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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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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这个念头飞快拨到脑后,猛然摇摇头,韩烨千里迢迢来帮他,他怎么能有这般不正经的想法!
两个月飞快过去,陆羽蒙整日忙着下地锄草,给瓜苗施肥防虫。一日三餐都是他置办,渐渐的厨艺精进许多。
隔三两天去山上看看渠,韩烨领着一帮民夫干得热火朝天,闲时还把人分成两拨,拿树枝子制成木杖打捶丸。
一来二去混熟了,陆羽蒙到了山上民夫们便大叫:“少爷又来看你了!”说完大笑。
陆羽蒙隐约听出人们话里起哄的意味,阳光晒得脸烫,看向呵呵笑的韩烨。
“拿我寻开心?”
韩烨晒黑了不少,却更有股桀骜之美:“我什么也没说啊。”
陆羽蒙一指:“他们!”
坐在树荫下歇息喝水的民夫们笑得更大声。
韩烨浅浅地笑,两颊泛起梨涡,故作彻悟。
“哦,他们说你天天都来,也不看井,也不监工,就往我跟前凑。”
“是啊,”韩烨话音刚落,有胆大的接嘴,“少爷你可真好,咱们看他往后用不着讨媳妇了,少爷养着他就成。”
“对对对,少爷当媳妇也成!”
“少爷好看,老韩,你的福气!”
人群快活地起哄,开始争论他俩谁更像媳妇。陆羽蒙怔怔杵着,倒是被这句老韩戳到肺,没忍住噗嗤一笑。韩烨见他久不出声,便对他招一下手。
“少爷,你过来。”
山林里热闹得像市集,几只喜鹊摇着尾巴在树顶吱吱叫。陆羽蒙下意识顺着韩烨招呼走,走到身边才心头一震,怎么还真成个媳妇似的,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韩烨带着他走到竖井边,从水源到现在的位置已经打了十来口井,底下黑黝黝的,皆有暗渠相连。
十来口井打得极好,井口刚好对准,连接成一条线,足可见下了多少苦工,凝集了多少劳作。等到竖井打到田边,把暗渠挖通,最后一步才登上山脊采水。
山林陡峭,陆羽蒙光是走路看井便气喘吁吁,越发敬服:“这得多累。”
韩烨跟在身后,一瞥他细白的指头,唇畔荡开淡笑:“值得。”
陆羽蒙望向他,目光盈盈。
明明是顶柔软的眼神,韩烨却像被击中心腔,手脚一僵,叉着腰转过头。
“山上遥远,少爷往后别过来了,累。”
陆羽蒙盯着他耳尖,故意叹道:“人家就开几句玩笑,你怎么比我脸皮还薄。好吧,你不喜欢我来,那我就不来了。”
他转身就走,踩断几根枯枝。韩烨立马追上,百口莫辩:“没说不喜欢,就是怕你累着!”
陆羽蒙淡淡转身,面上绷着,心头却莫名雀跃,韩烨着急忙慌追赶解释的模样映入眼中,心窍中某处柔软的地方暖流涌动。
他甩甩手,翘起嘴角,眼眸一横,轻声道:“不来了。”
韩烨接着追:“饭还是要做的。”
“就知道吃。”他语气轻快。
韩烨知道陆羽蒙没生气,肩膀松懈下来。
“大家都喜欢少爷做的菜。”想了想,韩烨瞅着陆羽蒙耳鬓几根翘在风里的碎发,就像小鸟的羽毛,俏皮灵动,便脱口而出,“我特别喜欢。”
陆羽蒙心神舒畅,昨日钓了几尾鱼,那就切成薄薄的鱼片,煮一大锅鱼片汤。
自从开始掌厨,他便时常翻阅菜谱,变着法子制新菜。一回生二回熟,如今除了做面点容易出岔子,其余煎蒸煮烤几乎不会犯错,菜品口味亦是不赖。
虽说厨艺还不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对于常年奔波于生计,一日三餐随意糊口的农人们来说已算珍馐美味。
其余人夸他,陆羽蒙受宠若惊。倒是韩烨叫他七上八下,投喂什么都只一个“好”字。
陆羽蒙心里很没底。他是何等身份,当真不是敷衍他么!
抱着这样的心情,陆羽蒙愈发勤恳严谨地钻研菜谱。做过蒸饼、汤饼、羊肉馅包子、毕罗……翻出了花样,自创做法指日可待。
菜做得多了,他也渐渐体悟到下厨的美妙。不光做菜时充满乐趣,当看到亲手做的菜被人吃进口中,那一瞬的满足感更是贯穿全身。
转眼间五月快到,农家最忙的时节。
水渠开到了农田边上,伸入田埂边。地里的小麦青黄饱满,在风里弯腰舞动,很快就能收成。
另一边瓜秧青翠,不少已经结成了藤蔓。陆羽蒙在田垄间搭好了木架,接连起了几个大早,把瓜蔓挑到架子上,防止虫害。
远远看去,满架浮动的瓜蔓好似面绿阴阴的矮墙。
韩烨带着人到山上打通地渠,让他安心等。陆羽蒙在田边走来走去,时不时仰颈朝山的方向张望,蓦然听到一阵潺潺的水流,忙跑到渠边去看,渠底干土一点点变成深色,聚起清澈的水流。
他满心欢喜,情不自禁脱口:“来了!”
