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鸾薄幸》白鹤初夏

77、花灯节

　　京城逐渐热闹了起来，这几日一入夜，街头巷尾便早早地挂起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流光溢彩，宛如白昼，正在准备迎接一年一度的花灯节，

　　依往年惯例，本该由皇帝和皇后携文武百官登东城高墙观之，与民同乐，然而，今年却因为宫中频发的变故，便改在宫内举行。

　　虽然前两日已经抓到了刺客，可宫中依旧担忧还暗藏心怀不轨之人。

　　那刺客短暂地在宫内掀起一阵波澜，原是一场私人恩怨，凶手乃是皇后身边跟了约三十多年的老人，姓桂。

　　平日里看着总是一脸沉默凶相，宫中谁人都不敢太接近，她因嫉妒新来的宫女手脚利索，嘴甜会讨主子欢心，又怕新人后来者居上，抢了自己位置
　　这才对那宫女痛下杀手

　　至于凶器从哪儿来？更是无从追究，那嬷嬷只说是早些年出宫在街上拾取，想着有个利器傍身也要安心些，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禁军将人抓走后，不过半个时辰人便死在了狱中，是服毒自杀，皇后气恼又心疼，主动向文帝请罪，将自己关在佛堂抄经书，整整跪了一夜。

　　消息传到顾息野耳朵里，他有些意外，思忖半柱香后，立即找人送了一封请帖去东街。

　　今夜夜幕降临，早就没人记得刺客是谁，也没人再讨论这晦气的事情，都忙着赴宴

　　宫内大殿前的广场上，花灯如云，灯火辉煌，有形状各异的生肖灯、精美绝伦的楼阁灯，还有栩栩如生的人物宫灯，戒悬挂在高高的宫墙上，映照出一片绚烂。

　　金銮殿前一座巨大的龙灯盘旋而上，龙头高昂，龙身蜿蜒，龙尾舒展，灯火在龙鳞上流动，仿佛活了过来，龙灯四周还环绕着数百盏小灯，组成了一个绚丽的灯阵，灯光交相辉映，璀璨夺目。

　　今晚的赏灯宴在御花园举行，或许是想冲一冲污浊之气，不知从哪里寻来了各色奇花异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御花园一角临时搭了一个戏台子，正在上演着舞龙，吸引了众人驻足观看，那发着金光的龙时而轻盈如燕，腾空而起，时而翻转腾挪，俯冲而下，热闹得很。

　　武胜门外的马车上，沈时卿整理了衣衫，掩盖内心的忐忑，顾息野轻握住她手，安慰道，“不必紧张，今夜禁军看守的更严，不会有人闹事”

　　沈时卿面色凝重，扯出一抹牵强的笑，“王爷今夜有胜算吗？”

　　顾息野伸出手指整理她的鬓角，眼中溢着自信，“放心，我留了有后招”。

　　两人下了马车，王公公在一边等候了许久，赶忙上前将顾息野带走，沈时卿则跟着宫女朝御花园去。

　　荷花池的廊亭下，文帝兴致颇好的正喂洒着鱼料，顾息野上前行礼问安，等着他问话

　　今日水中的鱼群有些少，兴许是听到另一处的热闹，都游了过去，文帝洒完手中的鱼料后，接过王公公递来的锦帕擦手，不疾不徐问道，

　　“我命你查的假画和仇迟一事，可有结果了？明日乃是你最后的时限”

　　顾息野沉眸，眼中划过一丝杀机，“恳请陛下再宽限一日，明日一早定会给出结果！”

　　文帝看他，他一向是看不透这个儿子的，他最少言寡语，性子也最孤僻，可做事却是最果断，可如今交他去办的事，硬生生拖到了最后期限，难不成还有什么证据能在一夜之间找出来？

　　文帝收回打量猜忌的目光，不抱希望地说道，“明日一早，若还给不出结果，你便自己请罪去宗庙修养半年吧”

　　顾息野压下眼尾，藏着心底的冷意，“臣遵命！”。

　　等着文帝走后，他才抬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缓步走入亭下，看着本已经散去的鲤鱼又争相游过来，他扯下几片花，扔进水中

　　霎时间群鱼破水而出，水面被打碎成无数零散的星光，他神色肃穆，思考着如何才能将这湖水搅扰的更浑浊。

　　御花园内，一声悠扬雄厚的犀牛角号角声传来，热闹喧嚣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戏台上的龙灯也暗淡了一些

　　文帝和皇后携手而来，两人位于高位坐下，接受百官跪拜，

　　王公公小心翼翼地递上一杯酒，文帝轻抿一口，面露带微笑，看着底下的众人说道：“各位爱卿无需多礼，今年的花灯节虽然不如往年热闹，但能与众爱卿在此共度，亦是别有一番风味。”

　　众人齐声谢恩后才敢站起来，沈时卿站在众多女眷后面，她看了一圈，并未发现顾息野的身影，有几分担忧。

　　而在人群的另一侧，顾裔身着华服，神色淡然地站在一旁，目光时不时扫向周围，在瞧见沈时卿时，忽而兴奋了起来

　　他手中轻摇着漆金折扇，好整以暇地盯着那粉红的身影，在影影绰绰
　　的宫灯下，像一朵娇艳又孤傲的粉牡丹。

　　似是感受到了不怀好意的目光，沈时卿不动声色抬眸去寻，却正撞见了顾裔那双如淬过毒的眼神，像一条蛰伏捕猎的毒蛇，让人胆寒，他朝沈时卿勾唇一笑，笑意浸染着危险

　　沈时卿默默移开视线，压下心中的不安。

　　忽然身边有人拍拍她肩，她回头一看，竟是阿葡，“沈夫人怎么出汗了，是热吗？”

