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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雅言俗事·乾·逢春(二十) ...

  •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清明节凌晨三点有馀,余致电于桤哥说至矣。桤说立下来,至,唤余停摩托车於小区某处,然后载余,起如四伯母家。三点半至焉。
      四点半,众堂兄皆至,其中有一少女。四伯母告众人曰:“人齐矣,请听之,自今后,墓祭赖汝曹矣,谨记祭祖之先后。第一站,如大凤岗骨灰灵堂,拜祖父母;第二站,如大凤岗公益墓园,拜八叔;第三站,如飞蛾墓园,拜三伯;第四站,如大望山,拜四伯;第五站,十二点共饭於翏之饭店。”然后讲祭祖之礼法,余忘之矣。
      言讫,众人置祭品于车。桤远众人而近余曰:“约於三点半,起於四点半,尔与吾何必早起?”
      “吾头昏目暗,清明苦我矣。”当是之时,彼少女来曰:“吾父唤我来,一车载三人。”於是三人上路。
      半途,余转身扭头,谓后座少女曰:“是侄女乎?”
      桤谓余曰:“然,毕大学而归。”
      余谓侄女曰:“愿闻所学。”对曰:“服装设计。”
      余忽忆绾,绾大欲学服装设计,而服从分配故弗得。
      问其名,曰瑶,又问曰:“有职业乎?”
      瑶曰:“未有,故父唤我来祭墓。”
      “敢问服装设计所习,绘画乎?算术乎?缝纫乎?”
      瑶曰:“绘画爲主,缝纫次之。”
      “尔能设计鞋靴乎?”
      瑶曰:“不能,鞋靴设计讲工艺。”
      “能设计包袋乎?”
      瑶曰:“包袋设计亦讲得工艺,须专攻。尔有意於服装设计乎?”
      “否,吾有一友欲肄服装设计,而服从分配故失之。”
      瑶曰:“次年换所学,不可乎?”
      “其艺术系自是以后不可换所学矣。”
      瑶曰:“何友?女友乎?”
      “前女友。”
      桤谓余曰:“吾未闻,八婶亦不言之。”
      “细小事,不足言。”
      至于墓园,竹抬鞭炮烧猪,手执财宝香烛,口念祷禳大咒,心求发财起富。当是之时,金猪炫目,银纸惹火;绿草受惊,红烛待死;灰骨在位,黑烬升天;苍穹染污,白云待泣;大德无闻,小符有术;鬼道开达,财路亨通。
      随众堂兄奔波一昼,返桤小区,取摩托车,载侄女,至于廖之饭店,则目卧身倦矣,幸与瑶邻坐。瑶问於余曰:“尔真吾叔父乎?”
      “假一赔十。”
      瑶曰:“尔生於何年?”
      “八六。”
      瑶曰:“吾何故不曾见尔?”
      “吾父与尔祖父有嫌隙,彼此弗见,故尔我不可见。吾亦今日乃知尔者侄女。”
      瑶曰:“吾祖父去世也不见尔。”
      “吾母既至,我则不至。”
      瑶曰:“尔女友与尔母邻坐,而不与尔,何故?”
      “非女友而侄女。”
      瑶曰:“尔有女友乎?”
      “无之,尔欲荐诸我乎?”
      瑶曰:“尔剪短头发,我荐美女焉。”
      “诺,次日剪发。”
      瑶曰:“善。”
      次午,瑶致微信说:“尔今日作乎?”
      “息。”
      瑶说:“不出门乎?”
      “不出。”
      下昼,瑶致微信说:“艺术家,来公交车站接我。”
      “何故?”
      瑶说:“至则知之矣。”
      余如公交车站,遥见瑶矣,瑶举目四眺,似欲知余所从来。其妆扮异於昨日,余遂问曰:“尔今日奚为妆饰靓丽?将赴夜宴乎?”
      瑶曰:“吾日日靓丽,昨日早起故不然也。”
      “尔奚为来?奚以知吾居焉?”
      瑶曰:“姑奶以告我。”
      “姑妈奚为出卖我?”
      绾曰:“尔家不可以示人乎?是制毒窝点乎?”
