许是宋临然一切的无解，是他人生中的不稳定因素，如果是谢韫影响宋临然，那么她希望谢韫能作为那个不定因素去慢慢地让宋临然把劣根性转换。

　　“那么谢韫啊，你就和然然去超市买菜吧，我去收拾一下家。”宋妍扯出来一个微笑，至于宋临然，他就那么看着自己的亲妈把自己卖给谢韫了。

　　三人已然到了校门口，宋妍朝宋临然和谢韫摆了摆手，宋临然也营业似的一边笑，一边摆手送别着宋妍离开。

　　谢韫目送着宋妍慢慢离开，直到宋妍的背影渺若粒粟，他蓦然就感觉到自己原本冰冷的手似乎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两人之间是体温开始交换，融合，他的心头一悸，他扭过头看到的是宋临然还带着那营业式假笑的脸，就像那个突然握上来的手并不是宋临然的。

　　谢韫本想挣脱开，却发现那原本抓着他手的那只手早已移到了他的手腕上，就像没有触碰过他的手，没有传递过温度一样，他也听到了宋临然小声问他：“谢韫，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冰？”

　　“没有为什么，因为我的手脚向来就是这样冰冷，别废话了，我们去买菜吧，再说一会儿，天都黑了。”谢韫冷不丁地来了这一句，他的眉头微皱，眉眼间多了些冷意。

　　宋临然一愣，然后勉强扯出一抹微笑：“也是，我们快去吧。”

　　假笑王子，谢韫默默地在心里骂了他一句，他也感受到，那只一直攀在他手腕上的手终于松开了他，而那只手的主人在他也已经往前走了几步。

　　他背后的残阳已经湮灭，剩余的正在被黑暗所吞噬，在落日走入尾声时，徒留留下了惊鸿绝唱，烟云俱散，青山赫然以真面于人，横亘于一洲。

　　残缺的夕阳已然落幕，少年不朽。

　　宋临然逆着光，在照得绯红的地面上落下了一地阴影，却在谢韫眼里别是一番光景，他幼时在永夜中勾勒出来的向日葵终于在那时有了具象化。

　　宋临然也没忘记自己的正事在旁边絮叨地和谢韫说着学校附近超市的优缺点和服务特点，谢韫听了一个大概，他也从这一堆超市特点和优缺点中意识到了与宋临然讲的这些丝毫没有任何关系的一条结论。

　　但是谢韫并没有开口直接说出来，他一边走一边心想，这条结论到一个合适的时机说出来或许效果会不错，如果自己贸然地问宋临然可能得到的有用信息就没有那么多了。

　　宋临然根据自己对超市服务特点和优缺点的总结选了一家离学校也算是近，各项方面的指标都不错的超市，两个人也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超市。

　　进去超市之后宋临然熟练地拉着谢韫的衣袖到了果蔬专区，到装着西红柿和生菜的架子前时，宋临然拿起一个西红柿问：“谢韫，你喜欢吃西红柿吗？我看这西红柿挺新鲜的。”

　　谢韫瞥了一眼他手中的西红柿，摇了摇头：“我对西红柿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所以蔬菜都一样，我不挑食。”

　　“不挑食啊，那就行，我做菜虽然谈不上有多好，但是也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的，这个你放心。”宋临然一边挑拣着蔬菜，一边信心满满地和谢韫说着。

　　谢韫没有吭声，他抬手拿起另一个卖相还不错的西红柿，垂眸看着它：“那你呢，有没有什么忌口？或者说有没有什么爱吃的？”

　　宋临然显然没想到谢韫会问他这个，他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不说话？你和我一样没有什么爱吃或者不爱吃的？”谢韫将那个西红柿放进了宋临然放在架子上的塑料袋里，然后扭过头看着宋临然。

　　事实上，宋临然比他要高一截，所以他的目光最后只能落在那看得并不全面的侧脸上。

　　宋临然反应过来之后开始在脑中回想自己爱吃什么和不爱吃什么：“我不喜欢吃刺激性食物，芹菜也不怎么喜欢，也不喜欢吃太甜的，我比较爱吃西红柿和鸡蛋相关的食物，西红柿和鸡蛋很搭的。”

　　“你挺挑的，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长这么大高个的。”谢韫默默地把宋临然的那些忌口和爱吃的都记下来之后忍不住问出了他最想要知道的答案的这个问题。