　　她不说，沈时卿还没察觉到自己手心里都生出了一些冷汗，她擦干手心，浅笑道，“原来是阿葡，怎么没见莲儿呢？”

　　阿葡吐吐舌头，拉着她往外走了一些说道，“三夫人不知道莲儿这几日生病了吗？”。

　　沈时卿愣住，“什么病，可严重吗？”

　　阿葡看沈时卿的眼神复杂了一些，警觉道，“我且斗胆问问夫人，你可了解阮鸿祯？”

　　沈时卿眼神闪动，冷了几分声音强硬道，“你问这做什么，我之前便与莲儿解释过，阮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除此之外并无别的”。

　　瞧见沈时卿眼底的恼怒，阿葡自知是自己逾矩，可又实在替乔莲打抱不平，愤愤道，“三夫人别气，我只是替莲儿觉得不值，那姓阮的不是个好东西！”

　　“发生了何事？”，沈时卿看着她，直接了当地问道。

　　阿葡看了一眼远处已经落座的各位，咬着牙道，“自从夫人送礼给那姓阮的后，他可是名声大噪，就连几位大将军家的小姐们也心仪得很

　　前两日那姓阮的接了几位小姐们的邀请，去给她们作画，我正巧也在场，竟然看到他们打成一片，有说有笑的好不热闹，

　　我回来后将此事说与莲儿，她第二日便与阮鸿祯大吵一架，提出了取消婚约，那阮鸿祯非但不挽留，竟还潇洒又去给那些小姐们画肖像，莲儿心里难受，就生了这场病”。

　　她说道最后，有些心虚地看着沈时卿，“不过说来好像也怪我，我不该这般莽撞去告诉她的”

　　沈时卿叹气，心里疼惜乔莲，可又十分庆幸阿葡这般直爽，阮鸿祯绝非良人，乔莲就算嫁了过去，以后他心高气傲腾飞之时，就是乔莲成为糟糠之妻，被他厌弃之时。

　　“不，你做的没错，阮鸿祯既是这种人，就更不能眼睁睁看着莲儿往火坑里跳”，她安慰阿葡萄。

　　阿葡眼睛里冒出喜悦的光，可随即又不自信的暗淡下去，“三夫人当真觉得我没错？可莲儿好像很伤心”

　　“或许莲儿不是为了失去阮鸿祯伤心”

　　她意味深长地说道。

　　两人的对话被宴会的喧嚣打断，沈时卿抬头看去，只见先前舞着龙灯的杂耍艺人已经到了宴会正中

　　阿葡被这吸引，瞬间忘了责怪自己，拉着沈时卿一同过去。

　　高位上皇后脸色有些苍白，涂抹了胭脂后反而更闲病态，她也瞧见了沈时卿，眼中划过一丝厌恶

　　现在梁乐房还在府中禁足，虽她已经哀求过顾息野今夜准她入宫，可事与愿违，梁皇后在这里见了沈时卿，应该也是替自己侄女觉得愤怒和不甘吧。

　　沈时卿默默移开视线，就当什么也没见着。

　　一舞毕后，文帝龙颜大悦，忍不住赐赏白银百两，皇后也跟着赏了一些首饰珠宝

　　忽然人群里响起一道欣喜急切的声音，“草民阮鸿祯参见陛下，草民有礼物要献给陛下皇后娘娘！”

　　这声音出现的虽然有些不合适宜，可今日热闹喜庆，便也不算太突兀

　　只有几个人的神色微微变了一些。

　　阿葡看着阮鸿祯双手举过头顶，托着一幅画跪在中间，连语气里都是嫌弃，“他又要显摆什么？”

　　沈时卿内心惴惴不安盯着他，并未说话。

　　而在一旁斜坐的顾裔见到他后，却是脸色蓦然失去血色，惊的猛然收起折扇，站起身看着那双手上的画，一股巨大的阴影和不安笼罩着他

　　“他为何会出现此处？”，因为太过震惊，他心底的声音竟发出了声音。

　　皇帝有些疑惑地看着阮鸿祯，皇后也有些讶异居然是他，她虽然久居深宫，可消息却很灵敏，前几日便听说过他的名号了

　　这会儿便先出声说道，“陛下，这位是阮公子，本宫早有耳闻，阮公子不仅绘得一手栩栩如生好丹青，更是有一双“妙手”能将破损古迹重生，民间还有人赞他是小解明远呢？”。

　　听完解释后，文帝眼里多了有几分欣赏，抬手示意：“既然连皇后都如此说了，朕倒是好奇，阮公子究竟要送什么礼？”

　　阮鸿祯此刻浑身都散发着得意洋洋的金光，他这几日一直都过的是人上人的生活，走到哪里都被优待

　　前几日他还正愁要如何才能进入今夜的宫宴中时，没想到谦王就给他送了请帖，还提醒他抓住今日的机会，说不定就能鲤鱼跃龙门，彻底摆脱七皇子的压制。

　　他思前想后了许久，终于决定将这副《万国来朝图》献上，或许这幅画就是他光宗耀祖，名扬天下的关键

　　顾息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人群中，只见他胸有成足地看着这一切，十分期待接下来的腥风血雨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