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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fifteenth ...

  •   36

      赵歧言的人生像是重新被定义了方向一样——他没有退掉在外面的租房也没有从酒吧辞职,但他却有了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心境。
      所有事情都慢下来,所有场合都变得不再孤单,他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偏执又坚决地一个人走下去——抱着走到死的茫然。
      他不用再那样。
      他放松了很多,这点不仅是他,连他身边的人都感觉到了。吴庸很欣慰,天天敲着手机键盘给他发红包,虽然赵歧言一个都没收就是了。
      店里添了好几个新员工,赵歧言自觉自己有些多余,就和吴庸商量着把自己的上班时间调成两天一班。
      吴庸假意板着脸,凶巴巴道:“钱多了是不是?”
      赵歧言靠着吧台玩杯子,嘴角扯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啊,好像是不太缺。”
      “你小子…… ”吴庸忍不住笑出来,然后拿出轮班表,拿了笔仔细地考虑着。
      赵歧言在旁边等着,顺手拿过一方白帕,把眼前的一排高脚杯擦了个遍,等他擦完最后一只,吴庸已经把新的排班表写了出来。
      吴庸把排班表倒了个个儿,推给他,“以后你就照这个来上班。”

      赵歧言的新调班引起了店里员工间不小的震动,尤其以宋菡为首——她拽着赵歧言的袖子假哭的时候过于真情实感,让众人产生了一种这是赵歧言抛下青楼姐姐妹妹独自上岸从良的话本故事的错觉来。
      赵歧言也不推开她,任由她真假参半的眼泪水打湿了绸面的衬衫袖口,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哄道:“我又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了,哭这么凶可会变丑哦。”
      宋菡一张脸哭得红彤彤似番茄,弯月一样的细眉一竖,整个人就如同一只愤怒的番茄了:“你当我不知道,现在只是把班往少的调,迟早你要把来这儿的日子都往零的整。”
      赵歧言从近旁的桌子上抽了纸塞到宋菡手上,道:“嗯,差不离,是这么个状况。”
      他这话一出口,宋菡哭得更凶了。
      赵歧言又陪她站了好一会儿,宋菡哭得舒服了,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看他,颇有些惆怅,唱戏一样地低吟:“早知有此一日,何必留恋那时春光。”
      说着,伸手给赵歧言理了理刘海。
      她其实也真不至于有那么伤心——就是看着这个漂亮孩子一整年,看他冷面如佛、看他傲骨似松、看他真心如旭日昭昭、看他无情又似一瞬春风穿堂招摇,于是便忍不住留心起来,便忍不住再多留心几分。
      看着一株花,看过花期好却没盼来花期过。
      她有些忧郁:“我还想着说不定哪天就能看到你坏掉呢。”
      赵歧言捏着纸巾,温柔地帮她擦拭脸颊上的泪痕,轻声道:“我不会坏掉。”
      他身上的苦艾香若隐若现,宋菡觉得自己仿佛被这香气拥抱。
      “……你也不会。”
      赵歧言认真道。

      宋菡垂下睫毛,最后留了一滴泪。
      “嗯。”

