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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回 ...

  •   子犹本来注意力全在那点点萤火上,看久了也自觉得有些倦了,他一抬首就看到月影下的那一袭皎若明月的银裙。她背对着他,孤身在玉轮之下眺望着那一片墨夜。月光下的那一抹孤影倒不似红亭前共赏明月的那一双凤鸳,这盛世照旧,她依旧霜雪一身衣,面带沧桑,却不失温柔。
      她在眺望着什么,是自己那颠沛流离的人生,还是相思与那久别而难逢的旧人。
      不久,晚若踏着晚夜的露水,提着一盏幽暗残然的孤灯找了过来,斑驳灯影在她净是沧桑和疲惫的脸上摇曳,蓝兔闻声回眸,微微侧过半张脸。在晚月的照耀下,她就像故事里的瑶仙,居住在蓬瀛洲,不食人间烟火。
      “阿犹,时间不早了该回去睡觉了。”晚若提着灯,柔声唤着在一旁有些无聊的子犹,然后她又转眸看向了还在原地随着寒风而思绪飘离的蓝兔:“蓝姑娘,你也和我们一起回去吧。莫要误了明天的赶路。”
      蓝兔迟疑了一下,慢慢地点了点头,便在两人的陪同下慢慢朝着有依稀灯火的小屋走去了,孤灯的一片暗光照亮着暗夜下的小路,静谧异常。
      天色未晓,蓝兔从有些阴冷的床上起身,她跨出门槛之前看了看还沉浸在梦乡中晚若和子犹,然后迎着晨风离去,直至消失在了那一片深山之中,再也看不见那墨绿树影间的素影。
      他曾半开玩笑说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那么一定要把他葬在西海峰林,落叶归根,他也是有家的人,只是江湖间的漂泊不定让他已经快忘记了自己也是有家的人。
      她不知踏着黎明前的依稀残曦走了多少路,天色惨红,一片绯色。而她忽然加快了步子,掠过草上欲垂的朝露,素裙沾染上了片片露水,打湿了她的素衣。
      她在一座孤冢面前停下来,林中的孤冢就那么静静地立在了那里,它经受了三年的风吹雨打已经有些破损,石碑上的一角已经缺失,但碑上的“长虹剑主虹猫之墓”依旧清晰可见。
      天色渐明,晨曦洒得林寻间一地斑驳,蓝兔轻轻用手抚拭石碑表面。她心知一月前湘西下了一场秋雨,新雨洗净了旧尘,此时正值空山新雨后。
      蓝兔轻抚石碑上那凹陷下去的字迹,冰冷的触感一瞬间充满了她的感官。
      真冷啊,是这秋意阑珊的淅沥新雨之后,还是在这林间陪伴你的太过稀少了。
      她轻轻将额头靠在了那葬着她心上人,刻着他的名字的墓上,她轻声自语喃喃着:“虹猫,我来看你了。”空林寂静而无声,唯独回荡着她那寂冷而伤的声音,天人两隔,相爱之人天各一方,天无情让他们分离,相思而断肠,可谓悲凉。
      “玉蟾宫近来都好,我前些日子还给宫中的人做了烤鱼,你若是在的话,可能会把那一半数都给吃了吧。”蓝兔轻笑了几声,她时时记得他在时可是经常去拿着钱买鱼吃,但是他现在不在了。她笑了几声之后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眶似乎变得酸涩了,冰凉的泪悄然如那少见流星一般划过她的脸颊,留下了泪痕,坠下,打湿了她的素衣。
      她的漆眸上蒙上了一层薄然水雾,绯色宛同残阳如血染红了她的一双美眸,血唇微微颤抖着,哀绝而悲戚的抽泣声徘徊在这一方孤墓的周围,徒然唯留了她一人对着他的墓冢倾诉。
      二月十四日初春湘西兰城
      一个姑娘趁着未晓之时就离开了身后没有半点灯火的村落,当她踏出村子之后她迟疑地回头望了望自己家的方向,脸上尽是担心。如果这次自己弟弟到处乱跑怎么办,前些日子的深秋是遇见了那前来祭拜自己夫君的蓝姑娘才保他安然无恙的回来,她担心他年纪小旧错重犯,现在蓝姑娘估计也不在这一带住着。
