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塞薇拉（ABO）》橙六

12、改观

　　打铁铺中弥漫着炽热的氛围，炉火伴随着敲击凶恶地往铁匠脸上跳跃，汗水才刚刚滴落就被蒸发无踪，遍地焦炭与铁屑，这里的味道并不比大街上要好。

　　贝琳达不得不承认，她连牛乳的那一点点腥味都难以忍受，而在这里她像一个牢犯，正在接受‘不准呼吸’的酷刑。

　　铁匠理所当然地流露出对娇气的贵族的蔑视，他压根没有把贝琳达当成自己的顾客，又即便是，那他也信心十足这会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冤大头。

　　——她肯定是和家里吵架了，所以异想天开，就像小孩子索要玩具那样。不然只有平民阶层才会到他这儿，而贵族们都有熟识的铸剑师。但只要收了钱，就算大小姐后悔他也绝不会退半个币子！

　　对比铁匠高傲的冷漠，贝琳达热情十足，她拿出自己画的图纸滔滔不绝，上面仔仔细细标明了要点，这是她用烈日炎炎的一整个七月所摸索出的。

　　“我试了很多把剑，从父亲佩戴的，哥哥们佩戴的，还有…，总之，在这些款式里，我觉得这个是最接近于我想要的效果，剑柄的周长应该做得再…”但很快贝琳达就从自己的世界清醒过来：“嘿，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铁匠敷衍说：“噢，小姐，如果你要定剑，就把钱放在那儿吧，大概二十天，二十天后过来取就行了。”

　　贝琳达强忍住自己的火气，因为据她打探这算是手艺最好的一家打铁铺。

　　“那我刚才说的这些——”

　　“我干了快三十年了，孩子。”铁匠连头都没抬，他背对着贝琳达，嘴角扬起一道轻蔑的弧度：“你应该相信我，我不需要这些图纸。”

　　“…”贝琳达几乎没有自己买过东西，她就连布料多少钱都不知道，最熟悉的交易是到邮局去，而邮局的梅兰妮态度非常温柔和气。

　　面对态度古怪的铁匠，她甚至判断不出这样是不是对的。

　　“好吧，那我把钱和图纸都留在这儿，我希望为了确保万一，您最好还是看一下。”

　　贝琳达按照铁匠开出的价格，那是足足两张大票，她将钱和图纸一并压在了桌子上。

　　“二十天后我再过来。”

　　她说着，一边往外走一边又回看了一眼桌子，惴惴不安极了。

　　这是大小姐第一次品尝到被怠慢的滋味，如果她去的是衣料或者妆品铺子，那些人隔着门看到她就会堆起笑容，热切地介绍，仔细聆听。

　　噢，但这是‘Alpha的世界’，她试图踏入一个‘不属于omega的领域’，所以遭受到了Alpha的排挤。

　　说不挫败不低落那是不可能的，吵架很容易，只要肯塞钱报纸什么都给登，这些对她而言不构成门槛的事情令她以前都过得太过顺利。

　　贝琳达不想承认，她居然理解到了父母哥哥为什么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只要让她走出去试试，碰了壁就会回家哭了。’

　　这个意识令贝琳达伤心。是的，她真的受挫了，她切实的被难过的情绪包裹。哪怕凯莉，哪怕妈妈，哪怕世上所有omega，他们都是A权的受害者，被限制，被束缚，被困在‘美丽的后花园’，但大家却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Alpha笑话她，omega也笑话她。

　　她也许是稚嫩的，是不成熟的，是没有对困难有实际预估的…，但这些并不是错的。
　　难道因为它难，因为它‘从来如此’，‘对的’就理该变成‘可笑的’吗？

　　这种艰难令贝琳达更深刻感知到自己所要抗争的东西与抗争的必要，她允许情绪发生，但不允许自己沉浸太久。

　　所以当重新走入街头时，她又高昂起脑袋，做一只不知疲倦的‘斗鸡’。

　　同样显眼的是西奥多那一头红发，像顶着一团花走来走去。

　　他的几个Alpha朋友正对他躬身拍手，嘴巴里传出“嘬嘬嘬”的动静。西奥多恼羞成怒地踹过去，然后就对上了贝琳达探究的目光。

　　“天呐，你们Alpha平时就玩这个？”贝琳达带着怨气迁怒到了他头上，故意讽刺西奥多：“野蛮人。”

　　“嘿！”西奥多立即收敛起来，他大步来到贝琳达面前：“我又没妨碍到你，这位小姐。这只是玩笑，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野蛮，当然，如果你也要加入，我允许你踹我的屁股，并且同样的，我视为玩笑，不会批判你野蛮。”

