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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激辩 ...

  •   21

      身边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沈云。

      “孙先生,这位就是沈公子?”一位年纪约莫二十多的年轻男人走上前。

      孙先生点了点头,抬手引荐:“沈公子,这位是袁骁公子,是去年殿试的榜眼,现任六品翰林。他父亲袁大人是当朝太子太傅。”

      哇哦!大户人家!沈云赶紧俯身行礼。

      而这位袁小公子倒是一副乐呵呵没什么派头的样子,他颇为热情的把沈云扶起来。

      “今日王爷大宴宾客,最重头的就是各位名家进献的佳作了。这一块是我负责安排,沈公子的东西刚刚都差人拿过来了,您赶紧过来布置一番吧。”

      沈云心说:这不就是毕业布展吗?好嘞,熟得很。

      袁骁领着他走到院子东边的一处,这里已经放了沈云装画作的那个箱子。他蹲下身打开箱子,取出几幅卷轴,这边已经有三五个小厮给他搬来了挂画的架子。

      沈云把袖子一卷,头发一束,就开始一个个摆放自己的作品。

      随着东西一个个放出,他能感觉到身边有越来越多的视线投射过来。而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袁骁,最后也实在忍不住开了口。

      “沈公子,您应该知道这次王爷是有定主题的吧?”他问。

      沈云:“草民知道。”

      在柳金巷卖完画本的第二套,孙先生又亲自上门给他送了请帖。

      这帖子里就写到,这次逍遥王在宜轩宫广宴宾客,一是要庆贺他的亲哥哥,也就是本朝天子登基十周年,二是也要庆贺这三年来风调雨顺,今年秋季又是一年的好收成。

      而且据柳心那边传来的消息,这次展会上优秀的作品,还会被王爷拿进宫中,进献给皇上。

      所以总结下来主题就是四个字,又红又专。

      —

      过了半个时辰,一切备好。

      这些参展的人里一大半都已经是白胡子老头了,一眼看过去就是那种要原地成仙的大艺术家派头。另外几个年轻的也大多是和袁骁那般,一看就是官二代的公子哥。

      他们拿来的展品也基本都是几米长的卷轴,要么是写皇帝御诗的书法,要么是画大好河山的山水作品,或者就是表现闲适生活的花鸟画。

      赵祁之刚才还去瞧了一圈,回来说,那些大家们就连装裱有的都是用的上好的紫檀木。

      而沈云这边的展品,先不说内容,从制式上就异常特立独行。

      他的两方架子上一共挂了十二张画,纸张的大小不一,有正方形有长方形,错落的放着。

      一眼看过去怎么说呢……很像是街头摆摊的。

      但反倒是这种不着调的样子,还吸引了不少人专门跑来看。

      尤其是一些平头百姓,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到这么显贵的地方来,面对那些大拿们的作品只敢做肃穆状点头,反倒是在沈云这儿一个个畅所欲言起来。

      沈云从箱子最底下还拿出一块木板,顶部用木条和铁丝做了一个弹簧夹子,他随手就掏出纸来,一边和观众们聊着,一边手里就画起来。

      赵祁之站在沈云身后,不出一刻钟,就听到不远处那些名家大儒圈子里传来的议论之声。

      袁骁身边站着一个也是二十岁出头的人,此时看着沈云的背影,丝毫不掩饰面上的不满。

      “这沈公子不会觉得今日的宴会也是他在柳金巷那种地方吧?到这里来做杂耍卖艺的了?”他说。

      袁骁:“他是王爷亲自让孙先生去请的人。”

      那男子不以为意,继续嘲讽:“王爷让他来那就是天大的脸面,他一个庶出的男妻,画些难登大雅的粗俗之作卖给人们图个乐也就罢了,我看他现在还反倒摆不清自己的位置了。”

      话音落下,他几步上前,扒拉开围观的人群走到沈云面前。

      他扬着头,拿鼻孔扫视了一圈沈云的作品。

      “这就是你画的?”他问,“我从没见过毛笔能画出这样的作品,你就打算把这种东西给王爷看吗?”

      沈云盯着他:“您是……?”

      年轻男人:“我是袁斌,袁骁是我大哥。”

      沈云拉长嗓音“哦”了一声:“这么说,袁太傅也是您的父亲了?”

      “正是。”

      这个身份一亮,周围的群众都忍不住噤声。袁斌又往前走了一步,甩手把沈云拿着的画板往自己这边一压。

      今日是王爷举办的大宴,要的是庆贺秋收,彰显陛下的丰功伟绩。你在这不是画些农妇,就是画些小商贩,是何意思啊?”

      说着他转身对着所有围观之人高声道:“王爷今日把诸位都迎进宜轩宫,就是要让大家见识一些高雅之作。这在场的除了这位沈公子,可都是当朝的名家,他们的墨宝可是千金难求,诸位为何要来看他的这些画呢?”

      此话一出,周围的气氛顿时有些局促起来,人们面面相觑,有人迟疑着想去别处看看,有人抽搐着站在原地。

      沈云站在话题中心,反而面色未变,他一脸平静的听完袁斌这一番言论,轻飘飘的开了口:“真是令人震惊,袁大人身为当朝太傅,教导着未来的天下之主,莫不是政务繁忙?不然怎么……家里教出你这样的儿子呢?”