      不过听自己的弟弟说她似乎是玉蟾宫的人,玉蟾宫的人似乎都和她们的宫主一样武艺高强,会舞得一手好剑。
      玉蟾宫吗,前些日子听老板娘说玉蟾宫主定了两套衣服,点名指姓要她送过来,她那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自己的姐妹们所投来的羡慕的目光淹没了。毕竟玉蟾宫主已经差不多消失两年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知道三年前她和长虹剑主的成亲消息传遍了整个江湖,那几日喜帖就像寒冬的一剪红梅的花瓣飘飘扬扬的洒落下来。
      而他们成亲一年之后,就是长虹剑主写下一纸休书震惊了整个江湖,几个月之后就是两人彻底决裂,虹猫少侠甚至还一剑刺伤了她,五侠去西海峰林找他要说法,最后青光剑主背着满身是剑伤的他来到玉蟾宫,后面便是他病逝而撒手人寰与蓝兔消失,五侠销声匿迹的消息。
      如今那位消失了将近两载的玉蟾宫主再次出现在百姓们的视野,能一睹其芳容,乃是可遇而不可求之际,试问天下江湖红尘中谁能有如此机会。
      今日似乎就是要去送衣服的日子。
      当她赶到怡然坊中时,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蓦然发现一袭绯色鲜衣宛若流霞的绣坊坊主正在将一个木盒小心地放在马鞍旁的一个大箱子中,她自知有人在看她,下意识回头,看到的是门外一身淡青长裙的少女正愣愣的看着自己。
      她慢慢走过去,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来这里定衣服,仔细看了看才认出来这是晚若。此时她已经换下了那身破旧的褐色衣服,取而代之的是那充满无限生机与希望的淡青,就像初春时节生长出的绿植。
      “若若,你来了,我就知道这衣服适合你。”老板娘和她差不多年纪,前些日子才从上任坊主手中继承怡然坊,她年少气盛,但是待坊中的姑娘丝毫不差,就像亲生姐妹一样。为人直率豪爽,颇有江湖侠女风范,因为姓林,所以街坊领居都会称她为林娘,虽然林娘总会笑骂“哪里有啊”,但是她打心里喜欢别人这么叫她。
      人们常拿她和紫云剑主以及冰魄剑主相比,冰魄剑主消失之前兰城闹过两年天灾,于是她经常和虹猫少侠一步一步带着热粥和粮食亲自走到山脚,然后再到城门口招呼百姓过来。那时候,她见到了江湖上的那双鸳鸯,女子年龄比她稍稍大一些,穿着淡蓝湘裙,乌发被一根素色纱带松松挽起,手上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笑起来就像春风那样而温暖,又像深春的芳菲那般娇艳,但是她垂眸打粥的样子就同平民百姓的闺中女子一般平凡。
      她身旁的白衣少年看上去比她也大不了多少,他一边帮少女往碗里打着粥,一边和面前的布衣百姓聊天,就像一对平凡的夫妻一样。
      “虹猫少侠,蓝兔宫主,也不知道我们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才能遇见你们这等好人。”一个年过不惑的老伯颤抖地端着手里的那碗,声音有些哽咽,堆满鱼尾纹的眼眶微微泛红。
      蓝兔闻声笑着抬头应道:“大爷,我和他也是兰城的人,百姓有难我们自然要伸出援手。况且,匡扶正义,不正是我们应该做的嘛?你说是不是,七剑之首?”
      被忽然叫到名字的少年有些没反应过来,听她这调侃的语气就知道这丫头又来拿自己开玩笑了,于是将计就计,一脸正色地咳了几声,然后认真地说:“对啊,大爷这本就是我们七侠的责任。神医的那句话这么说来着?”
