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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鱼 ...

  •   “嘿,你的安抚听起来充满了刺!”西奥多的皮肤密密麻麻浮起许多小颗粒,汗毛都竖了起来,仿佛有一阵风吹过不禁颤了颤。

      贝琳达明知故问:“什么刺?”

      西奥多顺着接话:“讽刺。”

      两人便极具默契的同时笑起来,贝琳达打算上车,她放过了西奥多一马,西奥多却又再次送上门来。

      他的手撑在车门上:“我能送你吗?”

      “我不需要别人送,除非你是车夫。”贝琳达明确拒绝,她想她上一次已经说过了。

      于是西奥多转过身去,掏出几枚币子塞给车夫:“好了,你去雇车把你送回去吧,现在,你的活由我接手了。”

      “嘿!”贝琳达显然被惊到了,“你厚脸皮到不可思议!”

      “小姐,我征询了你的同意。”西奥多跨上马,他不再管车里的女人骂他什么,也不再管驻足原地左右为难的车夫,现在,他给自己找了个活计!

      “西奥多,我不需要护送,如果有人敢当街欺负我,我会把他的脑袋砸得像烂西瓜。”

      贝琳达探出脑袋,银光粼粼的披甲人走过去,像拎着只拔了毛剖了膛的鸡鸭,拖拽着觊觎生机的难民,他们没做错什么,却被逼着不得不做错,一无所有成为了他们的罪。

      “是的,我很清楚。”西奥多目光坚定,他看多了这种场面,也施舍了足够的善心,但他毕竟不是国王,他又能做什么呢?对于原本安稳居住在镇子里的百姓,这些难民就是灾难的源头。他们不需要知道边境发生了什么,也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发生,他们只需要怨恨,然后将不属于这片地盘的家伙赶出去。

      “但我需要护送,就当可怜我吧,因为我不敢这样做。”

      “难道你还想挨骂吗?”贝琳达嘴上尖利地说着,目光却不由地转向后方,思绪像鸟儿一样,短短片刻里千回百转。好像转过了山涧流水,草原的苍茫无际与海水的波澜壮阔,最后赤/裸地撕裂在面前充满铁锈味儿与酸臭气的现实,因而皱起好看的眉头。

      贝琳达经历的很少,她连格温都不能理解,但柔软的同理心是omega与生俱来的天赋,细腻的心思令她感到隔绝在外的雨似乎潲进了车厢,所以她的肌肤也感到那么一寸冰凉。

      没有人会否认天灾人祸的残忍,这是常识。

      “那会很有意思。”西奥多声音轻快地打岔:“跟我聊聊天吧,小姐。”

      贝琳达收回视线:“好吧,好吧,西奥多,你真的像狗一样。”

      “但我要提前说给你的是,如果我的话扎破了你碎弱的心脏,击溃了Alpha们可怜的自尊,你也必须把我送回到家里去,如果你敢直接把我扔在大街上,我就拿马鞭抽你的屁股。”

      “噢,天呐。”西奥多感慨,“你刚刚还夸了我是个有良知的人。”

      “怎么能有人变脸这么快,你比达拉斯那位还要可怕,那位好歹是到了晚上才发动政/变!”

      “哼。”贝琳达笑起来,她倒不以被类比达拉斯那位为耻。

      “你的良知可能会是面对父母亲人,面对兄弟朋友,又或者再高一些,你能对自己的omega丈夫或者omega妻子也具有良知,那些与你有关的,你确实可以摸索着看到,并且你愿意去看到,这是我夸奖你的原因。但同时我知道,它并不是面向所有omega的。”

      “你怎么总是自顾自给我定罪,按你这种论罪法,我要上八百次绞架,被焚烧到下个世纪。”西奥多谨慎的反驳,天知道贝琳达有多少陷阱,这简直就是诱供。

      “你看了那么多报纸,在那上面,我说了那么多,那么多为omega处境鸣不平,但唯一能得到你认可的只有和你有着直接相关的部分。噢,每个人都有亲人,都有妈妈,但能想到自己妈妈处境的少之又少,你的良知也就显现在了这儿。”

      “至于超出与你有着连接的部分,你生来优越的性别就开始令你的良知受限。西奥多,我问你,刚才被抓走的那些难民,他们无疑是可怜又可恨的,没有人活该被偷,被抢,即便偷抢的那个人之所以这样做是出于饥饿,我们有这样的认知,也偶尔会大发善心,因为几张票子对我们举无轻重,可是,你真的能感同身受吗?”

