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人间雪》诸葛小猫

5、共回相府

　　“吴婆，我认得这姑娘，她不是刺客，而是今日那个救我性命之人，你且先退下，我有话与她说。”

　　“可是小姐，她刚刚听到了……”

　　“无妨，退下。”

　　“……是，小姐。”

　　吴婆白了一眼门口正扑腾着站起来的少女，略不情愿的俯首退下。

　　“云姑娘，我正要派人寻你呢，你怎么自个回来了？”

　　瞬时扬起笑靥，郑雪染快步上前想将地上之人搀起，却被她侧腿闪开，伸手想帮她扑打粘满身的泥尘，她又快速拉走裙摆，径自整理，头也不抬的说明来意，“夜里冷，我的行李都丢了，就剩那件一直给你披着的外衣，才想回来取一下。”

　　看来云乔乔虽然救了自己，但在山洞里被打晕的气儿还没消，不过郑雪染很是疑惑，“那衣裳还没取到，你怎么反而逃走了？”

　　“我……”云乔乔目光闪烁了好一阵，还是道出了实情，“我觉得……我好像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

　　不该听到的东西，难道……难道她怕听到了这些秘密，会被灭口之类的不成？

　　郑雪染饶有兴趣的看着云乔乔，这个十六七岁的丫头，有时想法简单傻气，有时又伶俐机敏，像一个装满了无数可能的宝藏，让人忍不住去琢磨发掘。

　　她回身翻找那件叠好的外衣，边沉声解释，“既然你听到了，我也不再瞒你，那时人贩们发现有人逃跑定会起戒备之心，断然不肯轻易前行，与蛮国余孽接头的路线恐会生变，所以用红衣传递完消息后，我在山洞将云姑娘打晕，故意被他们发现抓回，才能让这场交易按原计划进行下去。”

　　这番话让云乔乔惊讶不已，这个从画里走出来的佳人，表面如水般美好平静，心底却在不断盘算着怎样利用和欺骗别人。

　　她想起了山洞里一语成畿的那句话，气鼓鼓盯向郑雪染，“你说的果然没错，好看的人都会骗人，包括你自己，郑小姐。”

　　“事关重大，我怕你不肯配合才出此下策，先斩后奏，伤害到了云姑娘，实乃我之罪过，但请姑娘宽恕。”

　　“郑小姐不用跟我道歉，你们这些大人物的想法我搞不懂，也不想懂，告辞，郑小姐，后会无期。”

　　云乔乔抓起郑雪染边说边递来的外衣，转头就要走，一瞬惊天异响却突然从肚子里发出，二人愣住。

　　“这么晚了，云姑娘还没吃饭吧，可是饿了？”郑雪染首先反应过来。

　　“不饿。”

　　肚子:“咕噜。”

　　“我叫人给你拿一些糕点，垫垫肚子，可好？”

　　“不用了，我不饿。”

　　肚子:“咕噜，咕噜。”

　　对方的唇角偷偷勾起弧度，使得云乔乔更加窘迫，抬脚就要溜走，却被一下子逮住衣角，“谢谢你，云乔乔。”

　　郑雪染敛笑正色，第一次唤出她的名字，声音轻轻柔柔的，像随时会被吹散架的风铃。默然片刻，那眸子竟噙出星星点点的泪光，挂着些许自讽意味，“今日，我被刀抵住脖子命悬一线，父亲，兵卫，府仆，眼前那么些人，最后却是一个被我伤过的人救下了我，云姑娘，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说着，一滴清泪滑下脸颊，鼻尖隐隐发红，微微颤动的瞳孔被尽力抑住，叫人好是怜惜，这让本来坚持离去的人开始慌张起来，到了这个份儿上，好像自己不原谅才是错的，好像惹她落泪才是错的。

　　“哎呀，你……你别哭啊，我刚才也不是故意舍命救你，我只是……只是为了报复那个书生，怕他阴谋得逞，才顺便救下你的，你可不要想歪……”

　　“跟我回家吧。”

　　“啊？”

　　正手足无措的云乔乔被突来的一句惊到，郑雪染也觉得自己的表达是有些唐突，于是快速收起情绪，拂指拭去泪痕，接着补充道，“我瞧着云姑娘的脖颈还肿得通红呢，不如去我府上，等伤养好再走不迟，也算是让我赎罪和报恩了，可好？”

　　去她府上吗？自己的伤倒是小事，但身上的盘缠都被那群人贩子拿走，然后又被郑丞相不分皂白的全部充公了，现在独自在京城恐怕待不过三天。

　　云乔乔犹豫起来，“我……”

　　“对了，你不是还要寻一个朋友吗，丞相府在绥都人脉甚广，定能助你找到他。”

　　“……好吧，我和你走，不过事先说好了，我得在你府中找份差事干，不会白吃白住的。”

　　“成交。”明媚的音容舒展，同时塞给女孩一块冒着香气的桂花糕。

　　……

　　第二日，云乔乔随大队人马返回京城，这是她十七年来第一次乘上马车轿子。靠在软软的坐垫上就能行路，拉开轿帘便可将街巷景象一扫而过尽收眼底，她东摸摸西晃晃，好奇的不得了，身边的管家婆子看她这付没见过世面样子，嫌弃的挪至一旁，云乔乔却傻头呆脑的兴奋比划着，直到回到丞相府。