      “吾恐尔迷途也。”
      瑶曰:“吾有友近焉,知途。”
      “奚为来?”
      瑶曰:“尔母亡手机矣,汝不知耶?叔祖母未以告汝乎?”
      “未也。”
      瑶曰:“吾家今日又午饭於翏叔饭店,侍者称昨日拾得老人手机,不知其主。吾母昨日坐於尔母旁,故认其手机。恰吾欲往见友,遂送之。”乃传手机于余。
      “吾母往取药矣,不在家。”
      瑶曰:“吾可以用尔厕乎?”余遂领瑶,及三楼,见其气喘腿软,余曰:“何故着高跟鞋和短裙而来?不虞楼梯乎?”
      瑶曰:“吾无长裙,欲以畀我乎?”
      “及尔嫁,以畀尔。”
      至于家门,入,及客厅,瑶问曰:“孰爲尔房?”
      “奚为欲知吾房所在?非欲知厕所在乎?”
      瑶曰:“兼欲知之,不可乎?”乃入厕。毕,出而后曰:“尔母曷还?”
      “不知,吾代母德尔。”
      瑶曰:“然则吾去矣。”及吾母房面前,又曰:“是叔祖母之房乎?何故锁门?”
      “防汝也。”
      瑶曰:“非防汝乎?”
      “防鼠也。”
      瑶曰:“叔祖母如医院取药而已,何必锁门防鼠?”然后视客厅,视阳台,视余曰:“尔似独居。”
      余不虞其至,不知所以对,自以爲不能诳矣,不以实对,瑶必疑之,然后言诸家人,则后患甚焉。乃谓瑶曰:“尔不可以泄。”
      瑶曰:“叔祖母何不与尔居?今焉在?”
      “尔知我家之状乎?”
      瑶曰:“吾父曰尔兄逋债潜逃,尔母畏债主,寄于勒流,后又徙焉,然否?”
      “吾母未徙焉,徙于吾兄处也,抚育其小女,其母来自广西。”
      瑶曰:“其三人焉在?”
      “中山。尔不可以泄,今亲戚皆信我与母居,皆不知吾母实与吾兄居,亦不知吾兄又娶妻生女矣。”
      瑶曰:“其小女今年几何?”
      “垂一岁。”
      瑶曰:“吾闻尔兄逋债而后与前妻复婚,岂不然乎?”
      “曾复合而未复婚也。”
      瑶曰:“尔兄亡厂之后奚事?”
      “始与友共事,欲复振旧业,吾兄有技术,其友有资本,自是勤勚奋发,厂内事无大小,必躬亲之,暇则开冲床,倦则审账目,免娱乐,远酒色,修业务,欲天启之也,然昔所损殊多於今所补,故再亡工厂,然后做专车司机。”
      瑶曰:“尔前嫂知其再婚乎?”
      “不知,是故吾所言不可泄,不可以闻於吾前嫂也。”
      瑶曰:“诺。”
      “不早矣,尔不还晚饭乎?”
      瑶曰:“我非客乎?不留我共饭乎?”
      “吾不能呈美食也,能充尔腹而已。”
      瑶曰:“无毒可矣。”
      於是,瑶旁观余作膳,而近窗,余谓瑶曰:“勿近窗,勿使隔壁之媪见尔。”
      瑶曰:“尔曾为他女作膳乎?”
      “然。”
      瑶曰:“是前女友乎?”