      这样的话就像梅兰妮曾对她说的那样,贝琳达远比在说教西奥多之前就反思了自己。

      因此她虽然也没能理解格温、理解那些水深火热的平民,她依旧觉得陈旧的思想是愚昧的,可笑的,是痛苦根源的具象化,至少这份困惑令她明白了身份位置不同所带来的不可逾越。

      “我们的认知始终是浅薄的,我们只是知道他们可怜,知道‘饿’的滋味,但我们谁都没有亲自体会过‘饥饿’,更没有体会过衣衫褴褛,在无数双眼睛面前赤/身/裸/体,被剥夺去所有的尊严。”

      “在这方面,我们倒是一样的,一样的高傲。同样,Alpha与omega的壁垒就如同这个,这也就是你们的高傲了。”

      述说这些并不是对西奥多的指责,恰恰相反,这是贝琳达对西奥多的宽宏。

      当她明白人所处位置不同而不存在真正的彼此理解,她就知道,与高位者论长论短是场赌博,赌的不过是对方施舍下的两张票子几枚币子,那举无轻重的同情心。

      有,就已比没有要好,再指望不得别人更多。唯有争。

      西奥多张着嘴吧,一口气上下浮动,他想说什么,又咽回去反复思虑。

      此时此刻无论是争吵或附和贝琳达都由心的感到舒适,因为西奥多肯动脑子,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直接开始笑,让她一拳打在棉花上任她叫哑了嗓子无人在意。不含只字片语的蔑视远比恶言恶语的嫉恨仇视更令她难以忍受。

      “如果你想不明白,你可以回忆一下,就像我们曾争吵时那样。我知道,其实你还算有风度的,譬如那天晚上,我想你听到了我家的争吵,但是你选择了离开。但口不择言的话也是话,它意味着你的内心深处明白那是羞辱,是不对的,你一直想掩盖,试图用道德约束住自己,却在愤怒上头时烧坏了最后的理智,所以你脱口而出。”

      “有些歧视,有些不公,你们因为习惯意识不到,但有些歧视,有些不公,你们又比谁都更加清楚,甚至,比深陷其中的omega们还要清楚。”

      “你知道我们在家教那儿都学的是什么,和你们Alpha学校有着天差地别;也知道我们在社会处处受限,出嫁给一个Alpha,在后花园里盛开直至枯萎反倒成了‘最好的命运’。你说书读的太多会害了我们,支撑这句话的逻辑又是什么?啊,是会心比天高,是会不安分于室,是会不受控制,不再老老实实做家务,伺候家长里短。对吗?”

      “西奥多,继续讨论良知与风度只会让你吃亏,但如果你真的有这两样东西,你可以好好想一想我的话。”

      莫名地,‘宽宏’的态度却更具棱角,这不是吵架,甚至不是理论,贝琳达在阐述一个事实,西奥多在倾听一个事实。

      事实的难听程度就像对着达拉斯那位说谋权篡位。

      “真不可思议。”西奥多只能这么感慨。

      “你看鱼缸里的鱼。”

      “我们都是观赏者,撒点鱼食下去,然后欣赏它们为房屋带来的美妙景致就够了。你说鱼本身生活在哪儿?江河湖海,对吗?那里的面积绝不比陆地小,而那里的原住民也不该比人类低等。如果把我们扔进江河湖海,我们可没法泡在里面生存一辈子。”

      “从理论上来说,谁比谁高贵?但我们可以剥夺它们的世界,将它们从江河湖海挪到小小的鱼缸,在我们的世界里,我们的长处中,我们就是最高贵的。作为最高贵的我们,给予鱼缸里水和食,鱼理当感恩戴德,因为跳出我们铸的这个缸去,那就是死。我们把它们带离江河湖海太远太远,我们心知肚明,我们有足够的把握。”

      “我们不是鱼,我们并不在乎鱼应该在江河湖海里,我们不是鱼,也并不害怕鱼会反过来把我们关在鱼缸,所以我们不需要考虑鱼缸是否为鱼带来了痛苦。又即便痛苦,这份痛苦也不会降临到我们身上。”

      “久久地,久久地,鱼从缸的左游到右,从下跳上,知道周围是壁垒,知道跳出去是陆地,回到江河湖海的代价太大,那需要踩在多少同伴的尸体上啊,又万一,自己也只能成为其中的一具尸体呢?”

      “鱼没有忘记过自己来自哪儿,但鱼必须忘记自己来自哪儿,鱼必须告诉自己的孩子,我们生来就在鱼缸,这样,在每天抬着脑袋等待方寸之间的饵食时,才能甘之如饴。”

      “不是不说就不存在,也不是我说了这些才存在。我可不是什么战争家,阴谋地挑起祸端。抛开性别,换个物种,有条鱼,它对你说,‘缸里太闷了,太小太小了’。”

      “你会更好承认吗?”贝琳达这样问。

      鱼与人有着物种上的不同,也就不在同一个领域进行资源争夺,失去了梗在中间的利益,人突然就会变得客观又仁慈,心中瞬间填满了‘爱’与‘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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