      “悬壶济世,不过用在这里是不是太过不恰当了。”
      虹猫少侠对面前朝他做鬼脸的少女没有丝毫办法,于是便附和着:“蓝宫主说得对。”
      “那就是啦。”
      思绪回神,她也不再去想着几年前的往事,她此时正仔细打量着面前的晚若,青丝飘飘,青衣在阳春二月中肆意摇曳,就像江南河畔送别故人而折下的杨柳。
      她帮晚若整理一下有些弯在衣里的衣领,然后就将白马牵来:“若若,等你回来之后可一定要给我们这些姐妹们讲讲玉蟾宫是什么样子的。”
      晚若重重地点点头,林娘微笑着目送她策马而去,只留下茫茫的一片黄沙飞扬,而一身红衣的她则在风中摇曳衣裙着,送别着那位渐渐远去直到身影小如沧粟的青衣姑娘。
      阿若,我很羡慕你啊。羡慕你能见到那位蓬莱仙子,一剑寒九州的冰魄剑主,那位,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那种女子。
      晚若一人一马独自走在了天子山半山腰,那里有一处极为狭小的石道,她任凭烈烈寒风肆意横行在她的面颊上,所带来的巨痛使她面色有些苍白。
      她艰难地御着风寒,手上泛起片片黛红,明艳而刺目,她的手指已经无法屈伸,略微动一下都要忍受着剧痛,青衣广袖已经在风中凌乱而作响,重重拍打在她身上。
      现在虽是初春,但是冰雪未融,山下的人总说玉蟾宫春色中的芳菲甚是好看,不知她可有幸在这之后再见其一面。
      当她缓慢迈步渡过半山腰后,一路攀上了峰顶,迎着寒霜,她站到了朱红色的宫门前。
      大门紧闭,宫门的门面上依稀出现了点点锈迹,在宫门上尤其突兀,宫门的一部分已经由深红变成了浅红,想来是经受了太多风吹雨打所致。
      她迟疑地在原地顿了顿,寒意使她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她伸出了那早已冻成绯色的手敲了敲门。
      “谁?是怡然坊中来送衣的晚若姑娘么?”
      晚若用自己现在能喊出的最大声音去回答她的话:“是我,麻烦请开一下门。”
      那轻灵的声音再一次回荡在她的耳畔,清冷但是又带着几似温柔,听着让人很舒服:“稍等。”
      晚若一人站在那冰天雪地中,充满生机盎然的青色与那素白格格不入,就像冰雪中的玫瑰,美艳而沧然。
      一阵子之后,宫门应声而开,站在宫门后的紫衣姑娘渐渐显露出身形,她的一头青丝被干净利落的扎起,紫衣在风中阑珊,面容姣好而不失威严。
      紫衣姑娘朝她微微颔首致意,五官分外柔和,若不是之前见了那蓝姑娘,恐怕晚若都会误以为她是生平仅见的绝色佳人。
      玉蟾宫的人都这么好看但是又不失端庄么。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紫衣姑娘微微侧身,让她走入宫内,她明白用意后缓慢移步跨过了门槛,走进了她常常听的话本中的人间仙境。
      雪后的玉蟾宫分外寂静,独剩茫茫苍白,角落探出梢头的一剪寒梅傲雪凌霜而立,苍劲的枝上落下了点点雪白,独自在那里摇曳。
      何时仗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晚若一直跟随在她的身后,她的步子轻盈而迅速,晚若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上她的步伐。
      面前的那位紫衣姑娘忽然停了下来,晚若只顾着走,哪里会留意到这一点,于是“哎哟”一声重重撞在了紫衣姑娘的背上。紫衣姑娘感觉后背有些微痛,扭头便看见晚若后退了好几步,她站稳身子后带着歉意道:“姑娘,我不是有意要撞到你的,当时一边走一边在想着事,这才……”
      紫衣姑娘温温柔柔的绽出一个笑颜,歪着头:“没事啊。姑娘你没习过武,走得没有我快很正常。反倒是我还要向姑娘你赔个不是了。”
      晚若呆滞地点了点头,玉蟾宫的人果然正如江湖所言,一个个侠义心肠。
      她不自觉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皎皎月光下那月牙白长裙随风摇曳阑珊的蓝姑娘。
      说起来,她起床的时候才发现蓝姑娘的那张床上空无一人,那时黎明未晓,她为何那么早就离开了。
      因为她的爱人么?