      “你说什么?”

      袁斌已经在那招呼着群众离开沈云这儿,却被人当头怼了这么一句。

      他回过身怒瞪着沈云,脸色气的通红:“你怎敢如此口出狂言?”

      沈云站在那儿,丝毫不怯:“公子可有听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

      “听过。”

      袁斌还没回答,旁边一个穿粗布的年轻人先接了话。

      沈云勾了一下嘴角:“袁公子,您口中的平头百姓可都知道这句话呢?”

      袁斌:“你到底什么意思?!”

      沈云:“袁公子也说了,此次宴会的主旨,就是歌颂当今圣上十年来夙兴夜寐,换来的这河清海晏的天下。那陛下所有的付出,心里想着的是谁呢?”

      “我虽只是一介草民,却也知这世上的明君,必然是时时刻刻想着他的子民。”

      “我画的这些人,在我眼里,绝不是公子您口中不识高雅艺术的俗人,相反在我眼里,他们才是构建了这个国家的基石,更是托举起了您口中所谓的高雅艺术的人。”

      “而袁公子刚才说的话,分明就是把这个国家的子民,把这些为国奉献一生的人,贬低的一文不值。”

      沈云话音还没落地,袁斌已经涨红了脸冲到了他面前,抬手就要揪沈云的衣领。

      一直未做声的赵祁之一步跨到了沈云身前,用手背把袁斌的胳膊往外狠狠一挡。

      “袁公子,请自重。”

      “你……”

      “住手!”

      一个亮如洪钟的嗓音划破了整个院落里僵持的氛围。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就见那处阁楼的门已经打开,逍遥王已经缓步走下楼梯,而高处站着一位身着一身红衣的白发老者。

      这位老人背手而立,只是把眼神往下一扫,就让所有人感受到了他不怒自威的气势。

      袁斌一下就软了:“父亲……”

      院子里众人“呼啦啦”拜倒一片:“参见王爷,参见太傅。”

      这位老太傅站在那,就算是逍遥王也对他敬畏三分。沈云心里算了算,估计这位太傅教过的学生还不止现任太子这一位。

      “长到这个岁数,没见你读书习作有什么建树,倒是学会当众打人了。”老太傅走到袁斌面前,狠狠瞪了这个儿子一眼。

      “孩儿知错。”

      一旁的袁骁赶紧把弟弟拉下场,老太傅则转向了沈云那边。

      “沈公子,你倒还是个能说会道的主。”他说着,走进了沈云身边的两个花架,一一看过一遍,“老朽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画,既然刚才听你还挺有想法,那就你自己给讲讲吧?”

      沈云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第一幅,是来自于我母亲和我说的故事。画的是一个午后,母亲们围坐在一起抱着他们的孩子。”

      “我母亲说,在收成不好的年头,母亲缺乏营养,生下的孩子多有体弱多病,且母亲没有足够的奶水,于是婴儿夭折极多。而近几年皆是风调雨顺,各家各户都有储粮,产妇在孕期也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短短几句话,老太□□利的眼睛突然柔和了一瞬。

      “就在前几日,我母亲说她一位早年的姐妹刚刚生下一位男婴,我就陪着过去祝贺。于是就看到了这一幕。那一片三四个抱着婴儿的母亲围坐在一起,做些简单的伙计,晒晒太阳,互相逗着孩子。”

      那张画长宽不过就是个A4大小,用简洁的笔触勾勒出了几位母亲的身形。可经过沈云这么一解说,画面中人物的形态突然就变得柔软了起来。女性柔和的身体线条变得更让人心头一软。

      “继续。”老太傅说。

      “这一张,画的是尚文书院的一群孩子和他们的母亲。”

      “在我的画本第一次开售时,他们都去了柳金巷帮忙。于是第二天我带了些礼物过去看孩子们,去的时候正是午休,就看到了好几位母亲提着食盒到书院去,给孩子们送饭。”

      “那些母亲都希望孩子学有所成,将来成为国家栋梁。而他们愿意把孩子供去书院,就是因为他们信任这个国家的科举制度,知道陛下和朝廷必然会公平公正的选出人才。”

      说到这儿,赵祁之已经看见人群中有几位十几岁的年轻男孩挺起了胸膛。

      “那这几张呢?”老太傅抬手指了指第二个画家上摆成一排的五张正方形小画。每张图上都画了一双手。

      “这是……”

      这一套整个都是模仿丢勒的那张《手》。

      他指着第一张图:“这双手是赵家的老管家,德叔,他在赵家矜矜业业服务了一辈子。他这双苍老的手照顾了家里的点点滴滴。”

      他又看着第二张:“这双手是金师傅的,我近距离见识了他的雕版手艺,他的手艺让更多的人能够看到珍贵的书籍。在某种程度上,他这样的人才更加推动了社会发展的进步。”

      他还画了一年四季辛苦耕作的农民的手,还画了拿着榔头的工人匠人的手,摆弄针线的绣娘的手,提笔苦读的书生的手。

      沈云一个个说着,到最后,自己的嗓子突然也哽咽了一下。

      “他们都是在我眼里很重要的人,而他们所做的一切,供养起了……袁公子这样的贵族少爷的生活。”沈云说到这眼神冷冷的看着袁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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