      “然。”
      瑶曰:“愿闻之。”
      “吾与之相遇于图书馆,相识於博物馆。其貌似吾小学所识之一女子,吾谓之神仙姐姐。神仙姐姐曾居於我七楼,长於我十岁,不爱妆扮,长发六四分以束爲麻花辫。其微笑隐约,如蒙娜丽莎者。吾才质驽下,故常有功课难克,首问诸吾兄,遂试教我,而后不肯复教矣。然后母建议请教於楼上神仙姐姐,以爲仁慈如菩萨,必肯赐教。始吾不敢往,然而弗敢不交功课,遂勇往。神仙姐姐不弃驽材,纳我如济难,教我如授业,存我如救世,非菩萨而何?其容明吾目,其声暖吾心,其神勉吾志,其语启吾智,吾每与俱必欣悦。后数年,神仙姐姐入大学,毕业而后居於异地,自是消失。及吾上高中,遇貌似神仙姐姐者矣,其名曰矢,是校花也。
      “高中注册报到之日,吾见矢而喜,知与之同班也,喜出望外。自是以后,日日念之,愿受吾爱,与吾早恋,无惧校规,纵全班男生皆妒恨我,纵老师苦我,纵父母谪我,纵学校诛我,矢犹不弃,终在教堂宣誓亲吻,互换戒指,自是相守,一生独爱一人。
      “开学之日,吾处於矢前,是受天之祜矣。未几,矢与我爲好友矣。某日,矢携其写真于校,新鲜火辣,得之未久,传以示我。当是之时,美色满目,春心荡漾,忘在课矣,班主任觉,夺之甚易。课后,矢求我索之,吾遂往求诸班主任,班主任以爲不知礼,遂缓之。后两周,矢不堪,遂亲往求之,乃能使还之。
      “吾自看其写真以后,已不得不念其形容。而矢早有男友矣,是高才生也,考入本地第一中学,除有财有颜有德有才外,无所长矣。”
      瑶曰:“家中无财,成绩低下,身矮体瘦,奚以胜高才生?”
      “吾得天时地利,可以战矣。何谓?课时,矢爱以其趾撩吾臀。”瑶视吾臀。余曰:“免视矣,吾臀已不复鲜嫩。昔者婀娜妩媚,使人馋涎,矢虽矜贵,亦不能不爱。”
      瑶笑矣。
      “每其趾触吾臀,吾必愉悦。其动作娴熟,技巧高超,招式精奇,吾是以知其趾必非初尝臀也,亦非独爱吾臀也。何则?矢不矮,必非初有前座。虽然,吾犹欲其最爱吾臀,欲其趾不复触他臀。吾虽耻之,然吾臀每逢其趾,必后翘以就之。每其趾辍,吾必如梦初醒,所在,所学,所视,所听,皆忘之矣。故其趾之於吾臀也如毒品,未尝则以爲臭趾,尝之则回味良久,其污秽,其恶臭,尽忘之矣,且德其趾之不辞劳,是以嬖爱之。矢惟久纵欲,故难持久,虽吾臀为之销魂,亦宥其快落。”
      瑶笑抽矣。
      “其趾与吾臀日日交欢,必有生情之日。吾未忘是夜,环境幽暧如昔,课室安静如昔,学生勤劬如昔。首节晚自习过后,内急者如厕,久默者相谈,久静者打闹,口渴者打水,腹枵者寻食,好学者不息。吾欲破千古数学难题,故下课铃不能觉吾尿意。矧吾不急於尿,厕所不远焉,随时可以往。
      “当是之时,阴影忽遮吾书,仰首之际,香气飘至,来自秀发。其主言来意曰:‘出,与汝言。’乃见矢立焉。吾以爲矢欲借钱,吾曰:‘言焉。’课室人多,量矢不敢多借也。矢曰:‘可以出乎?’而吾已垂克千古数学难题,胡可以贪女色而弃之?遂不从。矢近我,摇吾臂,晃其乳。色欲攻心之际,吾放笔,弃千古数学难题矣。矢因俯身耳语曰:‘出,可乎?’其嘴所呼之气灌入吾耳,吾於是乎丧志,骨酥体软,只得随矢摆布。於是矢提吾肱,吾随之起,愿与適天涯海漘,然不意能见爱如是,遂缓步生心,矢回眸一笑,吾又自以爲多疑,矢必欲示爱也,然吾知不可以喜形於色,只敢窃喜。
      “吾随矢出,不出两步即心悸。何则?杀气就焉,来者有四,如狼似虎,我则如乱镞攒心者。何则?矢谋之也!吾不知其故,欲逃返课室,弗得,手脚衣裤已制焉,虽插翼亦难飞,虽骑虎亦难逃。吾欲挣脱,但激之则必损衣亡裤,遂劝之以礼,而知礼者能作恶乎?故矢无所忌惮,力拽吾裤。而吾非不欲矢视吾臀也,徒弗欲其友共之也。而矢贵友贱我,吾乃知其无情也。”
      瑶曰:“矢之召三友,徒欲脱汝裤耶?”
