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晴圆缺》芳泽兮

28、夜有孤星伴群星

　　第二十八章夜有孤星伴群星
　　这时，最前面的一个“乌鸦”从黑色斗篷里伸出来个东西，江怀瑜看得真切，是一只人的手，“乌鸦”们霎时噤若寒蝉，再往前走一步，是真真切切人的声音：“其实哪都算不对安全，来都来了，那就请吧。”说罢，一转身，“乌鸦”们自动为他开出一道，然后再合拢，转身，簇拥前行。
　　江怀瑜也尹骁跟在后面，越往前走，鬼火燃得越旺，能把周遭事物照得愈发清晰，两人跟着走进一个山洞，洞口不大，洞内却是豁然开朗。
　　抬头看，不知高有几丈的黑顶上，挂着数条透明的小袋子，袋子里有璨若繁星的发光物在跳动，白的，蓝的，在无尽的黑暗中耳鬓厮磨，莹莹生辉，美得魄人心魂。
　　“这是何物？”江怀瑜看呆了，头一直仰着。
　　领头的“乌鸦”转了步子，走到江怀瑜身旁，一手揭了斗篷，让头露出来，也抬头看去，缓缓道：“你不知道，看来你们不是赤炼蛇妖。”
　　江怀瑜扭头，撞上一张极具异域特色的侧脸，这人将目光从顶上转到江怀瑜脸上，深邃的眼睛有点点亮光跳动，像是繁星坠入了深渊的漩涡，是略带野性的，充满攻势的。
　　“他们不是！呱呱！居然敢欺骗我们！杀了喂魂！呱！”
　　“杀了！杀了！”
　　铺天盖地的刺耳声狂轰滥炸，江怀瑜的心猛地一提，去看尹骁，尹骁也是一副“根本没料到”的表情，这让江怀瑜认为，尹骁知道赤炼蛇妖，但可能了解的不多，他也不知道顶上挂得是什么，只是现下当务之急是，这里毕竟是妖界，万一待会儿跟这些东西打起来了，两人孤立无援，很可能被一群妖怪困在这里。
　　“退下。”醇厚有力的青年音命令道，好似他的声音就是那些“乌鸦”行动的开关锁，一旦要求锁上，即刻闭言退身。
　　这人直接往地上一坐，似笑非笑：“现在可以说你们到底是谁了吧？”
　　江怀瑜莞尔：“敢问这位阁下，把身份不明的人邀进来，就不怕引狼入室吗？”
　　这人也笑了，一手撑在下颚，“哈哈，怎么不怕，只是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出不了界，只可惜倩儿好像挺喜欢你们，能好好说话为什么非要兵刃相接呢？”
　　这个姿态，这个神情，简直像极了一个人，江怀瑜在脑子里挖了半天也挖不出来像谁，随即，这人微喟道：“只可惜不是你们买得灯，买灯的人也不知去向。”
　　“这个倩儿，是你的族人？”尹骁向江怀瑜靠近一步，淡声道。
　　江怀瑜想起来了，那日在风曳阁的灯品竞价，台上的异域女子，还有尹骁……再一拐又不知要拐到哪里了，赶紧打住。
　　这人肯定的“嗯”了一声，“她是我的妹妹，她没什么爱好，就爱到处沾花惹草，我能知道你们的样子，全凭倩儿。”
　　江怀瑜感觉尹骁靠得更近了，随即就感觉有一只手在他后背划了几下，江怀瑜心念，又记起来了，之前在道门镇听得一个仙士说什么“倩儿喜欢那盏灯”，这个倩儿，就是那个异域女子，也就是这人的妹妹。
　　也是真够大胆的，连道门镇的人都敢撩拨。
　　尹骁抬眼，在黑顶上跳得最欢快的“星星”上定了片刻，道：“我的母亲，是赤炼蛇妖。”
　　坐着的人闻言不自觉的动了一下，尹骁看着他道：“如果我记得没错，赤炼蛇妖死后，拾其残魂，装进特制的袋子里，就可保全残魂，若将其供奉，残魂甚至可以自我修复，我说的对吗？”
　　再也坐不住了，人一下子站起来，表情复杂的看着尹骁，古怪的不知他是想哭还是想笑。
　　尹骁看着他一步步走进自己，突然又向后看去，“我设了个小界，其他人是听不见的。”江怀瑜提醒道，这已经成了他出门在外的习惯。
　　这人听到江怀瑜说话，复杂的表情转移到江怀瑜脸上，“你也是吗？”
　　江怀瑜忙摆手：“我不是，我跟这位公子是很好的朋友。”
　　他扫了一眼贴得甚紧的两人，微妙的表情转瞬即逝，“公子说的对，上面的袋子里装的，都是赤炼蛇妖的残魂，原本有更多的残魂，可恶的是蛊族一向猖獗，用蛊术劫走赤炼蛇妖后，连残魂都不曾放过，我只能尽力去护，现下还能有这么多，已是万幸了……”
　　话未说完，尹骁突然“扑——”一下单膝跪地，江怀瑜下意识就想去扶，但又觉得自己没理由扶，他觉得尹骁能对一个人行如此大礼，肯定有必然因素。
　　尹骁低着头，沉沉道：“多谢阁下再造之恩。”