      日子没过多久,但赵歧言却觉得好像已经是新的一年了,赵嫣知道他就算手头有钱也不怎么会出门逛街,直接给他寄了好多新衣服过来,包裹里是她龙飞凤舞的字迹“哈哈你没办法了吧”;张知言身体也好多了,视频的时候为了炫耀还给他表演了一套擒拿手,最后却差点踩滑,幸而陆湛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钻出来充当了人肉靠垫的角色,在弟弟面前丢了脸的张知言表现得很淡定,坐在陆湛背上跟赵歧言说了拜拜,面带笑容地结束了这场视频。
      吴庸的恋爱进行得也很顺利——至少在赵歧言看来,每天愁眉苦脸等着手机响的吴庸比起以前那个大多数之间都在发呆放空的吴庸要有活力得多,像是终于闻见骨头香味的小狗——不太恰当而且有些奇怪的比喻,但吴庸确实表现出了对那个人强烈的依恋——那个人既能填他饥饿的肚肠也能勾他贪图享受的舌,不就像是骨头对于狗的意义吗,是享受也是饱腹之需。
      只是有时候看起来,那款骨头不太好啃罢了,但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没有课也不用工作的日子,赵歧言会把时间花在漫游这座城市上——说来也是好笑,他来这里两年了,中途基本没回过家,可是对这里的一切他依旧陌生得像是初来乍到一样。这座城市最便宜的一趟公交车要十块,晃晃荡荡两个小时能从城北到城南,再绕着城西转一圈。
      连续好几天,赵歧言都乘坐这趟公交车,他靠着车窗,看夕阳染红城市边际,或者是看建筑物在晨雾里逐渐露出真容,有时候能看到学校的塔尖,有时候远远就能看到他工作的夜店的灯牌——一切都让他觉得陌生又熟悉。
      陌生的城市,熟悉的人。
      陆修谨大概也能勉强算入后者之列。

      37

      公交车开过一段栽满法国梧桐的老街,暗红色的老式公寓毗邻现代化的玻璃大楼,人群熙熙攘攘,赵歧言不知怎的就很想下车去走走。
      不长的街,有三家药房两家花店若干小吃铺和几家把衣架都快堆到人行道上的服装店,赵歧言买了一袋炒栗子,热气被堵在攥紧口的牛皮袋里旋转,不一会儿就把那些滚圆的栗色小东西吹湿吹软。
      他也不吃,就只是拿着手上,走了没几步,又在路边买了两串糖葫芦——本来只想买一串,却实在不知道是买小番茄还是山楂的好,所幸一样来了一串。
      如此走走停停,等他走到街的尽头,手上已经有了一堆东西——炒栗子、糖葫芦、不知道牌子的米花糖、沾满辣油的小方糕和一袋冒着热气的小笼包。
      他站在尽头的梧桐树下,头顶的手掌形叶片层层叠叠,干枯和薄瘦是独属于秋天的景色。
      透过那些蜿蜒的枝干和枯黄的叶片,对面街道的火锅店二楼,靠着仿古雕花窗户的陆修谨正在抽烟。
      赵歧言直直地望上去,看金色的落日余晖温和地包裹陆修谨的侧脸。
      原来他也在这里——原来他也在这座城市里。陌生的城市,熟悉的人,陆修谨大概也能勉强算入后者之列。
      陆修谨转过头,手间的那支香烟袅袅,他好像看见他了,但只是一瞬间,他移开目光,似乎被来就不是打算看向他的方向。
      赵歧言收回目光,就像是一个陌生人在无意一瞥街角之后毫不留情地走开一样——因为实在没什么好在意的。

      陆修谨其实不太想吃火锅——他其实也不太想抽烟。火锅锅开了咕嘟咕嘟地冒着白气、和他的手里的香烟混在一起,牛油和辣椒的味道搅淡烟草的香气,他突然觉得烦躁得无以伦比。
      他往窗外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看车水马龙、看人潮涌动、看女孩的短裙、看卖糖葫芦的推车。他焦躁不安,却在叶片空隙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等他回过神,那人已经不见了,只记得好像是穿着黑色大衣。
      他弹弹烟灰,看着那一小截明晃晃的红迅速地熄灭,觉得有些好笑。
      “真是见了鬼。”他自嘲道。

