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鸾薄幸》白鹤初夏

70、第 70 章

　　沈时卿阴差阳错还领了一个差事，文帝命她留在琳琅阁，在落宫锁之前将所有画都处理好。

　　顾息野则领着一小队人马往七皇子殿中走，路上声势浩大，恨不能连地下的老鼠也要知道

　　许是奉旨查案，又或许是身边跟着的都是宫里办案的人，一群人就这样通行无阻，进了七皇子的地儿。

　　顾息野横扫一圈，府中人不多，都显得冷冷清清的，见了人默默跪在原地，像是早就习惯了。

　　“七皇子呢，让他出来见我”，顾息野沉声问道

　　有人起身去找，等了好半天惶恐出来，“回王爷，七皇子不，不在殿中”

　　顾息野当然知道他不可能在殿中，从东营赶回，快马加鞭，满打满算也得要三天，若是他今日再晚一些来，可就说不准了。

　　他大手一挥，身后人倾巢而出，往殿中各地方散开，无生混在其中，去了一个最为偏僻的地方

　　顾息野信步端坐在树荫下，身边只有一个李公公，等了半天，陆续有人回到原处。

　　“王爷，并无发现七皇子”

　　“王爷，西侧也无人”

　　“王爷，东侧也无人”

　　整个殿中都找遍了，人都还没出来，顾息野冷下脸，气势逼人，

　　“七皇子如今尚在禁足，可人去哪儿了，你们是一个都不知道吗，还是有意包庇？”。

　　底下人匍匐在地上，吓得双肩发抖，新换来的管家哪里见过这等场景，抖的话都不说利索

　　“王爷明鉴，我们，我们真不知道七皇子去哪里了，平时他都在北侧的佛堂里，说要请罪忏悔，不让人接近”。

　　顾息野转头看着李公公，意味深长地说道，“那就烦请李公公前去看看”

　　李公公惶恐一笑，赶紧弯腰后撤几步，可人还没走多远，就远远看见了北边的树下出来一个身影，他站定瞧了一会儿，又后退回来

　　顾息野见他回来，又朝北边看去，脸上并无太多意外，只是淡淡问道，

　　“李公公为何折回？”

　　李公公怕得罪人，恭敬地回禀，“回王爷的话，七皇子来了”

　　顾息野眼神晦暗，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欣然等着

　　不过五秒后，顾裔现身，额角的几缕发丝打结贴在耳上

　　“三哥这是做什么，来抄家？”，他快速扫过底下乌泱泱的一群人，面色难看。

　　顾息野得体笑笑，端着茶盏挡在嘴角，眼神却移到了他的鞋上，脚趾处的地方有些发灰，圈外还沾着一些干黄泥，就连裤脚处也有黄泥，看来是十万火急的赶了回来

　　“七弟别紧张，只不过是奉旨查案而已”。

　　顾裔站在他对面，一只手撑在桌沿，忽然诡异笑笑，“奉旨查什么案，要到我这里来看看？”

　　顾息野悠闲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他眼中的不确定和试探，慢慢吐出几个字，“琳琅阁假画，七弟知道吗？”

　　顾裔五指用力狠狠抓住桌沿，骨节泛白像骷髅一般，眼底划过一丝紧张，强装镇定道，“现在才知道，不过此事与我何关？”。

　　“七弟还不知道，仇大人今日主动交了一幅画，说是你给他的，圣上痛心疾首，这才交给我来查这件差事，若当真和你有关，你说我是该睁一只眼还是秉公执法？”

　　顾息野提高了音量，确保在场的人都能听见，尤其是李公公。

　　顾裔听后忽然收起前倾的身子，呵呵冷笑两声，走到一颗树旁，单手折断一根小指粗的树枝，毫不在意说道

　　“三哥自当是秉公执法，一定要好好查查，洗清我的冤屈才是，被冤枉的滋味，你最能感受不是吗？”。

　　树枝折断的地方锋利如爪，他似笑非笑走到一个跪着的小厮身旁，蹲下身担忧瞧着他，用树枝抬起他的脸轻声问道

　　“你说我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

　　那小厮吓得连连摇头，眼里绝望惊恐看着顾息野，像在求助，“不，不是七皇子，还请三王彻查，还七皇子一个清白”

　　顾息野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的举动，慢条斯理道，“趁天色还早，看得清，本王一定查个水落石出，还人一个清白”

　　顾裔先是低头嗤笑出声，后渐渐癫狂，仰天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挂在眼角，半眯的眸子瞬间睁开，晃出一抹狠戾，握着树枝朝着刚刚那人的脖子狠狠插下去

　　“什么东西，也配替我求情”。

　　空中飞溅起一排血珠，洒在地上，落在顾裔脸上，他整张脸上都是阴郁，嫌弃擦擦自己的手，转身对顾息野笑笑

　　“让三哥见笑了，我身边的人都太不懂规矩了”。

　　李公公脸上抽搐了一下，不忍再看，往后退了两步。

　　顾息野却若无其事的往前走，站在那滴还未干的血面前，神色凉薄，“是该好好学学规矩了”

