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人间雪》诸葛小猫

76、金龙对决

　　太子赶快扶住郑雪染，震惊扭头，“虎毒不食子，你居然真下得了手？她可是……你那位故去夫人的女儿啊。”

　　“夫人？我视她为夫人，她何曾视我为夫君！一起生活几十年，她的心却从没有一刻属于过我。我堂堂暨朝丞相，居然比不过一个死了几十年的下贱舞姬，既然她不在意我，我又为何要在意她的女儿！”

　　记起了尘年旧事里最不愿提及的人，郑丞相高举手中刚射伤郑雪染的弓箭，失态般大吼，“众士兵！听我号令，给我……杀！”

　　一瞬间，身后士兵手持刀剑武器大喊着涌上来。不料下一刻，东宫各殿檐上突然冒出一排排黑影，架起提前准备好的弓弩，所有能出去的门被死死关上，待太子响指为号，不计其数的弩箭纷纷扬扬射向郑丞相和他的兵马，打得他措手不及。

　　“李衡！你……你！”

　　“郑丞相，你为了操控朝堂，选择扶持一个懦弱的皇子继承大统，但你却忘了懦弱之人最容易被策反啊。”

　　太子在高阶上看着眼前慌了阵脚的人群，就像看着一群垂死挣扎的蝼蚁。

　　他早就策反了那位郑丞相支持的皇子，并且故意稍稍放松守卫，才让郑丞相这么轻易杀到东宫。

　　连续几波的弩箭放完，面前只剩几十个苟延残喘的残兵败卒，将伤势严重的郑丞相围在最里面。

　　“不留一个活口。”

　　“是！”

　　又一群士兵围上来，没多久就将剩余的人斩杀殆尽，包括那位郑丞相，瞪大瞳孔倒在成山的尸堆上，死不瞑目。

　　“郑丞相，看来还是我说的对，你才是第二个凌王，也是最后一个。”

　　笼火依然明亮，只是冬夜空气中的血腥味渐渐弥漫。

　　李衡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寻找身后在地上按着血流不止的胳膊，面唇虚弱苍白的郑雪染。

　　“雪染，没事了，伤害你的人已经死了。”

　　他低声安慰郑雪染，召来提前待命的太医为她包扎诊治，但等太医刚想扶她进入殿内时，却被她一把推开。

　　接着，郑雪染用另一只手拔出插在胳膊上的箭。在众人震惊不解的视线中，她手中的箭竟朝李衡胸口扎去，被李衡眼疾手快的握住。

　　“太子殿下！”众人立刻拔出刀剑。

　　“都别过来。”

　　李衡呵退众人，冷静看着面前这个女人，任由血从拳头中慢慢流出。

　　“你早就知道丞相绝对不会放弃皇位，你拿我做人质，就是想让我亲眼看到，我的父亲可以为了皇位，亲手杀死我。”

　　郑雪染一字一句质问着心中已有的答案。

　　李衡愣了愣，而后轻轻掰开她抓着箭把的手，“没错，我是故意的，但我也不敢完全肯定，现在你也看到了，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你的父亲，你不用为他的死难过。雪染，我爱你，我会保护你，现在所有的敌人都已经死了，你可以安安稳稳做我的皇后了。”

　　“爱我？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我，可你用我的性命威胁我的兄长，在我面前杀死我的父亲，最后还想让我忘掉这一切做你的皇后。李衡，这就是你爱一个人的方式吗？”

　　郑雪染麻木看着僵在原地的李衡。

　　她突然想起，十多年前那个深秋傍晚，一个少年认真对她说，“记着，我叫李衡，我会帮你报仇。”

　　可直到今天，直到最后，她的仇也没能报，反而是这个叫李衡的人，又带给他更深更无力的仇恨。

　　她已不想再对他说一句话，转身走到尸堆中的父亲身边，蹲下身，合上他的双眼。

　　原来父亲早就知道母亲和雪姬之间的事情，他爱母亲，所以在李衡承诺会替母亲报仇之后，选择进入太子的阵营。他也恨母亲，所以为了权势将女儿送入蛮国和亲，让母亲在思女之痛中死去，现在又毫不留情射杀她留在世上的最后的血脉。

　　是啊，情之一字，复杂如此。

　　她宁可她的父亲是单纯为了得到权势和皇位才杀死阻挡他的人，那样自己也许会比现在好受一些吧。

　　但如果女子与女子也可以相爱，成婚，如果当初母亲可以再勇敢一点，放下世俗偏见和她爱的人远走高飞，那么后来的这些悲剧，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

　　良久，郑雪染缓缓站起身，拖着沾满血的衣裙，走回殿里，关上宫门。

　　“远点跟着太子妃。”

　　回过注视在郑雪染背影上的目光，李衡交代几个侍卫在殿外守候，接着鹰眸一转，“剩下的人，随我去金龙殿。”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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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光熠熠的四方龙椅上，浮雕着精美绝伦的云纹和火珠，九条形态逼真的金龙正盘绕椅背，威目张牙，俯瞰堂下众生。

　　忽然，龙椅伸上一只修长的手，沿着椅把仔细抚摸，鹰眸里放逐烧得火红的欲望。

　　李衡闭上眼睛，手扶冰凉的椅把，坐在金黄色绸缎坐垫上，将头慢慢向后靠去，无比享受这份权威的象征，耳边仿佛已经听到百官万民在堂下叩拜，高呼万岁。

　　“看来皇兄才是真龙天子。”

　　突然殿门被打开，云乔乔一边说着，一边朝殿中央的龙椅走去。

　　龙椅上的人十分惊讶，“华荣公主？你怎么……”