      晚上不该赵歧言轮班,可有个同事临时有事,他去帮忙替了一下,他很久没在这个时间段上班,人多到不可思议,领带都被挤掉了好几次。
      到了凌晨,人散了一些,赵歧言在吧台取酒的时候,吴庸问他要不然换回男装。
      “反正你现在工作量也少了。”他说。
      赵歧言正从冰桶里夹冰块,方正的小冰块落到玻璃杯里的声音清脆悦耳。
      “男装容易被骚扰啊。”他理所当然道。
      “穿女装不也会吗…… ”甚至更多。
      赵歧言摇了摇酒瓶子,开始挨着往里面倒打低的鸡尾酒,道:“嗯…… 情况不一样嘛…… ”
      倒完最后一杯,他直起腰来,继续道:“毕竟还是男的打起来顺手。”
      吴庸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他的思想:“被女的性骚扰也是骚扰!”
      赵歧言举起一杯酒,看着酒杯里半透明的小泡泡,有些孩子气地笑了。
      “我知道啊——”他拖长音,懒懒道,“但是吧…… ”
      “…… 我没办法对女孩子动手诶。”
      “…… ”
      “吴叔是不是吃过女孩子的亏?”
      “…… 嗯,”吴庸脸上出现了一点无可奈何的郁闷,混合着一点回忆往事的迷茫,“我推了她一下,结果命差点都没了。”
      “哦。”赵歧言端了杯子离开了。
      吴庸摊开五指,中指下的疤痕弯曲蔓延到手腕的位置,丑陋得像只爬虫。
      “你当时一定很生气,”他自言自语道,“你也一定很后悔。”
      所以才那么久都不回来。

      陆修嫣是在好几天之后才发现弟弟乖巧得有些不正常——竟然没有惹是生非也没有花天酒地,除了和朋友出去吃了几顿饭,其余时间都乖乖窝在家里。
      把她吓得请了家庭医生来给陆修谨做检查,生怕他是有什么疾病。
      陆修谨一副恹恹欲睡的模样,却也不抗拒医生,难得乖巧地回答医生的问题,医生却也没没看出什么问题,检查了半天也只得出了个睡眠不足的结果来。
      “你大晚上不睡觉是想升天嘛?”医生走后,陆修嫣走到床边问。
      陆修谨抬抬眼皮,道:“也不是没睡啊…… 就是没睡够而已。”
      他缩进被子里:“所以姐你快走啦我要补觉。”
      听到陆修嫣即将走出房门的一瞬间,他突然掀开被子,露出呆毛乱翘的脑袋:“姐。”
      “怎么?”
      “你上次说让我道歉你还记得吧?”
      “嗯,”陆修嫣点点头,“你小子不是死活不肯嘛?”
      陆修谨又往下滑了点,被子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眼睛,瓮声瓮气道:“那我现在肯了,你和我一起好不好?”
      陆修嫣有些惊奇,但还是回答,“好。”
      “那晚安,姐。”
      “晚安。”
      她关上门,想,到时候把吴庸一起叫上好了,整整齐齐。

      38

      Q城大酒店也算是个高消费场所——今天却被陆修谨整个包下来了,从下午六点开始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前,不对外提供服务,在此期间也接受任何预定,同时禁止除陆修谨朋友之外的人出入。
      陆修谨早早地去了,和一帮朋友们在娱乐室里打了会儿桌球,有相识的人坐在桌球桌边抽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问他:“你还真是下血本啊。”
      几个不太清楚实情的人一听有乐子,也凑过来起哄:“怎么?带哥几个一起玩玩?”
      陆修谨没理他们,自顾自地取了球杆,弹了弹杆头多余的壳粉,俯下身子瞄着母球来了一杆。
      然后直起身子,冷漠地看着那些斑斓的彩色小球或滚或停。
      他身后的几个人还在热烈地询问着所谓的今晚上演的“好戏”,言语轻浮。
      等到最后一颗球也停住了滚动,在球袋边缘止了步,陆修谨才懒洋洋换了一个位置,给那颗漏网之鱼来了最后一击。此时,桌面全然清空。
      陆修谨用球杆敲了敲桌角,漫然道:“今晚什么都没有,懂?”
      抽烟的那位以为陆修谨在开玩笑,从另一方台球桌上跳下来,香烟夹在指尖,用肩亲昵地撞了一下陆修谨,“说什么呢,你可不能吃独食……”
      话还没说完,那支未燃完的香烟落在地上,成柱状的烟灰明暗扑闪,最终熄灭了。
      最后一点白烟的去向刚好是那人原本持烟的手,掌心向下,青筋暴起——被漂亮的鞋压着,在地面上碾着,同时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
      那人半跪着地上俯着上半身,因为疼痛和惊恐憋红了本就不大好看的一张脸。
      陆修谨垂下眼,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我再说一遍。”
      “今晚无事发生,懂?”

