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营销成为顶流画家》蝶子叶

22、敲打

　　22

　　沈云话音落地，整个院子里沉默了几秒。

　　所有人都在看着老太傅的脸。

　　“好──！”

　　老人一掌打在木质的画架上，拉长了嗓子吼了一声，气势之足把身边所有人都震的抖了三抖。

　　这一句话出口，也算是彻底给沈云这一番陈述定了评价基调。在旁围观的群众一齐鼓掌，口中纷纷赞颂着天家的恩德。

　　老太傅看着沈云，目光从审视变得略微缓和了几分：“你是沈家的儿子？”

　　沈云垂首答：“回太傅，我是沈家的庶子，几月前已经嫁作了赵家大公子赵祁之，故现在不算沈家人了。”

　　“嫁人？”老太傅皱了皱眉。

　　那袁斌还有点不死心的样子，从背后蹭上来，指了指站在画架侧后的人。

　　“父亲，这位就是赵家的公子。他之前卧病在床了两年，说是父母请了算命先生，才把这位沈公子娶进来的。”

　　赵祁之走上前，没说话，只是行了个礼。沈云已经看到老太傅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看着沈云：“你可曾上过学堂？”

　　“回太傅，不曾去过学堂，在家里母亲教我习的字。”

　　“那你也没学过画？”

　　“我母亲以前是绣娘，略学过一些。不过草民愚钝，一直不学不到真正的大家笔法，只能用这些拙作来略表草民对天下的心意。”

　　今日该出的风头也出了，横竖现在这架势沈云也不觉得逍遥王还能把自己寡了。

　　那还不趁机伏低做小更待何时？

　　他这么想起，语气和身段就更加谦恭：“草民方才并非有意冲撞袁公子，只是害怕今日若不表明清楚自己心意，日后传出去，要给赵家和家母蒙羞，平白惹人口舌。”

　　“平身吧。”老太傅说。

　　沈云起身的时候，正看到老太傅还沉着脸扫了一眼身边的小儿子袁斌。后者被老爹盯得一缩脖子，往后退了两步。

　　太傅又转过脸，认真打量了一下沈云。

　　年轻的男人容貌举止皆十分端方，气质也有一股竹林般的稳重，老人肃穆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欣赏的意味。

　　“你随我来。”

　　此时院子里那些来参观的百姓们大多返回了外院看灯会去了，这边留下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老太傅居于首位，领着众人一个个鉴赏起这次参展的名画来。

　　沈云也是第一次近距离观摩如此精妙的古画，他站在太傅身后最近的位置，那好奇又崇拜的表情真不是装的。

　　其实除了袁斌这种把对沈云的看不顺眼写在脸上了，其他人其实或多或少也对他这个“圈外人”有些异议。

　　可沈云自己知道自己这趟来是为了什么，前面把该有的脸面都挣到了，往后那就是怎么嘴甜怎么来。

　　赵祁之站在队伍的最后面，看着沈云一张脸上笑容就没落下过，对这个夸几句，对那么捧两下。

　　你说他虚情假意吧，可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单纯澄澈。

　　而且说的话也不是空口吹捧，什么构图、留白。运笔、浓淡，每每太傅把话头抛过去，他还总能接着说上几句。

　　赵祁之站在后面，看着层层人影对面沈云那班长侧脸，忍不住缓缓攥紧了手指。

　　沈云今晚很高兴。

　　被看到了，被肯定了，自己的发言不再只是孤芳自赏，而是有人在听了。

　　他的大喜大悲，都是绘画给的。

　　赵祁之突然发现自己心底涌出了一种怪异的醋味——他竟然，在嫉妒一门叫“美术”的学科。

　　他想要沈云那双眼睛也用同样火热而兴奋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想要他也用看到名画那般热烈的姿态凑近自己。

　　沈云的爱给的一向直接而明确，而赵祁之想钻进在心里，在他“爱”的清单的狠狠的刻上自己的名字。

　　他不由自主的就脱离了队伍，到院子的角落从某张桌子上摸来了半壶酒。

　　这宴会临近戌时，赵祁之听见外院的人们已经开始陆续离开了。这边老太傅也看完了所有画，艺术家们各自寒暄了一番，孙先生就逐一带着大家离开了。

　　赵祁之看见沈云手里提着一盏灯，在那晃着头找他。

　　他恶劣的多等了几秒，才从角落里举起手示意自己的方位。

　　“你在这里啊？我还以为你到外头去玩了。”沈云快步跑过来，暖色的烛光把他的脸蛋映的红扑扑的。

　　他兴奋地猛拍了几下赵祁之的手臂：“刚才太傅说，要把我的画带进宫里去。和那几个大师的作品一起。”

　　赵祁之歪着脑袋，声音缓缓：“我就知道你可以。”

　　“你……？”沈云往前凑了下身子，“你喝酒了？喝了多少？”

　　淡淡的酒精味萦绕在鼻尖，而沈云身上裹挟的一阵墨香就像是酒精的催化剂一般。

　　“唔！”