      “其图恶焉,始吾弗知,故未大抗,且亦不能大抗。何则?矢专攻吾裤,我双手提裤,其三人拖我,我哀声求救,而男生缩手旁观,女生则高声助威。后吾闻味而知所往,乃觉危急,遂力提裤踹矢,而吾裤有撕裂之声,矢因不放。当是之时,恶人□□,群众冷漠,爱人寡情,不可以不自救矣,遂扬言於远方曰:‘老师!救我!’
      “四恶人闻之,矍矍四望,以爲虚声,皆不肯止。吾再高声曰:‘老师!亟救我!’四恶人犹以爲虚声而已,不肯罢休。而吾已知得救矣,远方者从楼上曰:‘汝曹奚爲!放之!’其声刚劲浑厚,共鸣通透,四恶人闻声而震慑,见人而放手,急四处逃散。救我者谁?体育老师也。无课奚爲?监晚自习也。有人哀其能无所用焉,故颓堕委靡,吾体育老师则不然,虽才能无所施展焉,犹欲救死扶伤,铲恶锄奸,不可不敬也。我距女厕仅一步,得救於其呐喊,自是感恩戴义。”
      瑶曰:“彼四人奚为欲汝入于女厕?”
      “不知,盖太暇也。”
      瑶曰:“一男生而不敌四女生,敢不耻乎?”
      “知吾儒雅者虐我也。”
      瑶曰:“吾狂笑而渴矣,水杯焉在?”
      “吾手不干,尔如客厅寻之,盖在电视机下之柜内。”瑶乃往,然后提一纸返,问於余曰:“纸上何故诉尔欠债?”
      “何故擅翻阅之?”
      瑶曰:“吾非擅翻阅也,电视机下有数柜,寻杯而见之也。银行何故索债於尔?”
      “前三年,吾代兄借债,兄无能偿之。”
      瑶曰:“索债者曾诉讼乎?”
      “然。”
      瑶曰:“尔须偿债乎?”
      “曾赔三千元律师费。”
      瑶曰:“何故?”
      “吾兄偿债不及时。”
      瑶曰:“曾请尔先偿诸?”
      “曾请我求人先偿之。所求者谁?其友曰虢者也,吾虽早知不可得,然亦为兄勉之矣。然后请我求四姨母,吾虽知可得,而不肯。呻吟语(修身)云:‘求人已不可,又求人之转求;徇人之求已不可,又转求人之徇人;患难求人已不可,又以富贵利达求人。此丈夫之耻也。’吾是以不求人。”
      瑶曰:“吾亦恶求人者。“
      “止学(心)云:‘不求於人,其尊弗伤;无嗜之病,其身靡失。’人有所求,必有誓词;誓词於己,无限无期;誓词於人,入耳入心。人之守誓也,多自以爲尽力矣,而实未尽心。是故吾兄无能保勒流之屋。何则?吾兄离婚以后,其厂有难,遂以勒流之屋爲质,借六十万於黄女士,吾前嫂爲之担保。吾兄弗能偿,黄女士前数月诉讼。吾前嫂自辩於法庭,败,赔屋,申诉,再败,赔六十万而不赔屋,遂卖屋以偿债,与其女寄于其妹之宅,五人同居於百平米。”
      瑶曰:“哀哉。”
      “故吾立志代兄偿债。”
      瑶曰:“奈何?”
      “吾欲著书,鬻文获财。”
      瑶曰:“能乎?”
