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廿七章 同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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堇年抬手摸了下脖子上的伤口，黏黏巴巴，糊了她一手。厌恶地蹙眉，便听人在她耳边问：“怎么样？”
“不劳费心，你还是忙别的事去好。”堇年看也不看李瑜，大步走到女人面前，并指一点。
“相公……”
听到自己的声音，她愣了下，随即看向面前的黑衣女子，苦苦哀求：“求你了，姑娘，放了我相公吧！你要什么我们都给……”
“给？你能我给什么？”堇年微笑。
玉娘察觉到她语气中的轻视，仍低声下气央求着：“姑娘，你要什么我们都给，只要你放了我们。我求了你了，好人好报的，你行行好，就当做善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呐……”
“够了。”本来还饶有兴致的堇年听到后面，面色一沉，出声截断玉娘的话，在她不解的目光里冷笑，“我从来都不是好人，做的也都是杀人放火的勾当。善事，不会做，我也不屑做。”她说的平静，背对光源，一灯如豆的光照不亮她的面容，大片的阴影投下，只看得清她面庞起伏的线条，利落干脆，不若一般女子的柔和。
玉娘怔怔看着她，一瞬间有种错觉，面前的女子是如此寂寞孤独，宛如开在暗夜的优昙，纵使美丽也无人欣赏，无人陪伴。
“这就是雷寨主的千金了吧？”
轻笑声，惊醒了玉娘，堇年不知何时半蹲下身子，纤长的手指在娃娃脸上拂过，嘴角挂着抹浅淡的笑，无论怎么看，玉娘都觉得不真实。指腹在娃娃红扑扑的脸颊上打着圈，温热香软的气息，让她忽然想起从前红姑也是喜欢这么摸着她的脸，说着她听不懂的莫名话语。
娃娃被她冰凉的手从睡梦中惊扰过来，睁着双黑葡萄样的大眼睛一个劲盯着堇年，充满好奇。
眼见女儿醒来，玉娘忙拍着娃娃哄她，边继续低声哀求：“姑娘，你就行行好吧！”
“呵！你说我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寄希望于佛呢？”堇年收回手，欲站直身子，不料娃娃敏感察觉一直摸在自己脸上那点沁凉撤离，扑腾着要抓她的手，两只胖乎乎的手臂跟船桨样来回摆动。逗弄她不过是一时兴起，没想在江湖人心中如魔如鬼的她，这个小娃娃居然一点都不怕。想着，觉得好笑，她干脆伸手自玉娘手中将娃娃抱过来。
玉娘对她这一举动，不住猜测，最后忍不住怀着一丝希望出声道：“姑娘，姑娘，我知道你厉害，就看在悦榕这么喜欢你的份上，你就放过她好不好！我求求你……”
“玉娘，你别求她，这女人就是魔鬼。”冷不防响起雷科的大嗓门，玉娘猛地抬头，泪水溢出。
堇年回头，清楚地看到雷科直直朝自己看过来，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她毫不怀疑自己这个时候已经死了千万次。雷科移开目光停留在怀里这小女娃身上，百般怜爱。小女娃不知道什么叫危险地在堇年怀里扭动，找着舒服的位置，堇年用手拍拍她，小娃儿居然真的不动了。有些意外，但她并未表露，对被捆绑在椅子上的雷科道：“雷寨主，你女儿很可爱啊，你说我要是在她脸上划上这么一道这么样？”
雷科身子一震，还没说话就听玉娘惊叫着：“不！不要！”
“吵死了。”堇年蹙眉，似有不悦，“闭嘴。”
“姑娘！我求你了，你就放过悦榕吧！她还小，什么都不懂，错也是我们大人的错，求求你……求求你，就放过悦榕吧！下辈子，下辈子我做牛做马来报答你……姑娘！”玉娘哀求不断，泣涕涟涟，好一幅我见犹怜的俏模样。
难怪雷科和刘明同时都看上她了。堇年心里想着，面上更加烦躁，张口呵斥：“我叫你住嘴，听到没有。”
“怎么了？”听到动静李瑜推门而入，堇年扫他一眼，从昏睡过去的玉娘身侧站起，低头，漠然道：“没什么。”她努力维持一贯的冷漠，可小娃娃这个时候闹腾起来，手脚并用，当堇年的肩头是小山一样，要往上攀登，堇年无奈地配合她换了姿势。
李瑜不由失笑：“这娃娃倒是可爱，不如带回天荒给红姑带，说不定以后出息着。”
他有口无心，不过闲暇调侃而已，偏偏闻着有意，雷科急忙否决：“不行，你们不能这么做。”“为什么不能，我觉得是个好主意。”堇年打量着一个劲冲她傻笑的娃娃，继续道，“这孩子资质不错，训练得当，厉害去了。”
“你们不能让她当杀手。”雷科顾不得其他，杀手不是天生都冷血无情，不过是被一步步磨练出来的，一想到自己娇宠的女儿要去遭这份罪，雷科就不淡定了，他甚至都没有想过今夜一过，他们还有没有以后。
“你们不是想要出去，我带路就是了。只要你们放过玉娘悦榕和阿貊。”
堇年眼睛一眯，瞧到一旁似要清醒的少年，绵甜的药力不长，这会儿醒得正式时候：“你太贪心了，一个人，只能选一个，剩下的人必须死。你选谁？”