　　男子也被尹骁突如其来的反应愕住了，即刻去扶尹骁，“公子快起，我受人之恩，铭感于心，这些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江怀瑜看了一眼尹骁，道：“阁下的意思是，赤炼蛇妖曾有恩于你？”
　　男子点点头，再次抬眼时，眼里饱含了所有残魂奋力发出的辉光。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记得那时就是中秋，我没有听我族人的话，要早些回到妖界，我在人间从早逛到晚，逛到快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才晓得要回去了……”
　　“怎么会？怎么施不出来？”少年在黑黝黝的角落里一遍遍的做出法势，不管怎么做，法力一点都施不出来。
　　房屋店铺的灯火一盏盏熄灭，紧闭的门前都贴上了黄底红字的符纸，只有少年一人大汗淋漓的被恐惧埋葬，直到最后一盏灯火熄灭，世间静得仿佛只剩少年一人。
　　少年手里捏紧了汗，察觉到身后好像有人，猛一回头，只见一个花旦模样的戏子摆出婀娜的姿态，对着少年暗送秋波，水袖一甩，迈着戏曲台步，逐渐踱进。
　　少年心下大乱，不住的哆嗦，把渺茫的希望寄托在试了数次仍不见效的法力，他退一步，戏子踱一步，始终保持着五步的距离，下一刻，花旦倏地腾空跃起，化成一长条黑色的烟雾，似一条张开血口的大蟒蛇蹿向少年。
　　吓得少年当即闭上了眼，软了骨头缩在角落里，意料之中的可怕并未到来，只听得凶猛的嘶吼声和尖叫声响得要震穿他，小心翼翼的挪了手指去看，便见一条细长的红色大蛇死死纠缠着凶恶毕露的花旦，惊心动魄的一顿撕扯后，赤蛇迅捷绕到少年跟前，将人一带，下一刻，终于回到了妖界。
　　赤蛇将少年温柔的放下后，化出了人身，红裙缭缭，细腰柔曼，前丰后腴，唇若欲滴红花，眸若水光潋滟，妩媚无比。
　　少年看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以后可不能再玩这么晚了，记住了？”
　　少年根本移不开眼，一个劲的点头，然而下一刻，红衣一摆，美人儿转眼不见。
　　“我后来问了族人才知，原来她是赤炼蛇妖，不仅是妖，还是天界一位地位极高的仙人的妻子，虽然我不知她身为妖是如何进到天界，但过了一段时间我来到人界时，听到百姓说有位红衣女子被天降抓去，我就知道，正是因为她显出真身救了我，被天界发现她是妖怪，结果自是不想可知。”
　　尹骁有点哽咽：“这位女子，是不是叫夜孤？”
　　男子定定的看着尹骁，似乎也要说不出话了，“名字我不知，但她的嘴角有一颗黑痣。”
　　“尹骁？”江怀瑜轻扯一下他的衣角，仿佛生怕尹骁就此定住。
　　“无妨。”尹骁偏了偏头，江怀瑜只能看到他漠然的侧脸像是蒙上了一层灰。
　　“对了，我今日到此也正是为了一事。”男子掌心平摊，再向下，指缝有丝丝红线流出，缠缠绕绕，汇成了一具赤色大蛇的尸体，只是尸体伤痕累累，皮肉翻出，教人不忍直视。
　　男子又化出一样透明的小袋子，状似香囊，袋子发出莹白的光，大蛇的尸体再次化回一丝丝红线，慢慢流进袋子里，像是在外闯荡的遍体鳞伤的孩子，重新回到母亲的怀抱。
　　待红线全部流进后，红光一闪，缩成了一颗“星星”，袋子怀抱着“星星”，缓缓上升，更多的“星星”一齐怀抱着它，让它像真的星星一样，永远发光发亮，再无灾无难。
　　男子看着头顶的璀璨，神情却无一丝轻松，“明日就是中秋了，它们又要转移到别处了。”
　　江怀瑜道：“难道这不安全吗？”
　　“不安全。”男子叹了口气，“上次就是把它们安在这儿，设了重重界限，有蛊妖发现了但没攻破，它们肯定不会罢休。”
　　“明日我同你一齐转移。”尹骁道，江怀瑜知道他这是下定了决心的，“好，我陪你！”
　　这话是跟尹骁说的，也是跟男子说的，江怀瑜一副事在必成的样子，无意间撇到男子似乎正往自己身上看，顺势看过来，发觉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又搭上尹骁的胳膊，假装不经心的要撤回，却是尹骁按住了他的手，好似又碰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寒商和暄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