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鸾薄幸》白鹤初夏

69、第 69 章

　　马车堵了半柱香后开始走动，沈时卿坐回车内，准备闭眼休息一会儿，却感觉车又停下来，帘外有声响起。

　　“微臣乔鹤轩携家眷参见谦王”，乔大人的声音传入车内

　　沈时卿蓦然睁眼，想必是认出了马车，可不知道谦王早就走了，这才错拦下，她开始后悔，早该向乔莲说明情况的，也就不会出现在这一幕。

　　她起身掀开帘子，准备硬着头皮去解释一番，可掀开车帘后，却见到顾息野正站在院中的马车前，背对着她与乔大人寒暄

　　翠湖帮忙掀开整张帘子，被沈时卿拦住了，她默默放下帘子坐回车里，有些尴尬，原来不是错认。

　　车外没了声音，车身晃动，下一秒顾息野掀帘进来

　　沈时卿躲闪他炙热的视线，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顾息野弯腰坐在她对面，仔细看了她的脸，声音轻柔满眼心疼，“怎么了，是昨晚没睡好吗？”

　　沈时卿将脸和身子都侧过去，不想让他瞧着，敷衍地说着，“没事，昨儿白日睡够了，晚上觉少”

　　虽说没看顾息野，可听着他低沉有力的声音，沈时卿的心绪还是被狠狠撩拨了一下。

　　顾息野牵过她手，将人往自己怀中一搂，轻抚着她头靠在胸口上，“这回京还需一个多时辰，若是累了就歇息睡会儿，等到了我叫你”

　　沈时卿浑身变得僵硬，耳朵紧贴在他坚实的胸口，听着强劲的心跳，顾息野身上的气味十分好闻，像被漫天风雪埋葬了一整个冬天的乌木，凛冽疏离，又散发着一些令人安心的淡香

　　沈时卿只怕自己沦陷，闭眼找回一丝理智，推离他怀中坐好，脸上挂着一些平静漠然，

　　“多谢王爷关心，我还不累”

　　顾息野怀中忽然空落落的，很不是滋味，又看着沈时卿这般冷淡的和自己保持距离感，他收回停在半空的手，眼尾轻挑，压下深沉不悦的眸色

　　“你这是怎么了？”

　　沈时卿不看她，往侧边靠坐了一些，有意拉开两人的距离，一言不发。

　　顾息野神色愈发冷峻，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捏紧又松开，空气里多了几分烦躁和不爽

　　“沈时卿，我问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他目光如冷箭般锋利，切割车内微妙的平静，声线压抑低沉地逼问。

　　沈时卿轻掀眼皮，看了他一眼，不在意地说道，“王爷幸苦，昨日赶回京城，今日一早又来山中，看来是这急事办妥了”

　　顾息野神情僵滞，眉心紧锁，“你究竟想说什么？”

　　沈时卿闭上眼，斜靠在窗边，“王爷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她不再搭理顾息野，不知是真寐还是假寐，总之是没看见顾息野恼怒生气的样子。

　　车到了王府已经快接近午时，京中比山里更热，顾息野率先下车，灼热的光线晒在他脸上，有些疼痛

　　翠湖撑开伞站在下方等着接人，顾息野本先走了又折回来，别扭地站在车前

　　沈时卿提着裙摆下车，看着面前伸过来的手，想也没想就给绕开了

　　顾息野瞳孔一缩，咬着牙扯出一丝冷笑，看着她离开，心中的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

　　“去查，昨晚山中都发生了些什么，半个时辰内我要知道全部！”

　　无生打了一个冷颤，看着手里的伞陷入沉思，不明白这人是怎么了，明明今日一早还欢喜鼓舞，神采奕奕的，怎么见了人后反而还生气呢？

　　顾息野提腿往府中走，远处驾马来了一个人高声喊住他

　　“王爷等等，陛下口谕”

　　顾息野转过身，瞧见是昨日亭内的那位小公公，他止住脚步，背手而立等他过来

　　小公公利索下马，两三步小跑到了顾息野面前，作揖鞠躬后才说，“陛下口谕，请王爷和三夫人现在跟我一同入宫，立即起身不可耽误”

　　顾息野眉头一压，“三夫人也要去？可有说是什么事情？”，他探寻压迫的眼神从这名小公公脸上扫过

　　小公公口干舌燥，脸上和脖子上一直在流汗，心里却是凉得很，“回王爷，陛下没说是什么事，只是现在他们都在琳琅阁等着呢”

　　顾息野低合眼皮，挥手转身，“知道了，本王去换身衣服就走”。

　　一炷香后，沈时卿也换了一身衣裳，脸上重新施了粉黛，看起来比先前要精神许多，她上车见顾息野闭眼冷冷坐在一边不理她，心中纵有疑问也忍住了不问

　　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事，那又何必问呢，等到了宫里随机应变吧。

　　就这样两人像陌生人一般，一路到了宫中，小公公埋着头走在前面，脚步疾速，像有鬼在后面赶。

　　沈时卿有些跟不上，累的额上出了一些细汗，反观顾息野，他走的轻松稳健，十分自在。

　　等到了琳琅阁，沈时卿刚跨进大门，就看见了令人心惊的景象，院子里跪满了大大小小的人，旁边还有几个被打的皮开肉绽的人，趴在凳子上

　　沈时卿快速瞥见一人的身影，愣住片刻，那浑身是血的人，不是仇迟吗？

　　文帝坐在廊下，院中一片死寂，看来是已经大发雷霆过了。

　　顾息野双目划过一丝厉芒，收住步子，等沈时卿跟上和自己并肩，拉住她手腕，低头在她耳边嘱咐道，

　　“等会儿别怕，你只要如实说便行”