      吴庸是不太喜欢陆修谨的——他不喜欢所有任性妄为的富家子弟,更何况陆修谨实在是没给他留下过什么好印象。小流氓一个——吴庸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当陆修嫣让他带赵歧言跟他们姐弟一起吃个饭的时候,他很震惊:“你竟然率兽食人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陆修嫣不以为然:“不会欺负小赵的你放心吧。”
      吴庸痛心疾首:“包办婚姻是不会幸福的!”
      陆修嫣:“其实是我弟弟想跟他道个歉…… ”
      “关于性骚扰?”
      “虽然这个也该道歉但不…… ”陆修嫣觉得有些丢脸,“反正你把他叫来就行。”
      啊,不知道为什么又好想揍陆修谨一顿啊。

      赵歧言听说陆修谨要给自己道歉的第一反应:“陆修谨?”
      吴庸一惊:“你该不会已经不记得他了吧?”
      “不,”赵歧言淡定地擦桌子,“我只是好奇他脑子里又是那根筋搭错了。”
      “我感觉他是认真的,挺诚恳的。”吴庸道。
      “他骚扰我的时候也挺认真的。”
      “…… 有道理。”
      吴庸立马掏出手机汇报:“他不去。”
      那边回得很快:“你说没用。”
      “?”
      那边很快打来了一个语音电话,吴庸一惊,抬头看了看赵歧言,赵歧言抬抬手,一副“你随意”的样子。
      他深吸一口气:“喂——”
      “让赵歧言接电话。”
      对方的声音沉得像是暴雨前的低气压。
      吴庸:“怎么是你啊?”
      他看了赵歧言一眼,赵歧言伸出手来,他犹豫着,最终还是把电话给了赵歧言。
      “喂,哪位。”
      “赵歧言…… ”陆修谨隔了很久才开口。
      “你不叫赵歧言。”
      陆修谨酝酿了半天的情绪一下子没了:“哎你、你听不出来我是谁吗?”
      赵歧言坦然道:“嗯,听不太出来。”
      “陆修谨!我是陆修谨!”
      “知道了,”赵歧言有些嫌弃地把电话拿远了一点,“小点声。”
      陆修谨:“你明天一定要来。”
      赵歧言:“可我不想去。”
      陆修谨:“不,你一定要来。”
      赵歧言:“不我不想…… ”话还没说完,陆修谨打断道,“我要跟你道歉。”
      他继续道,“所以你必须来。”
      赵歧言沉默了片刻,而后发问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陆修谨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你…… ”
      他心虚道:“你……不想听我道歉吗?”
      “不想。”赵歧言斩钉截铁道。
      “…… 就算我曾经天天在你工作的地方蹲你?”
      “不想。”
      “就算我老是放话挑衅你?”
      “不想。”
      “就算我警告每一个跟你搭讪的人?”
      “你应该向他们道歉比较好。”
      “就算我老是买你的酒用钱侮辱你?”
      “你买我卖谈不上侮辱,”赵歧言觉得拿电话的手都开始酸了,“吴叔还要谢谢你呢,拉了那么多销量。”
      电话那头是一阵沉默。
      “你…… ”
      “……就算我找人散播你品行不端的谣言害你被审查…… ”陆修谨的声线平平,“就算为此被停课被退学——你也不想听我的道歉吗?”
      “…… 你做的?”
      “啊,”陆修谨在电话那头愉悦地笑了,“前几天有些不爽你来着,所以就做了。”
      “虽然我的学业目前还没受影响,”赵歧言理了理制服上的微笑褶皱,笑着说,“但好像非去不可了啊。”
      “是啊,你非来不可。”
      “那希望你道歉诚恳一点,因为我不一定会接受。”
      “放心,我会非常、非常、非常诚恳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fifteen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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