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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日子一晃到了芒种。

      麦子长得黄澄澄的,挂满了穗。这段时日天气晴好,要尽快趁着艳阳天刈麦扬场。

      陆羽蒙带着新酿的米酒坛,篮子里放着新蒸的粽糕,一大早便到田间送餐食。

      每到夏熟时节,整个村子都忙碌起来,因种的地多、人口少,都是一家帮衬一家收成,互相请几顿酒菜,忙完农活,还能全了人情。

      庄园一带共有五六十亩麦田,农人最是珍惜时节,没日没夜地割麦子,近半的田地间都只剩一截截麦茬,和堆成一垛垛的麦秸。

      麦秸烧在地里,能肥土。陆羽蒙走在田埂上,抬手擦擦汗珠,正望见天边黑云滚滚,红火摇曳。

      走近几步,火焰和热风直往脸上扑,整个人眨眼便似泡进了水里。

      躬身劳作的乡民们脸颊都晒得红彤彤的,头发泛着油光,见他来了,抽出半点空闲招呼一句:“又给你家的送什么来了?”

      一来二去混熟了,大家都知道陆羽蒙跟韩烨情同手足。陆羽蒙也不忸怩,爽朗一笑:“带了点酒食来,都有份呢。”

      韩烨还忙着割麦子。他体格高大,在人群里煞是显眼,晒着太阳浑身白得发亮。手脚利索得像镰刀,一起一落,成排的麦秆便齐整地倒下。

      田地里回荡着刷刷的割麦声,陆羽蒙瞧他没听见,便一手拢在嘴边喊道:“二郎歇会儿吧!和乡亲们进园子喝口水!”

      韩烨扔下镰刀,看见他时眼底有了笑意:“嗯。”

      陆羽蒙把食篮放在地里,招呼人们取酒喝,吃点他才做的粽糕,到树荫底下歇凉。自己折回庄园里,在邻近屋子的田边挑了个翠绿滚圆的香瓜,拿刀切开。

      走在路上,实在没忍住水汪汪的瓜瓤的诱惑,吃了一小块。瓜肉才入口,便好似含住一口甜滋滋的冰,清凉气儿贯到脚底,顶着毒辣的太阳打了个哆嗦。

      农夫们都聚在树荫下喝酒乘凉。陆羽蒙做的粽糕加了甜咸两种馅料,甜的是红豆沙水糖和乳酪,刚出炉时掰开还会流心。咸的是腊肉和鲜肉,本来还有鱼肉馅的,做了几个品尝,滋味实在别扭,便交给爱好吃鱼的韦馥了。

      几个邻居喝了几杯酒,脸上气色红润,问他都是怎么酿的,回去自家也照着他的方子做。

      陆羽蒙酿的都是甜酒,使用的是最简单卧酒法,制作方法就是把粮食发酵,加点果子和糖。

      现在庄园里种了葡萄,等葡萄熟了,还可以酿葡萄酒。

      韩烨盯着他额上汗珠,道:“你去歇着,我们这很快就好了。”

      陆羽蒙第一天跟着寰娘她们下地割麦子,使用镰刀的姿势不对,右手心划破一道两寸长的血口子。韦馥说要不是老天保佑,他整个手掌便会没一半。

      这下他没法割麦子,成了全家“拖油瓶”。家里人却也宠着护着,不让他动手干活,前几日连洗衣做饭都不让,说是伤口沾了水便会长脓。

      将养了几天,陆羽蒙深刻认识到自己不是干农活的料,但不想一个人偷懒,每天田间宅第往返七八次,看看麦子割得如何,帮各家各户打打下手。

      休息一会儿,人们接着动身刈麦。陆羽蒙在日头下看了一会儿,头脑便被晒得昏沉,发自内心觉着农事劳苦。

      地里一排排倒下的不只是麦子,而是接下来半年生活的指望。

      他回到庄园,在棉田里看涨势。五月份棉花都长出了叶片,参差不齐,有的明显比其他的高出一大截,有的则萎靡不振,像被霜打过。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同一块田地里,旺苗长得太高大,势必会跟弱苗争光、争水分。等到收成的时候,整片地的产量都会降低。

      陆羽蒙走遍棉田,锄草浇水,给弱苗多补肥。万幸,他家棉田平日呵护得紧,没受蚜虫害。

      日落西山。

      临到睡前,陆羽蒙又到棉田走了一趟,拉好防沙布,免得夜里刮大风。梦做到一半,韩烨突然摇他肩膀,庄园外传来寰娘喜悦的呼唤:“羽儿,你快起来!你弟弟腾儿回来了!”

      陆羽蒙一个跟斗翻下床,摸着黑找鞋子。寰娘手里擎着盏灯,一边手遮罩着,火光在夜风里飘忽不定。

      屋外夜色浓稠,陆羽蒙瞅了眼云里的星星,心中泛起嘀咕。怎么这个点回家?

      一边朝家走一边关心地问:“怎么样,考中了吗?”

      陆腾一月上京,五月回乡,若是没中,有点说不过去。

      家里人都起床了,正堂厢房灯火通明。陆腾却是面色沉沉,紧攥着衣袖。

      “你说话呀!”陆坚水和窈娘心急如焚,拉着他问,“你到底中是没中?”