　　宋临然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谢韫，你知不知道身高有两种因素影响，第一种是营养供给，第二种是遗传，我的身高就是遗传蒋琛的，我妈在同龄人中也不算矮。”

　　两种因素影响？谢韫在心里想着，自己的身高似乎都被两种因素影响着，如果自己遗传的话，似乎也不算矮，但是问题恐怕就是出现在了营养供给这个因素上。

　　他忘了，他在家里一直是病秧子的代名词，是废物的惯称，哪怕他努力去改变，也终究撕不下来这些压根就不属于他的标签。

　　标签一旦被贴上，是不是就再也撕不下来了？谢韫那时候绝望地想，他的世界因为这些标签开始变得单调，没有色彩，他的情感世界也开始被封闭起来，他几乎失去了和别人的情感实现共振的资格。

　　“谢韫，你爱吃零食不？”等到谢韫回过神才发现宋临然正在零食货架那里选零食，宋临然正拿着一袋番茄味薯片看着谢韫，却发现谢韫还停留在西红柿架子那里，他手里还拿着一个西红柿。

　　宋临然把薯片扔进袋子里，然后来到谢韫面前，他看了看谢韫手里的那个西红柿：“你也喜欢吃西红柿，但是你不是说你没有什么特别爱吃或者特别讨厌吃的吗？”

　　谢韫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或许在这里已经傻站了很久了，他不禁开始自嘲地想自己什么时候染上了和宋临然一样的内耗习惯了，自己不仅没有让他改掉，甚至还让自己也有了这种习惯。

　　“我只是留下来看看，因为某人喜欢吃西红柿，所以我特地留下来为某个人多挑一点西红柿。”谢韫不顾他身边某个人诧异的目光，他一脸平静地挑着西红柿，再往袋子里装着。

　　宋临然对谢韫刚才的言行表示惊讶：“谢韫，你……”

　　谢韫口中的某个人表面上惊讶得不得了，但是内心则是压抑不住的狂喜，但是很快他又想到万一谢韫只是对好朋友这样呢，这是不是也说明他对顾澜和薛灿阳也差不多，只是稍微有点不一样罢了。

　　原来暗恋一个人自己会有这么丰富的情感感受，而这些情感也并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

　　宋临然拿出手机找到了“A市扫地三人组”的聊天界面，然后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移动打字。

　　S：@本群第一帅@薛灿阳是清洁大队队长，你们俩之前和谢韫说过我的损话没有，快说（菜刀）（菜刀）。

　　本群第一帅：嘶，你是说我们有没有和谢韫说过你的损话？这不废话吗？怎么，身为你的损友我不说你损话，我去说你好话？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S：行了，我知道了，你有病，求让薛灿阳闭嘴教程。

　　本群第一帅：请求失败。

　　薛灿阳是清洁大队队长：嚯，一打开手机就看见你们两个在发消息。

　　薛灿阳是清洁大队队长：@S，怎么个事？什么鬼，我想想啊，我似乎还真和小谢同学说过，还劝他离你远点，避免也被你感染成一个憨批了，不过我看他那表情，怎么说，应该是没听进去……

　　S：咳咳，我宣布顾澜挑拨离间失败。

　　宋临然看着顾澜发来的那一段话，忽然意识到了有点不对劲，什么叫憨批？

　　S：@薛灿阳是清洁大队队长，解释一下，为什么我是憨批，也是你们考不过一个憨批，也是够丢人的。

　　薛灿阳是清洁大队队长：哦，宋临然，你在说什么？

　　宋临然忽然有种想把顾澜拉进黑名单里面的冲动，但是他终究没有这么做，心里却暗骂了顾澜好几句。

　　什么啊，他们俩还真是干啥啥不行，损人第一名，当然，这里的那个被损的人是他自己。

　　宋临然回过神来时，发现谢韫此时在他之前站过的零食货架那里，他真拿着一包番茄味的薯片，目光却始终在饼干面包之类的东西那里扫荡。

　　宋临然到底喜欢吃什么呢，他说过不喜欢吃刺激性的食物，那他应该吃不了辣条，于是他默默地把目光转向了面包和饼干之类的零食，那么这种东西他应该能够吃了吧。

　　“你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啊。”宋临然看到谢韫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些面包和饼干上，于是从旁边拿了一个塑料袋随手从零食堆里抽出来几袋扔进塑料袋里，也没有细看是什么类的，直接扔进塑料袋里了。

