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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fourteenth ...

  •   扳机却没来得及扣响,因为张知言一个箭步冲上来死死掰住她的手。一个悲伤的母亲能有多大的力气——应该还是抵不过一个健壮的年轻人的,尤其那人还是一个训练有素的警察的情况下。
      但是也足以和他僵持几个回合,僵持到最后不知是谁的手抽了筋,黑洞洞的枪口生生转了个向,朝着张知言开了一枪。
      那是最没有道理的一枪,是打乱了赵家人全部生活的一枪,是提前结束了赵歧言童年的一枪,是冻结张知言时间的一枪。
      就是那么一枪。

      赵歧言没能拿到自己的生日礼物。
      赵嫣在医院守了一个礼拜,回来的时候,冰箱里提前买好的酸奶蛋糕还是完好无损的的样子,她却再没了给小儿子过生日的心情。
      赵歧言也是从那一天起不再愿意跟她讲话,家里总是安静的,赵歧言总是安静的,他安静地学习安静地考试安静地去外地上了大学——赵嫣有的时候会在心里抱怨,那真的是最坏的一个生日。
      丈夫不在身边,她又同时失去了两个儿子——一个沉睡,一个远离。
      但那都不是他们的错,所以日子更加难熬。

      张知言是唯一平静如初的人,他好似完全不在乎生命中缺失的这两年,他一方面坦然地享受着家人的关照,接受自己身体虚弱的事实,另一方面依旧如同前二十多年一样,担任着可靠的长子和兄长的角色,安慰弟弟、宽慰母亲。
      只是有时候感官的迟钝和对大部分新兴事物表现出的茫然才能让人窥视到一点他内心的慌乱和无助。
      赵歧言去图书馆借了一纸箱的报纸,在天气晴朗的下午或是饭前饭后的一点空闲时间里,趴在床头的椅子上一张一张地念给张知言听——张知言刚醒过来的时候还存在着一定程度的阅读障碍。
      赵歧言念报纸的时候,张知言很认真地听,偶尔会问问赵歧言自己不懂的名词,试图将自己记忆中的东西与现世联系起来。
      不算太费力,但也花了好几天时间。
      知道赵歧言已经上大学了之后他有些惆怅,分外在意自己竟然没能看到弟弟高中毕业的样子,他有些遗憾道:“我都没送你去过学校。”
      张知言当年读的是警校,基本上全封闭,他又晚入校了一个星期,别人都开始军训了他才入校,学校已经禁止外人入校,于是他一个人拎着被褥住了进去,他也不觉得有多难过,只是听同寝室的人讲,开学的时候人又多又杂,一个人总是很不方便,所以他一直想着赵歧言读大学的时候,哪怕再远他也要送他过去——要亲自把行李都给他扛上去,要陪他去食堂点一大盘子饭菜,要偷偷往他枕头底下塞零花钱。
      他想了好多,却没想到已经把弟弟上学的日子错过了。
      赵歧言鼻头一酸,把脸埋在报纸里,瓮声瓮气地说话:“幸好我大学还没毕业。”
      张知言闻言露出个怀念的笑容:“是呀,你小时候一直想戴博士帽来着。”
      “……没有吧?”
      “有啊有啊,你还把垃圾桶套头上呢哈哈哈。”
      “哥!?”

      34

      校庆本来只有一周,赵歧言又去找辅导员请了两天假,零零总总加在一起有小半个月的假期,很快到了该返校的时候了,他却觉得不太够。
      三年的时间只用这短短的几天来弥补实在是不太够。赵歧言从没这么想呆在家里过。最后还是张知言和赵嫣一起把他送到车站的。
      张知言哭笑不得:“你要是一直旷课,我还怎么去看你拍毕业照的样子?”
      赵歧言不说话,总归还是不开心,张知言又哄了他许久才好。
      比起说着要赵歧言快走其实满心舍不得的张知言,赵嫣平静许多,她絮絮叨叨着给赵歧言检查行李,又从自己包里拿了许多东西给他。
      包括几张银行卡。赵歧言皱着眉推脱:”妈你干什么呀我又不缺吃少穿…… “
      赵嫣没抬头,固执地拉开他的背包拉链,道,“你哥也醒了…… 你也不用存钱了…… 你是不是傻?不知道我看得到你的账目吗…… ”
      她声音渐低,颇有些怨气似地,用力拉拉链,差点把拉链崩断,“…… 也不知道是怎么花钱的,生活费竟然越用越多…… ”
      说到最后她音量提高,眼角泛红,带上了哭腔,“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啊?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担心?”
      “你以为我不心疼是不是?”
      赵歧言楞楞地看着她,有些无措地伸手抹去她的泪,被赵嫣躲开了,赵嫣别开脸去不看她,他眼眶微红,小声地叫他:“妈…… ”
      他伸出手去牵赵嫣的衣角,埋藏在心里多年的孤独与痛苦在一瞬间像是洪水开闸突然漫出,恍然间,他又变成了那个只会向妈妈和哥哥撒娇的小孩子,奶声奶气地只知道要一个抱抱。
      而他也坚信,漂亮的妈妈和可靠的哥哥也一定会给他一个带着香气的拥抱。
      张知言看着抱在一起哭成一团的弟弟和妈妈,眼角也忍不住有点湿润,他展开双臂环住于他而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轻声道,“没事了,都好了。”
      “全都好起来了。”
      车站多离别,哭成一团的家庭亲友多不胜数,路人也只不过看两眼便也走过了,没人知道这一户人家经历了什么,可能他们自己也不是太清楚。