雷科沉默，堇年继续逼近：“玉娘，悦榕，还有阿貊，三个人你选谁，你要哪个活着？”
雷科吞咽下唾液，喉头“咕噜”一声闷响，颤着声音道：“悦榕，我选悦榕。”
这是一个残忍的选择，无论选谁，必定有人要被牺牲。得到答案的堇年仔细留神瞥见少年失望又失落却无可奈何的神色，嘴角的笑意勾得更大，“啧啧，可惜了，你早说的话，我们还可以达成这笔买卖，不过，晚了。”
“你什么意思？”雷科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什么叫做晚了？什么叫做可惜了？
“因为我已经把图画出来了。”门再一次被推开，从外走进来的是刘明，一身洁净的衣裳，精神爽利，半点都看不出之前要死不落气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的？”雷科惊诧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嘿嘿，你以为我真的和那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管全都听你的？”刘明笑得猥琐，边走拢来，边朝李瑜露出讨好的笑。
“图都画好了？什么都没缺？”李瑜不动声色，伸出只手，手心朝上。
“画好了，画好了，啥都不缺。”刘明恭恭敬敬将一张纸交到李瑜手中，狗腿道，“李大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不？”
“当然有。”堇年点头回答。
刘明立刻转头看向她，点头哈腰，整个就一奸佞小人奴才样：“还有什么事？”
“这个寨子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算小，你想不想当寨主？”
“当然想，谁不想当寨主。”刘明话刚出口，立即领悟到堇年的意思，却又不敢确定，“你的意思是让我来当寨主？”
点头微笑，她故意曲解道：“不愿意吗？”
“不不不，我肯定是想，就是这……这……”刘明故意吞吞吐吐，不时那眼角往雷科那里扫。
如此明显的示意，堇年如何看不出，把怀里闹腾不休的娃娃抱起来些，她淡声道：“你出面告诉外面的人，雷科擒获我，拿到解药，却被李瑜杀了。如此一来，你打着为雷大寨主复仇的旗帜，谁人不服，谁人不从？”
刘明眼珠子一转，乐了，击掌道：“对啊！这么简单的事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呐。”他兴奋得意，笑得两只眼睛都眯成条缝，张嘴叉腰。
堇年不动声色移开目光，提醒道：“都知道，还不快去。”
“好，好好。”刘明一连答了三个“好”，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做为寨子里二当家的他对于这个这个寨主的位置觊觎已久，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机会如何不兴奋呢？更何况他对雷科积怨颇深，此刻看着雷科寥落像，更是狂喜不已。待他走到门边，才突然想起来，问道，“我去召集兄弟们，那你们呢？”
“这个你不需要关心。”李瑜看出堇年压根就不想再理睬刘明，主动开口，打发刘明快出去。
听李瑜都开口了，刘明乐得轻松，乐不可支出去了，隔着门窗还能听到他心情不错地哼着小曲。
“叛徒。”自清醒后就沉默许久的少年终于出声，咬牙切齿地骂了句，到底是读过书的人，再难过悲切，也骂不出一个脏字来。
堇年瞧着少年努力板起的脸，明明内心难受，偏还要装出无所谓的样子来维持自己的骄傲。看着看着，她恍惚了，记忆中那一段寂寞岁月，茕茕独行，她亦是如此这般伪装着，久而久之连自己都被说服了，直到他的重新出现……
头发被揪痛，拉扯着她回到现实，堇年抬手压下娃娃的手臂，软软嫩嫩的小手仅仅能抓住自己的一根手指，生命在这一刻看起来如此脆弱，仿佛一个不留神，就会被死神勾走。
瞧着自家女儿不安分，雷科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生怕眼前的女魔头翻脸。不过，幸好，堇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刚刚舒了口气，就听李瑜道：“堇年，趁着天未亮，我们先走。这里的事情让他们自行解决。”
“嗯。”堇年点头，环顾四周，“我们走之前还得有件事得做。”她说着，踱步到阿貊面前，笑得一脸灿烂，“看到了没有，这就是所谓的兄弟，手足亲不过如此，在诱惑和自保前面不堪一击。我劝你今后还是别太天真了，否则要吃大亏的。”
阿貊呆滞地看着她，不晓得如何回应，明明知道大哥这么做是没错的，他选自己的亲生女儿，天经地义，无可厚非，但是从大哥口里报出悦榕名字的那一刻，他的心还是止不住痛了下。他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委屈一波波来袭，逼得他缴械投降。此时听着堇年这么说，他发觉到他也是自私地，自私地希望大哥能将唯一生的希望留给自己。其实他们都是一样的，谁也不比谁高贵。