寰娘和窈娘也赶来了,喜上眉梢,纷纷拍掌。
“这下好了,不用受累挑水到田边。”
屋旁开了一方池塘储水,等灌满水了,还能养些鱼鸭,种点菱藕。
一家人的喜悦传到村民耳中,不少人拥到他家田地边来看渠,啧啧称奇。表哥和舅母一家也来了,满脸羡慕嫉妒。
“二郎,你开这道水渠花了不少银子吧?”窦娘子抬起鼻子问话。
陆羽蒙没吭声。窦娘子扯着嘴角笑了笑,道:“年轻人还是多干点活好,花这闲钱开渠,还不如办点实事孝敬爹娘。”
“舅母哪里话,外甥就是心疼爹娘干活累着才开这渠。舅母要想享福,也跟表兄说道说道去,表兄孝顺,您往后也不必挑水下地了。”
谁人不知陆裹儿是个不学无术坐吃山空的货色,窦娘子被戳中肺管子,脸颊憋成了菜色,指着陆羽蒙道:“你!”
隔壁陈二狗的娘王嫂子看不过去了:“我说窦娘子,大伙儿都为你家开了条渠高兴,怎么你一个当舅母的还指望外甥不好了?你看看这活水流得多好,往后庄稼就不愁了。”
“就是,”周嫂子也忍不住开口,捂着鼻子斜眼瞧窦娘子,“当年赖公也叫大家开渠,要不是你和那秦员外一家搭伙作梗,咱们早就用上水渠了,哪用多遭十年累!”
窦娘子两颊通红,飞快翻着嘴皮子:“怎的,你们还怪起我来了?当初吵吵的是谁?还不是你们这帮人?听风就是雨。你们要真想开渠,我能拦得住?这会儿没水渠了,倒把错全部赖在我一个妇道人家头上,你俩有本事上秦员外门口闹去呀!”
陆羽蒙敏锐捕捉到讯息,瞅向窦娘子:“舅母,你当初为什么不愿意开渠?”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往年寄人篱下,地里的活都是他和寰娘干的,这恶毒舅母是故意搓磨他们母子?
但好像没那么简单……
窦娘子翻了个白眼:“别跟我说!有胆子找秦员外去!裹儿,咱回家!”
她碰了一鼻子灰,被乡亲指名道姓笑话,实在没脸再待下去,拉着伸长脖子看渠的陆裹儿灰溜溜离开。
陆羽蒙走到王嫂子和周嫂子跟前,作了个揖,问道:“两位嫂子,能说说咱村里的渠跟秦员外有什么关系么?”
王嫂子叹了一声,愁眉不展:“那秦家就在村子最东边,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有钱。咱们村里用的公井,包括隔壁几个村子打的公井,都是他家出钱的。”
陆羽蒙不信地主会干吃力不讨好的事,疑惑道:“为什么?”
周嫂子心直口快:“嗨,还能为啥!收租子呗!一家一户每年交钱,就能使他家打的井了。”
陆羽蒙怔住:“一年多少租子?”
“一年春秋两回,一回交半斗粮,听着不多,合起来可有二百多户呢!”
“二百多户!”
那这秦家光靠收水井租子的钱都抵得上九品官的岁粮了。
“还不止呢。”周嫂子把他拽到一旁说悄悄话,抬起手指朝村里各处指了指,“这村里好几条道也是他家开的,这姓秦的骑咱们头上作威作福十来年,官府也不管,说这是有借有还!每年除了交官租,还得供着这位大爷。”
“年头不好收成不够怎么办?没粮怎么办?”
周嫂子朝秦宅努努嘴:“抵田呗,上他家里白干活去,总要偿了买路钱、买井钱!”
陆羽蒙总算懂了,为什么大家明明对他打的水渠水井羡慕不已,但就是没办法开井!
原来是秦老爷指望收租子呢!大家都有井了,谁还用他打的井,他还怎么搜刮民财。
官府也是不管事的,指不定有贪官污吏沆瀣一气。
满腹心事地回到家里,陆羽蒙只觉面前压了一座大山,把出路堵得死死的。
他要是身在高位,为乡亲们解决这点难题不算事。可现在只是个农户,该怎么和乡绅和官府抗衡,让大家不用再交那份冤枉钱。
寰娘慌慌张张地跨进门,差点绊在门槛上:“孩儿!门口来了好些人,你快去看看!”
陆羽蒙立刻起身,扶着她道:“娘别慌,谁来了?”
寰娘唇色苍白,嗫嚅道:“村东头的秦、秦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