　　好典型的直男做法……

　　谢韫在心里吐槽着，然后又把那薯片扔进了塑料袋里后，跟着宋临然去收银台那里付款了。

　　不过出乎谢韫意料的是，收银员似乎和宋临然认识，一看见宋临然就笑着开口：“宋临然？难得到这个超市了，你身后这位……是你的同学吗？”

　　“对啊，姜姨，这是我好朋友，我们来这里买一下晚上要带回去吃的菜。”宋临然有些不自然地扯出一个笑容，而那个笑容也早已被谢韫看在眼里。

　　收银员一边算着账，一边笑眯眯地和两人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小然这孩子和除了他妈以外的人逛超市，平常这孩子要么一个人来要么跟着他妈妈来，反正就没有那一次给我们带来新顾客认识的。”

　　宋临然则看着谢韫，露出“我可是没有和任何异性或者同性逛过超市”的表情，谢韫迎着他的目光，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他身上的冷意淡化了一些，但是依然会带给别人一种凛冽的清冷感。

　　两个人从超市里出来，残阳也差不多被吞噬完了，只留下了单调的水墨油纸和被夜色囚禁只留下寥寥微弱的灯火在长夜中阑珊，不过两人却有幸一睹来自残阳所献礼的绝弦倾唱。

　　宋临然依旧在前面领着谢韫来到了那个老式小区，两人走进了那熟悉却陈旧残破的矮楼，谢韫之前来过宋临然的家里，所以并没有对这个环境感到很陌生，相反，他还有一种在家中的错觉，这种错觉让他的身心感到很愉悦。

　　“妈，我们回来了。”随着宋临然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门，宋临然和谢韫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去了，宋妍此时正在打扫室内，看见两个人回来之后抹了一把汗，然后主动帮谢韫拿菜。

　　“谢韫啊，要不阿姨帮你拿吧，你这孩子看着就挺瘦的。”

　　宋妍想去接谢韫手上的东西，但是被谢韫巧妙避开，并且做出了回应：“不用了阿姨，我再怎么瘦也是可以拎动东西的，我没你想的那么瘦弱。”

　　宋妍依旧坚持要帮谢韫拿东西：“哎呀你和阿姨客气什么啊，把这里当成你自己家里就行。”

　　宋临然有些无语地被晾在了一边：“喂，妈，不带你这么玩的，你见过哪个亲妈把自己亲儿子晾在一边的。”他有些幽怨地看着谢韫，谢韫倒是被他那气鼓鼓的表情逗笑了。

　　当然，最终结局是宋妍没拗过谢韫，看着谢韫和宋临然提着东西进了厨房，谢韫把东西放在炊台上，看着宋临然对着那一袋食材摊手：“完了，好像只买了西红柿，给你做西红柿炒蛋怎么样？”

　　“……”
　　“西红柿炒蛋就西红柿炒蛋吧，正好你都喜欢。”谢韫默默地把想要说出来的话再一次吞到肚子里了。

　　宋临然听着谢韫的话莫名听出了几分“宠溺”的意味，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但是他想当主动的那个，而不是让谢韫去主动，毕竟谢韫也不像那种会主动的人。

　　十几分钟之后，谢韫不得不承认，宋临然的厨艺确实不错，基本上就没有用到他，只是最后让他尝了尝味道，宋临然做的色相和味道也不错。

　　宋妍吃惯了宋临然做的菜，对他的厨艺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惊讶，因为宋临然天天给她做饭，自己儿子的厨艺自己最清楚。

　　“小然，也不知道我和你说过这件事没有，就是今天下午的时候我银行卡里莫名其妙地多出来一笔钱，而且刚好能够还一下拖欠很久的债务。”宋妍忽然的话把宋临然整懵了，因为他也不清楚这笔钱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能胡扯一个理由去应付宋妍。

　　“我觉得有可能是咖啡馆老板吧，至于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明天我去上班的时候问问他。”

　　而谢韫在一旁不声不响地夹起鸡蛋，然后放进了碗里，就像他们之间的对话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