“别废话了，我们赶紧走。”李瑜扬了下手里的图纸，催促堇年。堇年瞥见少年眼眸中的挣扎和不甘最终统统化为妥协和无奈，她知道自己亲手扼杀掉了一个洁净的灵魂。第一眼看到阿貊的时候她就不喜欢他，他太洁净了，深陷沼泽的她于是一步步算计要将他拉下，其实本来不必费这么多功夫的，但她就是想要看到这双清澈无垢的眼眸蒙上世俗的尘埃。
“好了，我们……”“走”字还未说出，“轰隆”一声，雷鸣炸响，浓厚的火药味刺鼻扑来。和李瑜互递眼神，愤怒自她脸上闪过。
火势迅猛，不一会整件房子就被火焰包围，热浪滚滚，炙热的火舌不断延伸舔舐。
感觉到惊吓的娃娃“哇”地叫开，堇年无心哄她，任她嘶叫啼哭。
脚底打滑，李瑜低头一看，竟是火油，刘明这个小人是存了这般心思要把他们活活烧死。
火势太大，不可能硬闯。“该死的。”咒骂一句，李瑜举手要把地图扔掉，半途又收回手，大步走到雷科面前，“这也是你们的机关？还有别的出路是不是？”
雷科梗着脖子，对李瑜的问话不理不睬。转过眼神，阿貊神色木然，呆滞无反应，似乎都没有意识到死亡的来临。
娃娃哭叫声越来越响亮，雷科不忍面上松动，咬咬牙，他主动道：“你们把悦榕带出去，我就告诉你们。否则大家要死一起死。”
“好。”没有犹豫，李瑜一口答应。
雷科却不开口，一瞬不瞬盯住堇年。终于在他坚毅的目光中，堇年一点头，道：“我答应。”不带任何感情的平淡声音，听在雷科耳朵里如同最真挚的承诺，暗松口气，他飞快道：“后面的衣柜是个暗道，只要拿掉木板就能看到入口。你们一直往里面走，遇到岔口就左转，出口就在山脚。”末了，他补充说，“希望你们能遵守承诺。不要让她当……”
“放心，我会把她交给农家照顾。”截断他的话，堇年淡声说，低头望望怀里头的娃娃，心里蓦地升起一种奇异的感受。
按照雷科的说法取掉木板，果然看到后面的暗道。李瑜回身招呼堇年：“快，我们走。”
“等等……”雷科突然出声叫住他们，恳求道，“能把玉娘的穴道解吗？”不等他们回答，他又赶紧摇头，“不，不要了，就让……咳咳，让她睡吧！至少没有痛苦。”说话间，他转头看着另一边晕倒的妻子，缱绻情深。
浓烟滚滚，房梁被火舌吞噬着，已经开始摇摇欲坠。李瑜回身拉住尚在犹疑的堇年，不容抗拒：“走。”
两个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甬道入口，雷科收回投向妻子的目光，闭了闭眼。
“咳咳咳……”身边传来少年的咳嗽声，浓烟熏人，他被呛了泪水都出来了。
侧头看向旁边同样被捆绑的少年，雷科低声道：“阿貊，你很失望吧？”
“咳咳，是啊！”阿貊喘息着，呼吸变得困难，“我们兄弟三人没想是这样的结局。”
雷科苦笑，还未说话，又听他道：“不过，咳咳，这样也好，至少悦榕还有一线生机。”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牵强，没有不甘，有的是超出这个年纪的豁达。
雷科一怔，随即道：“希望吧！”笑了下，“不过，我们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还是做到同年同月同日死。呵呵……咳咳……多好。”
“是啊！多好。”
在少年呢喃的声音中，被火焰包裹的房梁承受不住压力，最终倒塌……
回身张望，山顶火势滔天，熊熊烈火直冲天际，仿若火龙席卷天地。
怀里的小人哭闹累了，昏昏入睡，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感知。
堇年沉默着，紧了紧手臂，她的动作让小娃娃感到不舒服，踢踏着脚翻了个身，趴在她胸口继续睡。
“结束了。”李瑜喟叹一声，眼底带着深重的疲倦。
点点头，堇年附和道：“是啊，终于结束了。”抬头时，余光瞥见天际出现的启明星，东方天地交接处，在泛着鱼肚白的天幕上带出一抹柔和的金红。
天亮了，一切都结束了。意识到这一点，她不由松口气，脑子里一直都绷得紧紧地弦一下子松懈，身体一软，就往下跌。幸得李瑜眼疾手快扶住她，由肋下托着她，几乎是半抱在怀里。近的没有距离可言，鼻端闻到的是她发丝淡淡的香气，从发髻上散落下来的头发刮搔着他的脸，李瑜一时怔忪住。
“放开我。”堇年动了动肩膀，要挣开来，身体却不自觉软陷到后面那人怀臂中。她一挣扎，两人的脸贴到一处，李瑜只觉得她的肌肤灼烫得过分，瞬间回神：“你病了。”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廿七章 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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