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周》眠山

17、意外

　　许之行突然有些无所事事了起来。
　　之前到了晚上，两人要么外出吃饭，然后去超市采购，要么在阳台与餐厅接壤处、那堆快要落灰的健身器材上消磨一会儿时间。
　　或者在书房投影仪上放一些影片，或者坐在沙发上闲聊，拿电视当做背景音……
　　总之，路与山在时，以上的每一件事情都让他感到兴趣十足。
　　哪怕是一起冥思苦想，明天的早饭该吃什么。
　　洗澡时，淅沥沥的水声又让许之行想起来，他昨天是如何因为这水声发呆，如何想到了此刻在另一个浴室内的路与山，又是如何突然来了灵感，构想出了那副画——
　　雨后的山林，一眼望过去都是高大得溢出了画面的树木，一条小溪从林间蜿蜒穿过，溪水打湿了岸边低矮的灌木和花草，跃过长了青苔的石头，将画面下方占满……
　　草稿已经打好了，只待后天那一天的考试结束之后，自己搬回去，就可以开始画了。
　　许之行当然还是要回去的。路与山让他住在这里，只是因为那一天早上，多重原因与压力之下，自己出现了一定程度的精神崩溃。
　　为了给自己减压，也为了转移视线，路与山才暂停了实验，并提出让自己搬过来暂住。
　　这几天下来，路与山几乎没有再提起那件事。这给人营造出来一种错觉，好像生活回归了正常一样。
　　这应该就是路与山提出让自己暂住的用意吧。
　　几天下来，许之行自觉已经调整的差不多了。之前反复纠结于那段记忆，和那些已知的未来，或许的确是不应该，但是一个正常人，突然面对这样的离奇事件，要走出来，总是要绕一些弯路的。
　　更何况，从一开始，他和路与山就走的太近了一些。这不是两个刚认识的陌生人该有的距离。又或者说，他们几乎是直接跨越了正常社交下相互认识了解的过程，而被直接绑在了一起。
　　这样的后果就是，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强制缩近了，但实际在感情和了解上，却仍是要远的多。
　　这不可避免的会让两人感到尴尬与无所适从。
　　路与山的表现是装作意识不到那些尴尬，仍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不动声色地跳过那些敏感的东西，又处处都照顾他。而他，则更多是沉默不语，一时想逃避，一时又钻了牛角尖。
　　所幸时间不可避免的让他们更加了解彼此，也逐渐意识到了症结，从而出现转变。
　　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许之行想不出来比这再好的现在了。
　　书房的落地窗外，万家灯火闪烁。
　　许之行没有睡意，于是就来了书房，准备再研究一下今天接到的那份委托。
　　书房的冷气口里窗边的沙发很近，现在又不比白天，窗边有阳光照射，许之行坐了一会儿，就觉得脚踝和脖子有点冷。
　　他起身调了温度和风速，又去卧室里拿了那床轻便的空调被，裹在身上，然后整个人窝进柔软的沙发里。
　　这样舒服多了。
　　许之行拿起小圆桌上放的拿一沓照片，一张张地仔细看过。下午跟客人讨论时，照片后面便用笔做了标记，但只是粗糙地分了类。
　　此刻许之行仔细观察着不同照片中的景物，半晌之后，逐渐明晰了思路，于是趁热打铁，直接拿起铅笔开始打草稿。
　　为了不弄脏桌面，许之行干脆连橡皮也不怎么用，只用铅笔打了粗略的线稿，画错了就先将就着，待大概定下来了，就用一张新纸誊上一幅干净的。
　　一直忙到凌晨，定下了四幅草稿，许之行终于撑不住睡意，干脆往沙发上一窝，就这么睡了过去。
　　明天起来再收拾好了。
　　这是许之行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
　　路家的早饭一向吃得早，待路与山七点钟走下楼时，路定业先生已经去公司了，餐厅只剩下何如清女士和家里的厨师。
　　做饭的李叔在路家待了不少年，是看着路与山长大的，虽说只是雇佣的关系，但是也有一份感情在。这几年路与山回来的日子少，每次他都是牟足了劲儿做路与山爱吃的东西，别看这会儿餐桌上只留了一人份的饭，却是盘盘碟碟的摆了小半桌。
　　“枣泥山药饼？”路与山看到这一碟糕点，忍不住笑了下，捞起筷子便夹了一块小饼送到嘴里。
　　这个饼是李叔的拿手菜，说起来简单，只是把红枣和山药蒸熟，红枣去皮去核做成枣泥，山药捣成泥加面粉和好，分成一个个小面团，加枣泥为馅儿捏成杯口大小的饼，撒上一小撮儿黑芝麻，锅底刷油煎至两面金黄即可。
　　可做起来，光是给红枣去皮去核这一步，就要费不少功夫。还要选品质好味道足的红枣，捣成泥后连糖也不用加，就滋味十足。
　　路与山虚心请教了做法，走时还捎带了一盒新鲜出锅的。看的何如清连连摇头，觉得儿子吃了两年外国饭把脑子吃坏掉了。