      赵歧言坐在车上的时候眼圈还有点红,眼珠子上像是蒙了一层雾,和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如出一辙,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的眼睛更亮一点。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盼望了那么久的事情突然之间就实现了,背负了那么久的包袱也跟着卸下了,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却又真实得让他觉得早就该如此了——这是一份期待了太久的礼物,足以让人欢呼雀跃、足以让人喜极而泣。
      足以让他放松下来,给疲惫的身体一个小憩的机会。
      开过一个收费站后,车辆驶入一段长隧道,几分钟后突如其来的明亮刺眼,车里发出几声抱怨和几声惊讶的低呼。赵歧言摘了眼罩,才发现不知到是地区还是时间的原因,太阳破开阴云发射着和煦的日光,一片明亮。
      他想,这应该算个好兆头。

      心情不错的赵歧言一直持续到当天晚上——他回学校交作业的时候。
      辅导员和指导老师都在一间办公室,跟他算是比较熟了,看到他来了顺口问了问为什么今年的奖学金评选没有他。
      赵歧言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他桌上的报名表,笑笑,“没有就没有吧,我也不能老是挣学校钱啊。”
      辅导员被他逗笑了,顺手抄起一分材料打他,打得很轻,更像是逗小孩一样——赵歧言配合地闪躲开,哎哟地叫了一声。
      “就知道贫,”辅导员在他临走时说,“明天就截止了,记得交给我啊。”
      “知道了,老师。”他侧身关上门离去。
      走在学校里的石子路上的赵歧言没了在办公室时的笑容——他明明早就填好了表,而负责申报的辅导员虽然为人古板但绝对不是会扣下学生申请表的人。
      钱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谁会这么刻意地针对他。
      晚风穿过外套下的缝隙,有些凉,他竖起了领子,给班上的负责人发了消息。
      十分钟后,他露出了然的表情。
      对话框里最刺眼的是那一句:“对不起啊,我也不太清楚,是班导让扣的,说是学生会那边要审查,不让你过。”
      “没关系,”他反过来安慰对方,“我今年本来就没打算申请的,就是有些好奇。”
      对方又发了几个哭泣的表情,赵歧言回了个小兔子吹泡泡和睡觉觉的表情。
      收获了对方的晚安表情后退出了谈话界面,他本来也不是很在意奖学金的评定——在他回家之前他可能还会因为这个烦恼,但是张知言醒了之后他完全没有关于钱的压力了。
      倒也不是说家里就暴富了,张知言没醒的时候家里经济状况也没到捉襟见肘的程度,只是他总忧心忡忡,小小年纪瞎操心,不是担心赵嫣变成捡垃圾的大妈就是害怕张知言会被欠了费后的医院扔出去,所以才一直拼命攒钱。
      现在张知言醒了,他也发现赵嫣比他想象得更富裕,自然是不必再整日为金钱奔波了。
      倒是有几个同学知道了,纷纷私信来为他抱不平,说他明明成绩是最好的怎么就被刷下来了,其中甚至有好几位都表示自己还是能帮忙介绍个刷盘子洗碗的工作的。
      赵歧言哭笑不得,挨着解释自己也不是很想要奖学金,表达了谢意后还珍重地表示自己绝对没有打肿脸充胖子,生活也还过得去,请他们一定放心。