      陆腾从小便善读书,三岁识字,五岁属文,怎么着都算神童了。虽说人迂腐了点,陆羽蒙对他的才学却是肯定的。

      陆羽蒙拦住急得跳脚的长辈,轻声问:“腾弟,你在京中耽搁了几月,若是没中,应当早返乡了吧?”

      陆腾抿紧唇,脸色发白:“嗯。”

      陆坚水、窈娘和寰娘仰头抽气,拍着手掌欢喜起来。

      他们家里也出了个举人了!这可是文曲星啊!

      按照规矩,乡贡上京考中了举人,那便可以参加皇帝主持的殿试了。自古以来殿试并不刷人,只排名次,第一第二第三便是耳熟能详的状元、榜眼、探花。

      陆腾考中会试,参加殿选,再怎么也是面过圣人,天子门生,有做官的资本!

      他却闷闷不乐?

      陆羽蒙道:“腾弟,殿试次序如何,朝廷没给你个差事?”

      “我没参加殿试。”陆腾面露窘迫。

      陆坚水道:“你没考试?那你在京中几个月做什么?家里好吃好喝供着你逍遥,你不去考试?!”

      父母不懂科举,一时都以为陆腾是拿着家里的钱挥霍去了,从喜气洋洋变得愤恨不平。

      “不是这样的!”陆腾急得脸颊通红,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陆坚水气不过,拎着扫帚要揍人,两位女眷拉了好久才把人扯开。

      窈娘抹着眼泪泣不成声:“你可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啊!你哥哥起早贪黑养家,你仗着自己认几个字,就把银钱拿去打水漂了,你对得起他吗?”

      一通鸡飞狗跳,陆羽蒙好言好语才哄得三位长辈出门,把看呆的陆腾拉到书房里说话。

      “说吧,你这几个月去哪了?”

      陆腾苦涩道,抽抽鼻子:“阿兄,你不怪我……”

      陆羽蒙揉着额头,皱眉道:“腾弟,先说正事,你中了会试,那是必定能参加殿试的,怎么搞得?”

      陆腾张大了嘴。一般人可弄不清科举的进程,他哥哥在乡里种了十几年地,居然晓得?

      他自知瞒不过去了,涌出眼泪,一股脑把事情交代了。

      本来,他会试考得不错。名次下来,一群同样高中的读书人春风得意,便相约前去平康坊喝酒找娘子。

      读书人狎妓乃是公认的风雅乐事。当天夜里,一群人喝得酩酊大醉,各自拥了个美娇娘回房快活。

      陆腾潜心读书十几年,从未近过女色,偶尔却也向往诗文中风花雪月的美景,哪里禁得住娼妓的手段。

      潇洒一夜,翌日醒来,麻烦却大了。床边姑娘额角带血,早已没了气。陆腾惊掉了魂,仔细辨认,那姑娘并非昨晚陪他的鸳鸯。

      出了人命,官府要捉拿他下狱,最后却因证据不足,没法确定是他杀了人。不过经过这件事,他的名声便彻底断送了,直接被礼部划去了殿试资格,还把他从榜上除名。

      十几年寒窗苦读毁于一旦。

      陆腾气愤不过,找到当夜与他作伴的鸳鸯。鸳鸯初时还装作不认得他,后来起了怜悯之心,悄悄告诉了他真相。

      原来,他是做了替罪羊。酒后失手伤人的是同榜考生,秦宪。

      陆羽蒙听完,良久才缓过劲。

      他觉得刚才拦错了,就应该让陆腾记记打。

      多好的机会!他居然跑去嫖妓!

      明知自己身份背景不如旁人,跟那帮纨绔子弟混在一块做什么?

      从这一点来说,陆羽蒙觉得他跌的跟头不冤。

      然而,一股火苗在心窝里腾腾燃烧。科举场上居然有人犯了人命官司,还玩栽赃顶替那一套,眼中没有半点天理王法。

      陆腾缩着身子,弱着声道:“阿兄,那秦宪还跟我是同乡呢。”

      “哦?”

      因为是同乡,陆腾想着在京中人生地不熟,结识秦宪好歹有个照应,没少逢迎过家财万贯的秦大少。

      谁知道,反被秦宪当了替死鬼!

      陆羽蒙眯了眯眼:“他该不会是秦正延的儿子吧?”

      陆腾惊道:“阿兄这也知道!”

      他这个阿兄,莫非是神仙转世吧?能救人,无所不知。

      陆羽蒙叹了口气。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事已至此,陆腾仕途断送,只能留在家中干活。陆羽蒙与他说清利害,陆腾两眼晶莹,不等他说完,往日读书人的傲骨全无,抱着脑袋嚎哭起来。

      “阿兄,真就没有一点办法了?”

      陆羽蒙道:“你没陷在狱里已是菩萨保佑。这段时日待在家里,好好反省反省,陪伴爹娘。”

      顿了一瞬,他又有些心软,道:“人生在世,并非科考出仕一条活路。你这心性,留在官场不如留在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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