      “《说苑·谈丛》有之曰:‘无不爲者,无不能成也;无不欲者,无不能得也。’
      “《呻吟语·存心》有之曰:‘把意念沉潜得下,何理不可得?把志气奋发得起,何事不可做?今之学者,将个浮躁心观理,将个委靡心临事,只模糊过了一生。’
      “《呻吟语·应务》有之曰:‘审势量力,固智者事,然理所当爲而值可爲之地,圣人必做一番,计不得成败。’
      “《呻吟语·存心》有之曰:‘久视则熟字不识,注视则静物若动。乃知蓄疑者乱真知,过思者迷正应。’
      “《止学·心》有之曰:‘惑无尽也,其行乃解。’
      “吾以书爲道,则以道而富贵,是吾所独能矣。论语(里仁)云:‘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吾未忘之。”
      瑶曰:“尔必大愿前嫂与大侄女复得其屋以安居。
      “然。”
      瑶曰:“尔母自勒流徙于中山以后,尔大侄女难舍乎?”
      “然,吾大侄女不信吾母敢归居焉。”
      瑶曰:“清明节之日,尔载来午饭者,是尔大侄女乎?”
      “然。”
      瑶曰:“彼思父乎?”
      “吾大侄女读初一年级之时,吾兄与吾前嫂离婚已数年,每周必载吾大侄女来过双休日。某夜,吾兄饭后即寝於厅,昨夜又饮酒取乐至凌晨故也。厅无他人,吾大侄女窃从房中取单衾,盖诸吾兄。少顷,铃声唤醒吾兄,吾兄从之,出家门,入车门,往寻欢。吾兄多如是,载吾大侄女来辄去,恰逢节日则饭后乃去。吾大侄女遂问顷其父奚爲,欲知父女何故久不得相见?吾无以对,直言其父寻欢忘家乎?诳言其父为家忘子乎?每有人问吾大侄女之父之所在所爲,必无以对,亦欲知之也,虽知父逋逃而欲其有隐衷,虽知父弃之而欲其无苦难,是其幽怀也。”
      瑶曰:“尔大侄女虽不知尔兄之所在,而自以爲知尔母之所在,将来寻诸?”
      “故母与吾须靳秘实情,共绐亲人,禁吾大侄女擅乘车来,不然隐事必泄。”
      瑶曰:“然则今尔曹奚以相见?”
      “及吾今嫂与吾大侄女与吾共有假,斯可以相见。”
      瑶曰:“尔大侄女喜其祖母处更甚於其母处乎?”
      “吾大侄女与其母不甚和睦。吾未忘吾大侄女读一年级之某夜,吾前嫂遗诸宅,独適其妹处。吾大侄女不亲其母,是夜则忽欲寻母,吾遂携之往寻母。吾前嫂与其妹同居於一小区,步少顷即至,辄见吾前嫂与吾大侄女表弟嬉戏於卧室。吾大侄女见之,紧握吾手,牵我与之还。吾思之,焉有孩童不欲父母之最爱之也?然非皆能言之。——
      “《呻吟语·人情》有之曰:‘圣人处世只於人情上做工夫,其於人情又只於“未言之先,不言之表”上做工夫。人之情有言然而意未必然,有事然而意未必然者,非勉强於事势则束缚於体面。善体人者,要在识其难言之情,而不使其为言与事所苦。此圣人之所以感人心,而人乐为之死也。’”
      瑶曰:“尔前嫂不易处乎?”
      “始吾母不肯复与之居,后愿复以爲媳矣,知吾兄与之复合则喜。母复居於勒流之时曾告我,吾前嫂每闻吾兄将来共饭,必早早庀材饔膳,一昼孜孜汲汲;知吾兄及楼下矣,辄欣如雀跃,拔步下楼,为之寻停车处;然后,吾母、兄、前嫂、大侄女四人又欢聚共饭如昔。虽生计犹窘蹙,吾母亦安慰,惟见旧夜夫妻重温旧梦也。”
      瑶绽露笑嘕。
      “而美梦不长,吾兄之適勒流共饭者月稀矣。吾前嫂翘首眷盼,吾兄杳无音尘,相去日已远,旧情日已冷。及吾兄复联络母,则告之姻事矣。两母之愿於是乎俱亡。”
      瑶愀然改容。
      “虽然,吾前两月还于勒流看吾大侄女之时,犹见前嫂房墙上与桌上犹有结婚照。吾闻其结婚之时,吾兄称婚资不足,吾前嫂遂自费拍结婚照,愿与所爱者美而同框也。吾未忘,吾兄结婚以前,工作劳苦,曾烧伤于面,几毁容,然吾前嫂弗弃,守候至其复原。”
      瑶曰:“尔兄再弃尔前嫂,尔母谓之何?”