      35

      回完消息的赵歧言一边在心里感叹着感人的同窗之谊,一边脱了衣服踩下裤子悠哉悠哉地去浴室洗了个澡,等他洗完,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的时候才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给吴庸报平安。
      也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吴叔有没有被骗财骗色——赵歧言随手把擦头发的帕子挂在椅背上,单手后撑着身子坐在了床上,用另一只空出来的手给吴庸打了个微信电话,没想到竟然没人接。
      也许在忙?他想。
      一整天的舟车劳顿也让他挺累的,他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胸口朝下往床上一趟,闭上了眼睛,他把手机搁在床头柜上,摸索着放在床头柜上的吹风机,随意地吹了吹头发,吹了约莫有十分钟,他抹了抹发尾差不多半干了,翻身就睡去了。
      又过了大概五分钟,他突然清醒,从床上跳起来把还握在手上的吹风机的电源线给拔了。
      “咔哒”一声。

      USB插头被扯出来的声音不算太响,但陆修谨还是感觉自己被震了一下。或许说得不太准确,那种感觉更像是被弹了一下脑门。
      他把这归结于没怎么睡觉休息而仅仅依靠威士忌加冰苦苦支撑的大脑正在死机边缘试探的原因。旁边的工作人员把刚从主机上拔下来的U盘扔给他,懒洋洋道:“陆少拿好啊,你只要到地方后把里面东西导出来,随便什么监控我都能给你黑了。”
      “唔。”陆修谨没有什么表情,他随意地把那个小小的黑U盘塞到口袋里。
      等他走出去才发现天已经完全亮起来了,清晨的街道人不太多,空气也清冷得可以,他打了个冷颤,快走几步进了街边的一家咖啡厅要了一杯摩卡外带。
      街道上他低头啜饮了一口,少量的巧克力甜味停留在舌尖,随即被奶味覆盖,回味时只剩满口的苦涩。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热咖啡全身发热的原因,他无端觉得连口袋里的那个小东西都开始发烫了——可能是兴奋吧,他想。
      他加快了脚步,在某一个路口将几乎没动过的咖啡扔进了垃圾桶,“咚”的一声,咖色的液体溅出杯体,在白色的的杯外壁上留下几滴不太好看的痕迹。
      一阵脚步声后,无人街道上若有若无的淡淡咖啡香气被冷风吹散,只剩下垃圾箱里残留的几缕香甜还在勾引早起的蚂蚁两三只。

      陆修谨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自己平时在外面玩的时候经常住的一家酒店,他在那里有自己的长期套房。房间里没有他习惯的香槟和美人,只有几个朋友聚在厅里打游戏,看到他来了也舍不得把眼睛从屏幕上移开,只是抬抬手算作打了个招呼。
      他脱了外套,坐到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空出来的两台电脑。
      “别光顾着玩游戏啊,”他往沙发背上一靠,眼睛往下扫,“事儿办妥了吗?”
      正狂敲键盘浴血奋战的其中一人头也不抬,狂道:“你放心吧,要说这事儿换做别人指示的话我们可能还真办不了……”
      另外一个戴半边耳机的人打断道,“但你是谁啊,你不是陆修谨吗哈哈哈,你可是狐假虎威里最猛的那只虎!”
      说完放了个大招还骂了句脏话。
      陆修谨双腿交叉架到茶几上,也不避开直接把茶几上的电脑给踢翻了,断了蓝牙的鼠标在地上滴滴响了两声,打游戏的其中一位瞥了一眼就把头转回去重新加入战局。
      陆修谨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鞋尖——他其实也想骂脏话。
      可他还真没能找到能符合自己心情的下三滥语句来,只能在心中暗暗憋火。
      脏话没得说但他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那是他第一次去夜店的时候,一个以卖酒卖得贵著称的小酒吧,一个头发搞得像是玉米烫的大叔在吧台上吹牛逼,当时还是初中生的陆修谨穿着贵族学校的西式制服,一脸阴鸷地看着舞台灯光下穿短裙的舞娘。
      那天天还没黑,他身后的地板上还有从天射进来的阳光;天还没黑,已经有人开始醉了。
      他厌恶那种迷醉,没来由地。
      那个玉米烫的大叔嘻嘻哈哈地逗身侧的女孩喝酒,暧昧地窃窃私语。
      随着时间流逝,人渐渐多了起来,天也完全地黑了。陆修谨突然就懂了自己那厌恶从何而来——他天生向往这种迷醉。

      “睡美人不是靠吻吻醒的,”他重复着那天在酒吧里听到的厥词,觉得有些可笑,单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笑容却从指缝里溢了出来,,“…… 是被睡醒的美人才对啊。”
      他陆修谨,果然天生坏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fourteen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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