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鸾薄幸》白鹤初夏

68、心所谓危

　　顾息野走出地牢，夜里已经挂满点点星子。

　　两人回到王府，微风带来淡淡的花香，洗漱过后，他换身衣服站在窗前，仰望这片璀璨，思绪随着星光漫漫游离，一种柔情在心底流淌。

　　而远在城外幽静的山中，别院内灯火通明，光芒四射，将整个庭院映照得如同白昼。

　　清澈的溪水在月光下泛着银光，拱桥边的垂柳轻拂水面，宛如佳人垂泪，
　　有乐声悠扬，丝竹声声从亭内传来

　　大堂中央，身着飘逸纱衣的舞姬如同飞燕，时而婀娜多姿，时而轻盈如云。

　　前厅内觥筹交错，或吟诗作对，或即兴赋词，夜色越深，欢愉越浓。

　　沈时卿从床上惊醒，发现自己不在马车内，白日的场景猝不及防闪现在她脑海中，脸颊不受控制的滚烫燃烧。

　　翠湖进来换灯芯，见她独自坐在床上，双手抚脸，红的像杯开水烫过一般，心中也是一惊，赶忙过来摸着她额头

　　“夫人莫不是又热了？”

　　沈时卿心虚，赶忙拿掉她手下，想起身找水喝冷静一下，大腿部和腰上却传来一阵酸疼，她五官扭在一起。

　　“夫人这是哪里不舒服？我带了些药丸，实在不行我这去请大夫来瞧瞧？”，翠湖扶住她慢慢往床边挪动

　　冬生端来复热过好几次的米粥小菜，推门见她被搀扶着也吓坏了，赶紧放下餐食，和翠湖左右夹着往床下走。

　　沈时卿每走一步，都有酸疼之感袭来，差些没站稳，再多走几步都疼的快出泪了

　　她心里责怪顾息野下手不知轻重，可这种事又怎好意思说出口，只能咬着牙挤出笑

　　“我怎么会睡在这里的？”

　　她找了个话题，转移两人忧心忡忡的神情。

　　冬生和翠湖互看一眼，忍不住抿嘴偷笑起来，“下午时，王爷抱着夫人过来的，还特意交代不要搅扰你睡觉，任何人都不能搅扰”

　　沈时卿一口茶水还没喝下，就瞥见了两个小丫头意味深长的笑，差点被呛到，脸上又是一阵滚烫

　　“那，那王爷人呢？”

　　翠湖走过去窗边，将窗户拉来关好，“王爷说有些急事还要处理，让夫人在这里好好休息，若遇到不喜欢的人甩脸子也行，动手也行，总之不会有人敢为难你的”

　　沈时卿无语放下茶杯，有些不敢相信，“这话真是他说的？”

　　“自然是王爷亲自说的，他还说夫人要喝酒，就喝这罐子里的”，冬生小跑到墙边，抱起一小罐子酒，欢喜道，“王爷说这酒不醉人，后劲也小”

　　沈时卿错愕看着两人在房间里忙前忙后，像背书一般传达着顾息野的话，忽然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本来她是想今晚去瞧瞧乔莲的画，有没有人出价售买，可看现在这情况也是去不了，实在有些可惜，又有些失了礼数，便打发了两个小丫头过去前院转达歉意，顺便盯着看看情况。

　　皎洁月色透过薄薄的纱帘洒进屋内，映照出一片朦胧的光影，沈时卿心绪比这夜色还沉重。

　　她低头微微扯开胸口的衣服，看着那还有些红肿的印记，神情复杂又带着一点落寞，都怪自己贪酒，若不是酒后乱性，又怎会出这样的事？

　　她越发懊恼起来，顾息野手心流血的画面浮现在她脑中，搅扰得心绪不宁，越想竟越觉得难过

　　可这种难过她也不知是为何而来，明明在外人眼里，他是宠幸自己，是自己的福气

　　可就是一想到是宠幸，她才觉得更加难过。

　　她辗转反侧，无法平静，顾息野的一言一行，那些似有若无，时而疏离冷漠，时而热情的眼神，还有那些藏在话里的深意，都在她脑海中不停回放。

　　她试图去解读，试图找到一丝明了，却越发现这人的一切都像一团谜，她闭上眼睛，试图强迫自己入睡，可画面却该死的愈发清晰

　　令她更绝望的是，顾息野那深邃的目光，那指尖的力度，仿佛就在她面前一般。

　　窗外的树影婆娑，沈时卿煎熬无比，她翻了个身抱紧枕头，感到一阵阵疲惫，却无法真正入眠

　　直到天边渐渐泛白，晨曦的光芒透过窗帘的一角，洒进房间，她轻轻叹了口气，坐起身来，揉了揉发酸的双眼，她现在的情况还真是有些“雪上加霜”。

　　冬生一早来向她汇报情况，谈起昨晚的宴会，回忆的津津有味，“夫人知道昨夜哪家小姐的画卖的最好吗？”

　　沈时卿打湿了帕子洗脸，有气无力地说道，“是乔小姐的吗？”

　　冬生摇摇头一脸唏嘘，“是范国公家的四小姐的画，有人出了三百多两来买呢！”

　　沈时卿也有些惊讶，三百多两的价格，买解明远大师早期的作品也很充足了。

　　翠湖提了食盒进来，继续补充，“是萧家二公子出手买的，听说他仰慕范四小姐已久，估摸着是想用这个讨她欢心吧”