      “谓之负心汉。吾母以爲无耻,吾兄以爲不解,故相言甚少。母告我,虽远我,而所言与我多於与吾兄者。吾母怨吾兄,故面有愠容,口有训辞,故吾兄不敢与之言。而吾兄潜逃之初,吾母不能见之,牵肠挂肚,思眷顾盼。及吾兄报平安也,吾母乃稍消愁,而每不能通其电话,必又朝思暮想,惟恐其遭殃也。——
      “《金瓶梅》第五十九回‘西门庆露阳惊爱月,李瓶儿睹物哭官哥’有之曰:‘思想娇儿昼夜啼,寸心如割命悬丝。世间万般哀苦事,除非死别共生离。’
      “吾大侄女曾告我,吾母每在勒流楼下见红色轿车,必以爲吾兄。吾思之,母之爱子也,凡父皆不能同情同感。男人播种以后,爽畅而去,全身而退,不痛不痒,又適异地寻欢播种矣;大地则忍苦含辛,任根须扎入,与种子相连,孜孜不辍,养之陪之,护之育之。及其长大成熟,不得不拔去,大地将忍痛与诀别,可怀者唯根杪也。其怀奚如?种深根牵牵,心幽绪连连;须断紧绷绷,末留痛隐隐。——
      “《呻吟语·天地》有之曰:‘地道,好生之至也。凡物之有根种者必与之生,尽物之分量,尽己之力量,不至寒凝枯败不止也。故曰坤称母。’
      “故吾兄虽已爲两女之父矣,亦不能知母爱。吾母虽不能不数吾兄,然吾兄请往与居,又有所期待矣。何则?吾母知己又做祖母矣,又做婆婆矣,长子又思之矣,故期待中山之居。而事实与其愿违,吾兄所僦之屋窄小难步,吾今嫂至自广西。而吾母以爲长子发财於中山,买大屋,娶美人。而逭咎避债者娶本地妙龄美女,何德何能?”
      瑶曰:“尔母兄皆顺德人也,於中山不亦外地人乎?”
      “吾母以顺德人爲本地人。”
      瑶曰:“尔兄若娶中山人於中山,亦不可谓娶本地人乎?”
      “吾不知母以爲奚如。”
      瑶曰:“尔母必有望於尔兄。”
      “然。吾兄衰败以前,吾母以爲家祚之望。今吾兄则谓吾母偏爱我,恐其财多留焉,以其肯抚育小孙女也,爲董兄偿弟名下之债也,非欲与居也。——
      “《菜根谭·概论》有之曰:‘炎凉之态,富贵更甚於贫贱;妒忌之心,骨肉尤狠於外人。此处若不当以冷肠御以平气,鲜不日坐烦恼障中矣。’
      “母子,骨肉之亲也,母念子久矣,故欲再见子;子避母久矣,故欲再见母。母子虽重聚,而未能和睦,多日不见则心忧,终日相见则心烦,非亲情之谓乎?
      “《淮南子·说山》有之曰:‘钟之与磬也,近之则钟音充,远之则磬音章。物固有近不若远,远不若近者。’
      “昔母与吾终日相见,则恨吾一事无成也;今多日不见,则忧吾举目无亲也。与长子多日不见,则欲其归共饭过夜也;终日相见,则欲去之归与少子共饭过夜也。始吾不知兄之安危,故忧之;后闻其安全且再婚,则怨之。今吾每视母必见愁颜。其愁奚如?既须使亲戚笃信己犹居焉,又须禁吾大侄女来。尝试论之,若吾大侄女知祖母为小孙女去之,则心下奚如?若吾前嫂知所爱为新女人弃之,则心下奚如?故母与吾皆须守吾兄之事,使亲戚以爲吾母已归焉,使邻里以爲犹居於勒流,能无愁乎?”
      瑶曰:“苦哉尔母。”
      “故吾欲代兄偿债,使母无愁。”
      瑶曰:“敬哉,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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