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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   除夕,各房窗棂上贴好红彤彤的剪纸,柿子红的灯笼高高挂在檐下。

      白雪纷纷扬扬,书房里飘出琅琅书声。芸娘童声稚嫩,咬字颇有几分费劲,却是一丝不苟。念的是:“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一首诗背完,陆羽蒙摸摸芸娘乌亮的头发,包了一个大红包塞进她手里。

      “拿去压在枕头底下。”

      芸娘捏着红包一动不动,扑闪着黑眼睛:“那我给阿兄存着。”

      陆羽蒙盯着她巴掌大小的个子,认真说出大人般的话来,有些诧异:“给我存着做什么?这是阿兄给你的。”

      芸娘固执地摇脑袋:“娘说阿兄当家辛苦,芸娘还小,也要知事,帮阿兄分担。”

      陆羽蒙怜爱她小小年纪就能说出这番体贴人的话,心头煨了一炉热火,比身上的棉衣还熨帖。把芸娘抱在怀里,鼻尖凑近软绵绵的脸颊蹭了蹭,道:“哥哥照顾你天经地义。走,出门放爆竹去。”

      所谓爆竹,正如其名。每年过冬,人家宅院里都要点上一丛高大的庭燎,照彻长夜,驱逐鬼邪。

      覆雪的庭院里,篝火烧得正旺,摇曳摆舞。

      陆羽蒙给了芸娘几块削好的小竹板,扔进煌煌的火里,不大一会儿便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大雪里空寂的宅院立时喧闹起来。

      正门吱扭一响,韩烨和寰娘他们回来了,拉着一驴车的年货,预备着杀鸡宰羊吃顿年饭。

      家里人都说他操劳了一年,忙里忙外没个停歇,坚持不让陆羽蒙动手,这顿饭就交给他们。

      陆羽蒙给店里伙计放了假,本来说邀请到家里一块吃个饭,这一别可是十来天,等到大年过完才能见着面。跑堂和厨子推说家里也忙着守岁,承不了东家的情。

      轮到康文善,他则忸怩起来,支支吾吾:“我家里虽没什么事,但这一年到头了,有个顶重要的人要去见。”

      他满脸少年心思尽落入陆羽蒙眼中。不知怎的,自从跟韩烨搅在一起,陆羽蒙就对情爱之事异常敏锐。

      “你是去会哪家姑娘?”两人混熟了,陆羽蒙说话也不拘放肆起来,笑着打趣。

      康文善讷讷地应了声,笨拙地挠着脑袋。平日里拨算盘飞快的指头也不灵了,鲁钝地贴在额头间。

      陆羽蒙深有同感,天底下陷入情思的人都一样,不论往日多么机灵,面对心上人都呆愣起来。

      康文善一并把假请了,说正月十五还要约姑娘出门逛庙会看花灯。过完年生意不比平日红火,人手有空的余地,陆羽蒙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干脆让他十五过后再回店里。

      晚间到了吃年饭的时候,人人都高兴,在屋里点了灯,吃到月上中天,院子里还热闹着。

      难得有个放开手脚享乐的机会,席间行了几局酒令,划拳猜谜。陆羽蒙多喝了几杯,还没散席便靠在韩烨肩头昏昏欲睡,白皙的面颊透着荔枝红。

      他嘴里嘟囔着些含糊不清的话,搂着韩烨腰肢磨蹭。这倒急坏了一旁的韦馥,忙找了个众人玩闹的时机凑到韩烨跟前:“还不快把他带回去,当心给人看出来。”

      韩烨一怔,圈住陆羽蒙摇摇欲坠的肩背:“你看出来了?”

      韦馥一脸无奈。他俩常日里举止亲昵,形影相随,稍微留点心都能看出来。

      老一辈觉得男欢女爱天经地义,谁会想到两个男儿之间会纠缠如斯。陆家人在乡野躬耕一世,养儿子也是为传宗接代光耀门楣,知道韩烨跟陆羽蒙的事还得了?

      韩烨寻了个借口,跟桌上几位长辈告了辞,带着陆羽蒙回屋里去。寰娘担心儿子喝迷了,从盘子里抓起三两个酸枣,忧愁道:“你先拿这个给他醒醒酒,都怪我忙昏了,忘记熬点醒酒汤。”

      回到屋子里,韩烨点起风炉,打了一壶水温着。不一会儿,四壁间的寒气消融殆尽。

      陆羽蒙在床褥间翻来覆去,紧密的眼睫湿漉漉的,粉面上春意浓浓。

      滚热的酒气不断从他身上蒸发出来,像一阵浓郁的香风,稍靠近一点点,便搅得韩烨神思迷蒙。

      他把他抱在怀里,两条坚实的手臂交叠搂着,喉头的话变得浊滞,鼻息一股燥过一股。

      “羽儿,你刚才在席上想跟我说什么?”