　　沈时卿脸色不好，但对上他的眼神，心跳忽然就慢了下来，她抿唇点头，往院中走去，两人一同跪下开口

　　“臣，臣妇参见圣上，圣上万安”。

　　文帝睁开眼，扫来极具压迫感的眼神，“都起来吧”

　　顾息野扶着沈时卿起身，站在一旁，静静等着文帝发话

　　“你就是沈时卿，听老三说这些画都是你修复的？”，文帝斜眼瞥她，有几分不耐

　　沈时卿快速看来一眼木架上挂着的几幅画，确实是她前不久修完的，“回圣上话，正是臣妇”

　　文帝呵呵一笑，笑的人心里发毛，他招手唤沈时卿上前，“你上来让我看得清楚一些”

　　顾息野抬眸，眼底幽冷，谨慎地看着文帝。

　　沈时卿走上前，在距离文帝约五十步处停下来，抬起脸不卑不亢直视他

　　文帝毫不客气地打量她，有一种独特的冷静锐利和精明，

　　“既是你修好的画，想必也是十分熟悉的，那你来看看，这些画哪一副是你修的，若是回答不出来或者说错了，你就是欺君，朕就赐你毒酒，也能走的爽快一些”

　　闻言顾息野猛然抬头，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杀意，迈腿往前走，想护着沈时卿

　　“圣上不如让我也跟着看看，时卿修画我也在一旁看着，也十分了解”

　　沈时卿侧颜微微转了一下，望着顾息野的眼神十分复杂。

　　可文帝铁了心要除掉这个品行不端的儿媳，不给顾息野机会，眼神晦暗吩咐道，“这里没你的事，没朕问话，你不必作答，来给沈三夫人上画”

　　沈时卿低眸，反应过来这是要做什么，幸而有梁乐房给她提过醒，否则现在自己还有些发懵

　　这是要顾息野借此机会想名正言顺休了她？还是文帝想要赶尽杀绝，让自己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儿媳彻底消失？

　　不过，可没这么容易。

　　“沈夫人就在这里看吧，这些画名贵，要是伤了坏了就不好了”

　　沈时卿想上前走的更近一些，却被王公公柔声拦住了，只能隔着三十步的距离观看。

　　上来的两幅画，从外人眼里看来简直是一模一样，就连墨色也是毫无分别的，若是让这画家来认，恐怕也分不出什么差别。

　　顾息野站在一旁，他浑身高度紧绷，双拳紧握，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连一只鸟飞落也不肯放过，散漫不经的脸上埋伏着一颗森冷敏锐的杀心。

　　沈时卿聚精会神看着两幅画，因距离远而不得不更加用力，仔细盯着，又因这头上顶着的光线刺眼，没看一会儿她的眼睛便酸涩疼痛，难以睁开

　　文帝悠闲斜坐，目光深邃看着她，“怎么样，可有分辨出来？”

　　沈时卿低下头缓和刺痛，“烦请圣上再等等，将这些画移到左侧来”。

　　文帝虽有些不悦，可碍于面子还是照做了，并找人点燃一根香，“朕只给你一炷香时间，若认不出来就自己喝了酒吧”。

　　顾息野眼底涌动着翻江倒海的情绪，等不及，也不想等，他已经迈出了步子，走向沈时卿，站在她身后搂着她肩，为她挡住一些光线

　　王公公见状，下意识地看向文帝，见他脸色铁青，隐隐有发怒之势后，赶忙劝道，“哎哟王爷这是做什么，还不快些回去站着，这是三夫人的事”

　　文帝气的双肩颤抖，不过是一个女人，竟然让他敢公然抗旨，指着他背影骂道，“放肆，你是当朕的话是耳旁风吗！”

　　沈时卿感受到头上的阴凉，心里忽然松了一根弦，她抬头看向顾息野，顾息野也正看着她

　　“别怕”。

　　沈时卿忽然改了主意，心中的防线晃动，“王爷不必担心，去一旁等着我吧”

　　她主动推开他，转而继续看着画，她努力分辨两幅画的色彩、笔锋、用印，又在周围绕了一圈，将前后左右都查看了一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一炷香，不多不少，正好在最后一点香灰落下后，沈时卿转身面向文帝，他脸色已经气成了猪肝色，胸口起伏剧烈，像在隐忍怒气

　　“回圣上，臣妇已经有结果了”

　　文帝推开王公公给他顺气的手，站起来问道，“是哪一副？”。

　　“左边这幅乃是臣妇所修”，沈时卿自信回答道

　　文帝看着王公公，见他点了点头，忽然不自在的笑起来，“看来你倒是没欺君”

　　沈时卿松了一口气，转头看着顾息野，他的脸色明显也缓和了一些，对她点头。

　　文帝命人撤走画，转身进了屋子，王公公对两人招手，示意他们跟上一起

　　“说说吧，这些画究竟怎么回事？”，文帝刚坐下就朝地上扔了几幅画出来，沈时卿弯腰去捡，发现都是一模一样的画。

　　她也不笨，心中的猜想被证实，看来假画一事露馅了。

　　顾息野立于一边，神色淡然，装不明白问道，“圣上这是什么意思？”

　　文帝意味深长瞥他一眼，也不点破，“这里有两幅一模一样的画，孰真孰假你不知道吗？”

　　顾息野摇头，“回圣上，臣不知，不过臣能肯定，我送来的画一定是真品”

　　沈时卿偷偷转头看他，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有些感动。

　　文帝也不兜圈子，看着地上的画说道，“朕现在要你去查，去查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敢将这些假画送进宫里来糊弄朕，这差事，你可敢接？”

　　顾息野沉默了一瞬，这差事他为何不敢接，他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接这差事，他抬头坚定接旨

　　“臣领命，定查一个水落石出，绝不负圣上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