　　沈时卿不关心这两人的感情，问道，“那乔小姐的画呢，可有人买？”

　　冬生端着水盆要往外走，“当然，乔小姐的画好像也卖了一百多两呢，这可是乔家的别院，今年又是她们做东，大家肯定会给她面子的”。

　　沈时卿听后心里很不是滋味，担心乔莲心情会不好，简单吃过饭后往前院走去，翠湖和冬生一路上兴奋无比，叽叽喳喳讨论着昨晚的盛宴。

　　“沈时卿！”

　　她刚走过假山后，林归远便从山上跳了下来，拦住她的去路，“你酒量也太差了些，这才多少你就喝醉了”，他嫌弃说道。

　　沈时卿看着他神采奕奕的样子，心情也跟着好了一些，“听说昨晚你出了不少风头，还和人赌钱，赢了不少？”

　　林归远骄傲抬头，“也不看看本公子是谁，赢一些钱不过是易如反掌”

　　沈时卿真想摁住他高高扬起的头，想让他低调一些，但手中又没合适的工具，“嗯，身为臣子聚众赌钱，你也是想关大牢了？”

　　说完她就后悔了，因为林归远神色有一瞬的暗淡，不过他立即又笑着反驳道

　　“你说的这两点都不存在，第一我家现在已经被革职了，不算臣子，第二，既然不是臣子，谁还抓我进大牢去！”

　　沈时卿收起笑容，有些难过，“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归远抱着胸，故意逗她，“怎么，你觉得愧疚了？要不你也和我赌一些钱？本公子一定不手下留情！”

　　沈时卿看着他不正经的模样，也被他逗笑了，但还是佯装生气提醒，“我知道你家是革职留任，你小心别落什么把柄在我手中，否则等过段时间你家官复原职，惹我不高兴就戳穿了你！”

　　林归远看着她笑的模样，心里有一种仿若在草原上策马奔驰的畅快和自由惬意，这种感觉是他在牢中就想念了很久很久的

　　他原本以为自己见到沈时卿，只是会很开心，可现在，他心底长出了一种极细的枝桠，触碰到那片空荡，久无人入的地方。

　　“好好好，我怕了你了，和你闹着玩，以后都不赌了”，
　　他眼神慌乱，努力从源头开始掐灭极度危险的想法。

　　“本公子不和你说了，昨日玩了太久，累的很，去补觉了”
　　不等沈时卿接话，他先落荒而逃。

　　沈时卿无奈摇摇头，朝长廊去

　　远远便看见乔莲在送客，她缓步走过去，有些忐忑
　　地喊了一声，

　　“乔小姐”。

　　乔莲回头冲她招手，打发了身边的人走来，“沈姐姐睡的可还好？”，

　　她拉着沈时卿的手，仔细看着她的脸色，有些担忧，“沈姐姐怎么如此憔悴，这脸色也白的很，要不要找人来看看？”

　　沈时卿轻柔捏着她手心，浅浅笑道，“不必担心，只是昨日白间睡了太久，晚上睡不好罢了”

　　乔莲这才放心，左右看了一下，拉着她走到一处偏僻的地方，神秘兮兮说道，“沈姐姐，我昨晚的验证成功了”

　　沈时卿看着她欢喜的样子，还以为是她另一幅画也卖了好价钱，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忙真心恭喜道，

　　“那真的要恭喜你了，说不定以后你就是京城第一个被认可的女画师了”

　　乔莲却摇头，“不，那幅画并没有卖出去，甚至我说送给他们都没人要”

　　沈时卿抿嘴，“那，你还高兴？”

　　“因为我看清了这些人，他们根本不是真的喜欢画，他们只是借此机会拉取好感，或者说......是做交易，是想要留下好印象罢了，我能认清这个，就算是很高兴了”

　　沈时卿点点头，虽然有些替她难过，可还是笑着摸摸她头发，鼓励道，“没关系，下次我带你去市集上看看，那里有真正的爱画之人”

　　“好，沈姐姐就这么说定了，等回京后我们一起去市集！”，乔莲坚毅地点头，眼里的认真却让沈时卿心中一震。

　　今日是宴会的最后一天，上午就有人先下山回京，陆续也有更多人收拾妥当后离开

　　乔家忙着在前门送别，沈时卿只有一人，又怕耽误他们，索性也回了房中收拾东西，挑了一个人少的时间想下山。

　　可当翠湖驾来的是那辆华贵至极的深紫色马车时，沈时卿和冬生都当场愣在原地

　　“这，这不是王爷的车吗？”，冬生有些结巴。

　　沈时卿默了一瞬，“算了，就这辆吧”

　　她上了车，车内似乎还有些让人脸红的气味，她掀开帘子朝外看去，有人急匆匆的抬着几个木架往车上抬，前院乱成一团

　　他们的马车自然也就被堵在了门口。

　　“翠湖你去问问发生什么事了，若乔家有需要帮助的，我们也去帮帮”，沈时卿看着有些担心

　　翠湖很快便回来，上了车说道，“夫人别担心，好像是屈家小姐倒在酒坛子里了，听说是泡了半宿醉昏过去，这会儿还不省人事呢”

　　“屈家小姐是谁，好像没见过？”，冬生坐在车上，好奇问道

　　“就是昨日曲水流觞时，穿蓝衣的那位，也是她总盯着夫人喝酒”

　　冬生拍拍脑袋想起来了，“原来是她，活该！”

　　沈时卿拿着玉钩轻敲她头，小声警告，“在外可别乱说，小心祸从口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