　　开车从路家的别墅区出发，经过一段市区的路，然后上了高架一直开，中途再经过一段路，再上高架，大约二十分钟，就能到路与山现在住的房子。
　　到家的时候，路与山正好在电梯里碰见了家政阿姨，两人一边聊一边等电梯运行。
　　李姐年轻的时候就开始干这一行，做了这么多年，当然知道管住自己的嘴，雇主家里的事不要多打听，不要太好奇也不要多嘴透露出去。
　　能买的起这边的房子，家境都殷实的很。单身独居的男人，家里突然又住了一个年轻点儿的，还不一个姓。
　　是个有分寸的都不该多打听。虽然好奇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李姐面上什么也没露出来，仍是笑呵呵的样子，只管闷头做饭打扫卫生。
　　到家之后，路与山将手中拎的点心盒放在茶几上，洗了个手，转身就去了书房。
　　许之行果然在里面，见他回来，一脸惊讶地站了起来。
　　“早上吃的什么？”路与山随口问道。
　　“面包。”
　　许之行早上不太有胃口，就拿冰箱剩的两片吐司夹了果酱，凑合解决了早餐。
　　面包？路与山皱眉，昨天他走的时候给许之行留了三明治当早餐，当时冰箱里还有别的面包吗？
　　好像只剩下两片吐司了。
　　“我带了点心回来，枣泥山药饼，要不要尝尝？”虽然不知道许之行这会儿到底饿不饿，可这不当不正的点，几块小巧点心也占不了肚子。
　　路与山去了一旁泡茶，让许之行自己先打开盒子尝尝。
　　红枣的香味，纸盒根本挡不住。许之行原本没什么胃口，只是顺着路与山的话应下，可此时闻到点心的香味，嘴里的唾液忍不住开始分泌。
　　只是这点心毕竟是油煎的，容易污了手，于是许之行忍住了没有动，先去厨房拿了两双筷子。
　　这会儿功夫，路与山的茶叶泡好了。就着一杯清茶，许之行吃了约莫七八块小饼，见他吃的开心，路与山这个吃饱了的也忍不住尝了两块。
　　这饼做的又小又薄，两三口就能吃完一个，也就个零嘴儿。
　　剩下的路与山收到厨房去了，想等着午饭的时候再吃，免得饭前零嘴儿吃多了，吃不下正经饭。
　　许之行的兴致不太高。刚一回来，路与山就看出来了。连早餐都没怎么吃。
　　他琢磨着，许之行明天就该考试了，或许是要背的东西太多，有了压力。
　　于是当天上午，路与山没有再待在书房，给人留足了复习背书的空间。
　　只是路与山不知道，在他还没回来的时候，许之行心里就憋着一件事情想要告诉他。只是他一回来，两人就在茶几旁吃东西。
　　当着家政阿姨的面，许之行不敢随意提起，下定决心要在书房坦白时，路与山又留下他一个人在屋里，自己出去了。
　　就这么一来二去，这一股气再而衰，三而竭，许之行终究没能把事情说出口。
　　其实这也算是个意外。
　　昨天晚上，许之行熬夜画图，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干脆就睡在了书房的沙发上。
　　他原本想着，等眯一会儿困劲儿过去了，就回屋里去睡。可是这一睡，就到了天亮。
　　书房落地窗的窗帘没有拉，夏日早晨的阳光把他叫醒——他还在书房的沙发上。
　　跟昨晚一样的位置，只是睡姿略微有了变化。
　　许之行起先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直到他打着哈欠，把昨晚盖过的空调被向上一甩抻展的时候，熟悉的动作唤起了他曾经的记忆。
　　等等，他怎么还是在书房里？不应该是出现在主卧的床上吗？
　　许之行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他三下两下把被子叠成小块，夹在腋下，一边往主卧走，一边在微信的聊天框里编辑消息，准备告诉路与山。
　　走着走着，他原本利索的动作就慢了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空旷的客厅，忍不住用力夹紧了腋下的被子。
　　最后许之行还是删掉了编辑好的消息。他不确定路与山有没有看到，那十几秒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他连早饭都没有心情吃，只是想着路与山今天回来，说不准会问起来，就草草吃了两片面包夹果酱。
　　谁能想到呢？
　　明明被迫闪现的人是许之行，影响结果的人居然是路与山。

作者有话说

　　路与山:*准备给之行发个消息*
[对方正在输入中]
路与山:！！ *开始等待* 不知道之行想说什么？
[等待许久，没有消息发过来]
路与山:哦哦，不小心点错了吧。算了，之行应该已经睡了。
[关掉手机，开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