　　他眸光锐利，看着前方百步外的桂树后，有个身影快速飞过，掩住心底的恶心和杀意说道，

　　“我这就回去仔仔细细查一遍，早日抓到幕后主使”。

　　顾裔累了，连眼皮也没抬，从嗓子里敷衍了两句，“三哥慢走，不送了”。

　　看着顾息野走后，顾裔才露出阴狠暴虐的表情，墙后走出一人，来到他身边，“七爷，这件事怎么处理，要不要我现在去杀了仇迟”。

　　顾裔盯着顾息野离去的背影良久，褐色的眸中倒映处遮天蔽日的冷意，“都杀了吧，留着也是一群废物，连个门都看不好”。

　　他丢下一块带血的手帕在地上，强撑着涣散的精力往屋中去，身后传来一片凄厉的惨叫，还有越来越浓烈的血腥味。

　　顾息野遣散了众人，只留下李公公，他取出自己身上的帕子给他，平静冷然，“带着血去见圣上，是冲撞龙颜”

　　李公公错愕抬起头，见他递过来的帕子不敢接，弯腰胡乱用袖口擦了擦，果然有一滴血被擦下来

　　“多谢王爷提点，奴才这就去洗干净了，并将今日发生的事都如实告诉圣上”

　　他冲顾息野告退，疾速消失在深巷里，顾息野赞赏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收回帕子，又左右看了无人后，往琳琅阁方向走

　　“出来吧，没人了”

　　无生不知从哪里的墙后跳出来，从袖口中掏出一个闪着冷光的箭头，“王爷，找到了这个”

　　顾息野拿在手里看了看，十分满意，“可有人发现你？”

　　“属下谨慎，并无人发现，且七皇子书房的画卷中藏着几只完整的利箭头，属下担忧数量少了会被发现，并未取出来”

　　顾息野将箭头扔给他，沉着吩咐道，“过几日命人将这只箭头钉在凤仪殿内，还有仇迟那边的人，撤了吧”

　　无生接过箭头放好，有些不明白问道，“依照七皇子的性子，定会派人杀了他，我们不护着吗？”

　　顾息野顿住脚步，眉间有疲倦，“正好借他的手杀鸡给猴看，除了仇迟，我们不是还有其他人吗？”

　　顾息野心中的考量更深更远，也更残忍，仇迟一直是他用来献祭的一颗棋子，现在机会到了，也该这颗棋子发挥最大作用了。

　　怜悯这个词，从未在他生命中出现过。

　　无生恍然大悟，领命后快速朝宫外的方向去。

　　顾息野收拾了情绪去琳琅阁，沈时卿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跪在地上，伸出双手趴在画上仔细看着，更为诡异的是，她身边的所有人竟然都用着相同的姿势

　　沈时卿往哪边移动，他们就往哪边移动，像被操控的一群木偶。

　　顾息野实在看不下去，轻轻咳嗽一声，沈时卿抬起头往这边看，想起自己现在的姿势太不雅观，赶紧站起来，浅浅行了一个礼

　　“王爷”

　　顾息野不喜她太讲规矩，不悦走过去，站在她身侧看地上的画，“这是做什么，跟我回去”

　　沈时卿吐口气，为难地看着这些堆积如山的画，“王爷先回去吧，我还得将这些真假品都分出来才能走”。

　　顾息野眉心微蹙，看着其他人问道，“是圣上的旨意？”

　　众人也都有苦不能言，只是难受的点点头，沈时卿叹息，又蹲下身去整理，“别耽误时间了，我们快些整理出来吧”。

　　顾息野看着她一头扎进“画海”里，无奈又心疼，可惜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自己找了一个地方坐着等她。

　　夕阳缓缓沉落，天边的云彩被染上了绚丽的橘红色，沈时卿才从画卷里抬起脸，长长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终于弄好了！”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腰肢，这才发现竟已经如此晚了，又看见一旁坐着的顾息野正盯着自己，愣住问道，“王爷，你是一直都在这儿？”

　　顾息野歪了歪头，不置可否。

　　沈时卿陷入沉默，有一种欠了人情不知该怎么还的局促和不安感，她朝顾息野走来，低声呢喃着

　　“其实，王爷不必等我的”

　　顾息野始终不明白她为何态度冷淡和疏离，一夜之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看着她躲闪不自在的样子，心里有些堵的慌，又不想吓着她，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回了王府后，沈时卿率先带着一些急迫地跑开他身边，往自己院子里去，等见不到人后才松了一口气。

　　月深，王府都安静下来，顾息野心情不好，连晚饭也没吃，心中有事一直打扰着他，更无心处理政事。

　　无生处理好事情后回来，见他独自站在院中，仰头赏月，还有些惊讶他心情怎么又好了

　　“王爷，你白日让我查的事已经查了，三夫人昨晚间一直在房中休息，直到今日早上，只和乔家小姐，还有林公子见过面，不过也都是聊了两三句就走了，并无异样”

　　顾息野收回烦闷的思绪，眼神透着一股疑惑，自言自语道，“那这是为何？”

　　无生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尴尬地站在一旁，忽然顾息野看着他，再次问道，

　　“你不是和三夫人身边的小丫头走得近吗，去帮我问问，她为什么从山上下来后心情都不好”

　　无生黑脸一红，心跳加快几个拍子，脑子宕机的解释起来，“王爷，我并未和冬生走得近”

　　顾息野才不关心这些，只是催着他赶紧去打听，不然这一晚上他肯定睡不着。

　　无生往外走了几步，忽的又反应过来，转过身了然又坚定地说道，

　　“我想起来了，冬生和翠湖说三夫人昨晚醒来时，脸色发红发烫，像又是生病发热了，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导致夫人情绪不高的？”

　　只是他话都还没说完，顾息野就从他眼前倏的消失了，只能看见一道黑影往香薷院方向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