　　“我怎么离开宸薇殿的？”云乔乔在龙椅前停下，替李衡问完他想问的话。

　　“我怎么离开的不重要，太子殿下也无需再费力监视我，反正郑丞相已死，对于太子殿下来说，我这个公主已经没有用处了。”

　　提到郑丞相，云乔乔不由得走神片刻。

　　方才自己和连月皎赶到东宫，却在暗处见证了所有场面。

　　不知道郑雪染如何了，她被亲生父亲射杀，又亲眼看到父亲死在自己面前，现在一定很痛苦吧。

　　“既然你明白这个道理，还不赶紧逃得远远的，反倒羊入虎口？”

　　“太子殿下的确是不择手段战无不胜的虎，但我可不是任人宰割的羊。”

　　说罢，云乔乔亮出那页准备已久的纸张，笑着展示在龙椅前，让李衡大为震惊。

　　“郑风御偷走的病述记录在你这里？！”

　　“若没有些证物傍身，我怎敢在未来的皇帝陛下面前造次呢。对了，御膳房的顾厨子家曾被人烧毁，不过一个恰巧来偷东西的小贼目睹了一切，现在正藏在某个安全之地，倒底该不该让他开口，还请太子殿下定夺。”

　　不卑不亢的请示中充满了威胁之意，李衡没想到这个云乔乔居然暗中调查自己，还知晓了自己下毒杀害继后之事。

　　“说吧，你要什么？”

　　“很简单，我要你的皇后。”

　　话一出，殿内空气瞬间凝固片刻。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

　　又是一阵刺骨的沉默。

　　透过面前这双破釜沉舟的眼睛，李衡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她来这里的原因。

　　“连月皎背叛了我，你们早就知道我才是那个害你坠崖的幕后人？还有我的太子妃，我的皇后，原来她一直爱的人是你啊，云乔乔。”

　　云乔乔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微微一笑，似是承认了和郑雪染的关系，然后继续为李衡分析他必须做的事。

　　“先帝刚刚驾崩宫内便发生内乱，本来就易惹人非议，要是再让天下人知道未来的皇帝曾杀害自己有孕的继母，恐怕会在史书上留下一道浓墨重彩的污点哪。”

　　“哼，云乔乔，你觉得你今天能活着出去，然后让天下人知道此事吗？”

　　话音未落，殿外又进来一个人，是被李衡打压兵权后赋闲沉隐的蔡将军。

　　“蔡将军，你来的正好，华荣公主出言不逊，有损皇室声誉，赶快将她拿下。”

　　李衡立即对蔡将军发号施令，蔡将军没有回话，而是手握长刀来到云乔乔面前，抬头看了她一眼，五指抬转，合上刀鞘。接着转身站在云乔乔身后，冷冷看着满脸诧异的李衡。

　　“蔡将军，你在做什么？”

　　“殿下还是先问问自己在做什么吧。”云乔乔神态自若的回怼道，“蔡将军是支持太子殿下夺位的功臣，他的女儿蔡侧妃更是为你诞下皇子，你却因为忌惮他的兵权而杀了蔡侧妃？”

　　“你……”李衡气愤指着这个他亲封的华荣公主，她何时知晓这么多秘密，自己竟被一个女子耍得团团转。

　　“太子殿下，您是微臣选择的主人，也是蔡侧妃侍奉的夫君，您为了大业而牺牲侧妃，微臣虽然伤心，但绝不会多言一句。只是侧妃留下尚在襁褓的幼子，您过继给太子妃殿下恐有不妥，太子妃是郑丞相的嫡女，是起兵造反的罪臣之后，实在不能担任后位抚养皇嗣，还请殿下废掉太子妃，让她离宫。”

　　蔡将军声情并茂的说着，句句离不开深明大义。

　　这是云乔乔的另一张底牌，正是她将蔡星吟的死亡真相告知了蔡将军。

　　蔡将军的外孙现在太子妃名下抚养，成了嫡子，但太子妃毕竟是后母，恐怕会对外孙不利，若郑雪染能被废黜，那蔡氏一族的富贵权位将无人能撼动。

　　云乔乔看向龙椅上深思的李衡，决定为他再添一把火，对他问道，“太子殿下杀了太子妃的兄长，杀了她的父亲，难道就不怕太子妃为他们报仇吗？”

　　龙椅上的拳头渐渐攥紧。

　　李衡怎会想不到蔡将军和云乔乔所说的道理，坚持立谋反的罪臣之女为后定会惹来谏议。而且那可是郑雪染，他从没见过比她还聪明的女人，如果她想报复自己，恐怕这个皇座永远坐不安稳。

　　云乔乔静静等待李衡的选择。她在赌，太子不会为了一个危险的人，放弃明明唾手可得至高无上的权力。

　　“太子妃郑氏，其父谋反伏诛罪大恶极，念其三年治理东宫有功，留其性命，贬为庶民，今生永不得回京。”

　　李衡闭上眼吐出这一字一句，但再睁开时，鹰眸中的悲痛与纠结全然不见，代替的是只属于帝王的杀伐果决。

　　云乔乔赌赢了。

　　她把病述记录交到李衡手中。

　　“恭贺太子，终登帝位。”

　　说完，云乔乔潇洒转身，向金龙殿外走去。

　　身后的李衡突然癫狂大笑起来，他将拟好的继位诏书展在龙椅前，而后颤抖着双手举起玉玺，重重一声盖了下去。

　　结束了。

　　赢了。

　　他李衡才是最后的胜者。

　　“唰。”

　　下一刻，一支羽箭从殿顶飞来，扎在继位诏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