      紫衣姑娘推开绵春院的朱门,朝着里面唤着:“宫主,送衣的晚若姑娘来了。”
      门后的房内灯火阑珊,晚若隐隐约约看见了一道模糊的鹅黄色身影,刹那一现,她呆呆地注视着房内。
      那道身影是否就是玉蟾宫主,传闻中的武林第一美女。
      她的汗水潸然而下,明明这宫中冷清,她却感觉自己的掌心湿润了,黏黏的。
      “晚若姑娘?稍等片刻。”宫中那熟悉而清冷的声音让晚若微微一怔,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房内。
      这声音为何与蓝姑娘如此相像?蓝姑娘的声音她的印象深刻,不会记错的,莫非……真的是她。
      她踏过了足下的门槛,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她做好心理准备后,微微弯下了身子,毕恭毕敬地道:“民间鄙女晚若参见宫主。”
      那身影霎时就来到了她的面前,晚若只能看到她曳地的鹅黄绸裙,她身上的桃花香很浓郁,闻起来让人很舒服。
      “不必多礼。”女子的声音就像古诗里常常所描绘的莺声婉啼,但是其中的冰冷总给人一中距离感,就像她在彼岸,你在一畔,遥望而不可及。
      她抬眸看向那女子时无疑被她的容颜所惊艳了,那女子就像夜色中的皎月,清冷而明,肤如凝脂,一袭鹅黄衬得她媚骨天成。
      “蓝…蓝姑娘”晚若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后惊呼出声,她骇然发现面前那位含笑的女子不正是之前见过的,救过她弟弟数次的那位素服姑娘。
      蓝兔朝她微微颔首,面庞带笑,仅是微微一浅淡笑意,便可倾得一城。她和之前在村中相比,少了朴素,成了风中摇曳牵连的玫瑰。
      “好久不见了,晚若姑娘,上次去贵舍由于有急事在身,所以才不告而别。”蓝兔带着几分歉意道。
      晚若听了她的话后一时不知所措,只能道“无妨,宫主那时恐怕是有急事吧。”
      蓝兔轻笑了几声,鸦睫蹁跹,衬得秋波满怀星:“多谢晚若姑娘理解,这一路上应该很冷吧。宫中事物繁多,差点把这事给抛之脑后了,午时才想起。”
      几抹绯色红晕爬上了晚若的脸颊,毕竟一代少侠和自己这么说,难免会让她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蓝兔转身而离开她身侧,坐到一旁不远的椅上,青兰也知趣地将青花瓷茶具轻轻放在装上,再将那壶“浮生”花茶放在茶具一侧,随后带上门离开。
      “坐吧,你这一路上应该不容易,坐下歇歇。天子山的山势我能不知道么。”蓝兔倾茶斟满茶杯,茶被倒入杯中后偶然有一小片青青茶叶浮在水上,随着茶水浮沉而不定。
      晚若在蓝兔的招呼下也坐在了她的对面,蓝兔将一杯暖茶轻轻放在她面前,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垂眸执起茶杯悠悠品茶虽苦而香之味。
      蓝兔蓦然抬眸,手中还拿着半盏清茶,她淡然一笑,幽幽开口:“晚若姑娘,这次请你来是为了和你商量一件事。”
      晚若微微一愣,手上的茶杯随着她的动作而泛起阵阵涟漪,她有些疑惑地看着蓝兔:“宫主有何事?”
      蓝兔将杯中已经有些凉了的清茶仰头饮尽,将茶盏放下后看着她:“此次是为了和你商量关于你能否来玉蟾宫这件事。”
      “啊?”
      蓝兔似乎早已料到了她的神情,她抬手将一旁的云鬓抚在了耳侧:“姑娘不必惊讶,我此番祭拜回来后就一直在想这事。贵舍境况我自然也清楚,所以想邀姑娘来玉蟾宫,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多谢宫主关照,只不过…”
      蓝兔自然明白她是在担心自己去玉蟾宫长住弟弟没人照顾,连忙道:“姑娘,我已经和宫女说过把令弟接到这里,衣食住行自然有玉蟾宫供着,况且,玉蟾宫刚刚重建不久,正是缺人之时。”
      晚若听她这么说,心中也不再担心弟弟的事,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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