　　“啪”一声，沈云手里的灯笼落在地上，烛火在青石板地上炸出一串细碎的火星。而隐秘的黑暗里，赵祁之的手臂把沈云紧紧箍进了怀里。

　　这是一个带着醉意的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来的疯狂。

　　沈云什么都看不清，两只手在空中胡乱的抓了一下，掌心推在桌子边，“哐当”一阵响，他觉得这一下他至少摸到了三四个空酒壶。

　　赵祁之的指尖嵌在他的头发了，沈云觉得自己就要被这个吻弄醉了。

　　终于，他被放开了。

　　赵祁之离开了他的嘴唇，把头一垂，一副马上就要睡过去的样子靠在他肩头。

　　而这时，身后一个异常冷酷的声音打断了黑暗中的旖旎。

　　“沈公子，王爷请您稍晚些再走，您跟我来一趟吧。”是孙先生的声音。

　　赵祁之感受到怀中的人被外人的声音一吓，飞快的推拒了自己的手，满身写满了被抓包的局促。

　　“我在这……那，我要去哪？”

　　“沈公子，这边请。”

　　孙先生被沈云让到了前面，在最后转身的时候，赵祁之知道他给了自己一个眼神。

　　沈云被领着走过了两间院子，可这次倒不像是要往宫殿伸出走，反而是去了普通宾客聚集的外院。

　　此时这边也已经寂静无人，沈云一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院子里一处假山边的三人。

　　“见过王爷，郡主还有……李姑娘？”

　　当热闹褪去，在这夜色里，今晚沈云来着宜轩宫的真正原因，还是不得不被拉出来说道一番。

　　院逍遥王转过脸来，桌上的一只烛光把他的脸切割成阴阳分明的两半，肃杀的气势更加骇人。

　　“跪下。”

　　沈云一声不吭的跪了下去。

　　逍遥王冷笑了一声，压着嗓子一字一顿的说：“你今日倒是会出风头。”

　　沈云：“草民受王爷之邀前来，不敢不仔细准备。”

　　他低着头，话音落地之后几秒钟逍遥王都未接话。他偷偷的扬了扬眼睛，正对上王爷一双宛如凶狼一般的眼神。

　　“你是觉得我不敢就在这一刀让你脑袋搬家是吗？”

　　沈云：“……”

　　“哥！”在旁的萧月莹尖声斥了一声。

　　沈云抬头一看，发现这位郡主大人甚至还侧身牵住了李姑娘的手，一副就要为心上人拼命的样子。

　　事到如今，这逍遥王哪怕心里已是满腔怒火，却仍然不愿对着妹妹说一句重话。

　　故而现在这每一句话，都是借着骂沈云，在敲打萧月莹和李姑娘。

　　逍遥王又接着说：“沈云我问你，今日你得了太傅赏识，又结识了京中这些名家，日后是不是也要准备飞黄腾达了？”

　　沈云：“草民自知自己才疏学浅，今日能得太傅几句夸赞已是荣幸，不敢随意攀附。”

　　“是吗？”

　　沈云抬起头，目光灼灼：“至于今后之事，我能做的就是遵从本心。”

　　“本心？”逍遥王冷笑了一声，“你真以为在这京城了，在这天下，有本心就能走的长远的？”

　　这一语双关之意已经无比明显，四人之间的气氛硬到了冰点。沈云跪在地上，拼命忍住开口的颤抖：“还请王爷赐教。”

　　“你自己是个庶子出身，在这京城里一没有官衔，二没有家世，今日骤然得了太傅多看了一眼，往后不出半年，自有全国的才子来京参加科举，届时哪里能有你的名分？”

　　沈云低头不语。

　　“你若是想往上爬……我朝是推崇科举，不论出生家世。可你想过赵祁之没有？我听说他病倒之前也是个颇有文采的公子，可现在娶了你一个男妻，你知不知道外面多少议论？他以后真的再想去考科举，你真以为这三省六部的官场里，能有他的一席之地吗？”

　　“扑通——！”

　　这是那位李姑娘跪倒在地的声音，她瘦弱的身体在衣袍之下不停颤抖着，一头墨色长发披散在地上，沈云已经听到了他隐隐的哭声。

　　“王爷……王爷恕罪，小女子罪该万死。”

　　逍遥王这两段话，句句骂的是沈云和赵祁之，却最后都落在了这位李姑娘的头上。

　　“哥！”萧月莹又是气愤又是心疼，哪怕身边爱人已经跪地不起，她仍死死拽着她的衣袖。

　　“你够了！沈云有什么错？李星儿又有什么错？”她难以自持的哭骂道，“沈云，你回去把。哥！有什么话就咱俩兄妹开诚布公的说清楚！你莫要再拿无辜之人含沙射影！”

　　她叫李星儿啊，沈云心想，月莹，星儿，星月交织。

　　怪不得郡主那日要带着她去山上看星星。

　　这么一想，那场神迹一般的流星，更像是上天给这对隐秘爱人的一次祝福和礼赞。

　　萧月莹大声叫来了一直站在院子外面的孙先生，让他把沈云带走。而在短暂的愣神后，沈云突然抬高了音量，挺直了腰背：“王爷，还请容许草民再陈情几句。”

　　孙先生要扶他的手悬在了半空。

　　逍遥王已经恼的在掐眉心了，他扫了沈云一眼，显然没料到他还想在这开口。

　　“你要说什么？”

　　沈云在开口前的最后一瞬，脑内划过的，竟然是刚才在院子角落的黑暗里，拿着含着醉意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