　　“你在说绕口令吗？”贝琳达向后侧步，意图离他的屁股远一点。“你浑身透着怪气。”

　　西奥多挠了挠自己那头茂密的花丛：“有吗？我只是想说，我在做的你也可以做，我没什么意见。”

　　这时他那两个Alpha朋友走过来了，故意捏着尖细的腔调调侃：“他把报社这两年的旧报纸全买空了！”

　　西奥多顿时涨红了脸，转身对朋友比划拳头：“去！去！再乱说话我真的会踹你们屁股！”

　　贝琳达瞧着眼前的小闹剧，她知道这帮Alpha是最不屑她的言论的，西奥多绝对没少跟朋友嘀咕了她，但他却突然买空了这两年的旧报纸，总不能是为了品鉴时尚史。

　　于是只能有一个可能：“如果是为了找到我可以被反驳的点，你大可直接扯个话来同我吵，我可以现场说给你好好听听。”

　　她立刻就做出防御姿态，如果西奥多硬要撞在她气头上，就别怪她真的给他的屁股来上一脚，保证他会变成奥林德翘臀！

　　“嘿！嘿！别激动，并不是那样。”西奥多摆着手，急切中露出别扭的神情，“我只是想了解你的想法，想知道在你看来还有多少不公。虽然说实话，你那些东西我大部分都做不到认可，简直全是谬论。但奇怪的是，我一边生气，一边还是想看看。”

　　听到这儿贝琳达已经准备好了大骂。她绝不是什么淑o，更不在乎本就昭著的烂名声更烂，她只知道只要今天把他骂得从此做缩头的乌龟见她就爬着过，那么她嘴巴里因为上火生出的溃疡就能即刻‘药’到病除。

　　西奥多幸运的嘴皮子抢先争取到了片刻安全：“更重要的是，你让我注意到一件事！”

　　贝琳达挑了挑眉，脚尖微微向前逼近：“什么？”

　　“嗯…，你知道我妈妈，她来自几乎是我们所处位置的另一端，漂洋过海才到奥林德。”西奥多开了一个不好吵架的话题。

　　涉及到父母长辈，就算是平民都会懂得基础礼教，贝琳达被瞬间浇灭了火气，只能等待他的下文。

　　“她自从嫁给我的Alpha父亲之后，就再没有机会回去过，她的生活全部压在了奥林德的土地上。噢…，这么多年了，可我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过这些，我把这当成理所当然。这一点必须承认，我们Alpha视角下，omega妻子或omega丈夫必随自己定居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我们都这样要求另一半，但自己的omega爸爸或者omega妈妈，他们也是别人的另一半，我这样说，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意思是，我们忘记了生育自己的人，也在被同样对待。”

　　“在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开始留意家里的对话，节日时妈妈的神情。天呐，我们经常去爷爷奶奶那儿，陪伴他们，或者帮忙做点什么，这没有一个规定的时间，只要我们想去就会去。可外公外婆，我只知道他们并没有去世，但因为实在是太远了，来回恐怕要折腾个月余，所以我们都默认了不必去，最多就是书信的来往。而妈妈经常坐在梳妆台前，一遍遍抚摸那些信件，我悄悄去瞧，尽管这是可耻的，我发誓我只做过这一次，我看到上面的字迹被磨得模糊一片，真不知道妈妈就这样反反复复了多少次。”

　　西奥多的神情十分凝重，语气中带了愤慨：“这太不合情理了，我得承认，这实在没有人性。所以我正在计划，应该让妈妈和她的亲人团聚，但奥林德现在不安稳，并不适合将外公外婆接来同住，除非我们迁过去。可我觉得这十分可耻。”

　　“可耻？”原谅贝琳达下意识没有将这个词往好的方向想象，基于西奥多的前言，她冷静下来，追问西奥多：“为什么这么说？”

　　西奥多解释说：“我们平时在奥林德过着好日子，像买走了一个奴隶那样，‘使唤’着他们的孩子，现在奥林德动荡不安了，倒是巧地想起他们，我认为这么做的人显然是无耻之徒。”

　　“噢…”贝琳达的眉头一点点松开，“西奥多，我倒是对你有点改观了。”

　　“嗯？”

　　“你不是冥顽不化的家伙，你只是，Alpha生来如此，Alpha控权的社会下，你们理所当然惯了，不过你是个有良知的人，当你能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你已经比其他Alpha好了不少。”

　　贝琳达伸出手，在他肩膀拍了拍，那模样就像长辈对孩子一般滑稽，洋溢着一股淡淡的慈爱。

　　“我决定今天暂时停止对你的批判与辱骂，同意你可以上桌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