      陆羽蒙指节弹了两下,依旧紧闭着眼睛,漫无目的摸他的脸孔,摸到了,便小猫似的依傍过去,亲昵地磨蹭。

      “我说,十五跟我看花灯去不?”他大着舌头咕哝。

      韩烨直笑:“这还没初一,你就想着十五。”

      他把青黄的酸枣剥了皮,小心地分成几瓣,淋漓的汁水淌了一指,往陆羽蒙嘴里塞。黄嫩的果肉一进嘴,陆羽蒙一张小脸便皱得像团棉絮,连连呸了几声,尽数吐了出来。

      酸枣功力了得,他半明半昧地睁开眼,波光潋滟,映着韩烨带笑的眸子。

      目光往下看去,韩烨的脖子玉白色,塞在一团鼓囊粗厚的棉领里,手还支着,淌着淋漓的汁水。

      他脑子轰鸣一声,盯着那滴缓慢下移的果汁,混沌地想,这手指俏生生的,纤长有力,嚼在口中不知什么滋味。定是比那恼人的酸枣好吃。

      鬼神神差,陆羽蒙探出舌尖,艳红的舌忽闪而过,像小猫吐舌,在韩烨指尖舐过。

      轰隆隆,轮到韩烨脑海中的天塌了。

      他顺势拥住陆羽蒙,亲昵厮磨之间,额头抵在他前胸,无奈地轻叹:“你,每回都这样招我。”

      招惹了他,却不给点实在的甜头,只能望梅止渴。

      可即便是这样,韩烨爱他不自觉表现出的少年情态,爱他这份只在心上人面前流露出的娇意。

      韩烨有所顿悟,为什么军中将士最乐此不疲的愿望就是娶媳妇了。

      他紧抱着浑浑噩噩的陆羽蒙,埋头磨蹭了许久。媳妇真好啊,温柔体贴,身子软心也软。

      屋门响了两声,他把昏睡的陆羽蒙放在被子里。寰娘端着碗梅子汤进屋,伸长脖子问:“羽儿醒了吗?”

      “没呢,”韩烨接过汤碗,一股酸涩的清香扑面,“娘娘你去歇着吧,我来照顾他。”

      这么久了,寰娘已经习惯了他叫娘娘。也不疑有别的原因,韩烨长得好看,手脚麻利,能平白多这么个儿子,她心头还喜滋滋的。

      更重要的是,她一直担忧陆羽蒙忙来忙去累垮了身体,可有韩烨在一旁帮手看顾着,她也尽可以放心了。

      “那好,我先过去了,也就是多喝几杯,睡一觉就好了。”寰娘拉上了屋门。

      韩烨拿着小勺子,一勺一勺给陆羽蒙喂汤喝,盯着他朱唇半开,丁香似的小舌头忽闪忽闪,自己喉头也有点发涩。

      一碗汤下肚,没一会儿,陆羽蒙眼中寻回几分清明,带着点鼻音问:“几时了?”

      韩烨盯着窗外飘雪:“还没到子时呢。”

      年节是要守夜的。韩烨常年领军在外,守过的长夜数不胜数。但这还是头一回过节守夜,单是为了玩乐,胸中浮起无边的期冀,似乎窗外漫长流淌的不是夜色,而是来年的希望。

      陆羽蒙跳下床,拥着披风出门,从柴房里找出早就准备好的旧扫帚和破鞋,献宝贝似的分给韩烨一只。

      韩烨怔怔地举着手里的鞋子。

      陆羽蒙才醒,脸上还渲着熟透的春色,眉眼含笑。

      “这你就不懂了吧,鞋字通邪,除夕夜里把穿旧了的破鞋子丢进火里,来年百邪不侵,平平安安!”

      月亮飞到西边,雪越飘越大,天际深沉如墨。鞋子和扫帚丢进熊熊火堆,没一会便被火舌析透,化为飞雪似的烟尘。

      在火堆前久站一会儿,陆羽蒙扯着韩烨去洗手。梳洗完了,他忽地羞怯起来,不敢看人,只拿小指勾着韩烨手指头。

      “走,睡觉去。”

      今夜的美酒下肚,在他身子里浇灌出一片荡漾的花海。陆羽蒙忽而觉得,守什么夜,冷冰冰的干坐着,不如被窝舒服。

      “不守了?”韩烨还没反应过来。

      “不守了。”陆羽蒙想了想,踮起脚在他鼻尖上亲一口,抹去几颗飞雪,“守夜哪有守着你重要。”

      对他而已,礼俗都是虚的。什么都比不上和心上的人在一块。

      一对有情人,相守几十年半辈子,太空茫久远了,他要争朝夕。

      韩烨大笑,瞅着四下没人,圈着陆羽蒙的腰,把人搂着举起来。

      “那走,睡觉。”

      回了被窝,颠来倒去地折腾。油灯烧到了尽头,陆羽蒙望着顶上黑黝黝的瓦,满目飞散的光影,颤抖的指头掐紧了又松开,一时不知是还醉着,还是醒了。

      窗棂上被风掀起一角的红纸窗花,也随他一样在风里颤巍巍的。

      第二天昏昏沉沉地醒来,他捂着额头暗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久而久之哪里仅仅满足于拥抱,早晚得干柴烈火。

      必须要分床睡了!

      正月初一,天朗气清,云销雪霁。

      陆羽蒙神清气爽地迈出门槛,拿新扎的扫帚扫干净满院子雪,堆了个圆滚滚的雪人,顶端插上几根掉落的桂树枝子当头发。

      崭新的一年,气象清明,门板却咚咚地响起来,又急又厉。

      陆羽蒙蹙着眉头,满腹狐疑地打开门。赖公家里那位老婆婆站在门外,眼睛肿如桃核,一见陆羽蒙便哭求道:“陆家郎君,快帮帮老身吧,幸娘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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