　　丞相府邸更是一片气派，朱门高墙，玉栏红榍，假山怪石，夺人耳目，云乔乔被安置在西院养伤，本想着有了落脚的地方好出门寻人，不料丞相府守卫森严，没有主人的允许连别苑的门都不让出去。而郑丞相因为剿清蛮国余孽有功，成了朝廷炙手可热的大红人，被皇帝紧急授命去外地调查一件贪污案，府里忙做一团，郑雪染也没空顾及她，只是时常差人送来一些衣饰和点心，云乔乔就这么待在别苑半月有余。

　　但云乔乔自小便是个静不下来的人，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倒和好几个丫鬟小厮打成一片，也听到了不少府中宫廷的趣事秘闻。

　　如今朝堂分太子李衡和凌王李衍两派，他们在前朝和后宫都有各自的势力，不相上下，明争暗斗，使尽解数将朝中权臣拉拢到各自的阵营，唯有郑丞相，今天婉拒太子的邀约，明日又谢退凌王的赏赐，处事滴水不漏，一心侍侍奉君王。

　　倒是丞相的长子，郑雪染的庶出哥哥郑风御，和凌王私交甚好，但可惜是出身青楼□□的妾室所生，自己又是个纨绔浪荡的子弟，没什么本事，在尚书院混了个闲职，成日出没于青楼酒馆，半年前被丞相大骂忤逆门庭，不思进取，给赶出了府去。如今郑丞相临危受命，丞相夫人又去世多年，这么大个府邸便交由郑雪染一个嫡女打理。

　　这权贵家族的是非多，规矩也多，远不如山里生活来的清闲自在，眼看这府门迈不出，再耽搁下去，怕是更找不到那个黄二的音讯了。

　　这日，云乔乔百无聊赖的趴在桌上，盯着窗外发呆，一株高大的枣树映入眼帘，这个时节的枣子酸酸的正可口，往年常和师父爬到树上打果子吃，师父除了行医和作画的天赋异禀，其他的生存技能都赶不上自己，手脚动作贼笨，每次摘的还不如她的零头，本来说好下一年要接着好好比试一下的，可惜，看如今的情形是回不去了……

　　等下，枣树……？

　　她灵光一闪，这枣树挨着府墙，若是趁府卫不注意爬到树上，便能跳出去了。

　　立刻行动！

　　云乔乔蹑手蹑脚来到枣树前，环顾四周无人，深吸几口气，接着弹跳了两三下，趁树不注意，猛地抓住一根树枝，横过身子蹬着树干向上爬。

　　“喂！你在干什么啊！”

　　树下传来尖锐熟悉的妇人声……糟了！吴管家！还有旁边款款玉步的橙黄衣裙倒影，郑雪染？

　　看到郑雪染走来，云乔乔一时不知是该跳下还是继续向上爬，惊慌失措中竟一脚踩空，失去重心，撒手掉落半空中，张惶扭头之机，看到了郑雪染正仓促跑来。

　　刹那间，脑海中闪过话本里无数英雄救美的画面，不过这次的英雄，亦是个美人？自己会摔在她香香软软的怀里，说不定还会亲上嘴巴，那自己的初吻要交给郑小姐了吗？这可怎么办！这……这，给她……给她也行，想到这儿，她竟心满意足的任自己摔下去了。

　　“诶呦喂！”身下发出尖锐的哀叫声。

　　怎么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天哪，身下的人……怎么是吴管家？完了奔偏了！眼看两只嘴巴就要对上，云乔乔拼尽全力闪到一侧，让脑袋扎进土里，吃了满嘴泥。

　　呼……还好还好，初吻还在，就是可惜没亲到……

　　“云！乔！乔！”

　　吴婆骂骂咧咧的站起来，边扑棱身上的泥土，边指着云乔乔的鼻子火冒三丈，“你爬树做什么，还摔在我身上了？！”

　　“啊？……对不起啊吴管家……”

　　被下人们扶起来的云乔乔，尴尬的看着吴管家和一旁同样挑眉示疑的郑雪染，赶紧编一个理由，“我……我想去树上摘几个枣子吃，一不小心就……摔下来了。”

　　“摘枣子吃？呵呵……”吴婆化怒气为嘲笑，身侧的下人们也都叽叽喳喳起来，云乔乔奇怪，难道因为自己偷摘人家的果子才引人议论了？她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懊悔着自己不该想出这个由头的。

　　吴婆却轻蔑一眼，“只有你这种乡巴佬才自己摘枣子吃吧。”

　　云乔乔更懵了，“不……不摘下来，怎么吃啊？”

　　“哈哈哈……”周围人彻底笑出声来，甚至有人出了眼泪捂起肚子，就剩云乔乔一个杵在原地二丈摸不到头脑，好一会，可算有人替她解答了，“云乔乔，咱们丞相府吃的枣果都是从各地快马加鞭进贡来的，多色多样，上好新鲜，院里种的果树只是用来点缀观赏的，不能吃。”

　　原来是这样，云乔乔面露难堪，自己从小在山里长大，吃的就是山树上的枣子，哪里懂什么家果贡果的，她紧紧拨弄着手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此刻，那对小巧的招风耳又憋的通红。

　　“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

　　一声悠悠道来的诗句，恰时化解了当前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