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孤烛异乡人

58、第 58 章

　　“我找你说话又不是为了听你奉承的。”
　　糖葫芦对我笑了笑，看起来有气无力的，惨白着一张脸，偏偏心情不错，甚至精神头还比从前那几天好多了。
　　我越看越害怕，总觉得她是在回光返照。
　　“你怎么又叹气？没吃就没吃，急什么？”
　　这个时候糖葫芦还要调侃我。
　　我有点没好气，又舍不得说重话骂，想来想去只能心里有点恼，自己急着红着脸说：“还不是因为你。”
　　糖葫芦这个时候还要笑。
　　明明看起来都没力气了。她还笑得出来，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夸她乐观，她是早想死的。说她悲观，她现在还活着。
　　从过程看是悲观的，从结果看十分乐观。
　　看起来是真的又要死了。
　　我一想到她死了之后，我还要等很久才能再见面，就觉得遥遥无期，此生无望。然而我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知道，这会儿说让她活着肯定是折磨。
　　让她去死，她也不愿意。就这么放着，她肯定更不乐意。要我说什么，我还是只能想到那些故事。反正我都录下来了，不用白不用。
　　真要是不用那不亏了吗？
　　过了好一阵，糖葫芦慢慢悠悠对我说：“随便说点什么都好。别太安静。”
　　声音非常小，像自言自语。我不由得非常难过起来。我皱着眉头，一着急把自己的头取下来，抱在胸前，看着她心想：我没话可说。
　　但我可以让她听听心跳……她大概会同意。如果换一个人也许还会生气，说我不尊重。但是糖葫芦可不一样。
　　“你听不听心跳？”
　　我越发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低声问。
　　你是个变态，这种念头又在脑子里浮起来。
　　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我使用连接的能力消耗大量能量，直接建立起稳定而清晰的通道，可以传送声音的那种。
　　我把心跳脉搏和呼吸的声音都打开了。
　　糖葫芦在那边听着昏昏欲睡。
　　我心想：让我出声音自己又睡着了，你这不是玩我的吗？
　　可是看着糖葫芦睡着的样子，我又不是很想把人叫醒，想来想去，又想起来，这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稳睡着的时间了。
　　可是那么多水，她睡过去，一个不小心也许就沉到水底下去，睡着睡着就死了。算了，既然我在这里我看着就是。
　　要是这一次醒不过来，反正还有下一次。
　　要是糖葫芦睡死过去了，大概也不跟我计较。
　　要是糖葫芦自己半梦半醒心里清楚要抓紧，结果一不小心掉下去也不能怪我的。
　　再一想，也许只是装睡。
　　实在不行眼看着要掉的时候，我喊一声，要是人醒了就算好，要是被吓掉下去了，那就是命中有此一劫。怪不得我。
　　这个时候她的运气又变得还算不错了。
　　“你醒了。”
　　唐囫囵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不咸不淡地在镜子这边盯着她说了这么一句。她看不见这边，所以不知道我的眼睛都贴在镜子上面了。
　　她说：“你又在偷偷生气了。”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心想：真是新鲜，怎么糖葫芦一开口我就弱下去了！这可不行，吵架吵不赢的。
　　我往后退抱着自己的脑袋，靠在墙角角落里。
　　糖葫芦似乎有所察觉，翻了个身，神色一动：“你不会哭了吧？”
　　她说：“我可不会喜欢小哭包。做朋友也不要挑这样的。”
　　我气得笑起来：“你在菜市场买菜呢，还挑来挑去的。”
　　她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我想，糖葫芦是要死了。
　　有几个男人从她身边经过，虽然看起来也瘦些，可是总比她要强，看睁开的眼睛，似乎以为是死不瞑目，匆匆经过要走。
　　一个还想摸尸，找点东西。
　　糖葫芦两颗眼珠一转看过去，那人被吓了一跳，骂骂咧咧跟人走了。
　　她现在好像一个只有眼睛能动的玩具。
　　除了眼睛浑身上下哪儿都不动。还是刚洗过的那种毛绒玩具，被挂在一边晾着，等水干掉。
　　“你怎么好像比之前还可爱了？”
　　我轻声喃喃道。
　　糖葫芦好像没听见，只是很累，连眼睛都快闭上，又有人从她身边经过，她就干脆把眼睛闭上了。睡得差不多了，其实也没过半个小时。
　　糖葫芦又把眼睛睁开，一个挎着篮子的妇女从她身边经过，心里害怕，往这边一看，突然看见那两颗眼睛睁开了。妇女大为震惊，丢下东西就跑。
　　糖葫芦翻过身去，伸手把东西拉过来，半边身体都还躺在地上，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吃了别人篮子里的东西，看那边也没人过来，她把篮子放在一边，往后一倒，双手放在腰间，闭上眼睛又要睡。
　　我说：“你知道自己看起来像什么吗？停尸间的尸体。还没那么庄严肃穆的呢。”
　　糖葫芦笑道：“这里可没有那种地方。”
　　她的声音轻得周围经过的人都听不见。
　　我看着她。我说：“你要死了。”
　　她的表情一点也不惊讶，大概是早就知道。不能说有所准备，但也并不想管别的事。
　　糖葫芦都是这种反应，我也不能多管闲事的。
　　过了一阵，一具尸体被冲在她的身边。
　　我觉得有点眼熟，但是死了太久看不清楚。
　　我喊着糖葫芦起来看。
　　糖葫芦把眼一睁，瞟一眼看一下，见怪不怪地闭上眼睛：“不就是一具男童的尸体吗？你今天才看见。”
　　我惊讶：“你不觉得眼熟吗？”
　　我还担心她想起来了，心里难过，没想到压根没想起来的样子。但我觉得她大概是能想起来，只是懒得想了。
　　我知道这种时候不应该提醒这种事情，但我就是想说。于是我对她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你不认得了吗？我觉得这具尸体很像你的那个小弟呀。”
　　我还怕她想不起来，给她对上号说：“就是你那个被夫子夸奖远近闻名的神童啊。”
　　糖葫芦不耐烦地点了点头，又睁开眼看了一下，再点了点头说：“没错，是他。”
　　那又怎么样？
　　她没说，但表情明明白白。
　　我知道了。
　　糖葫芦是没精力在乎了。之前死的人多了。现在看见一个死人，心里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之前连着发现两个死的，现在再加一个眼熟的死人，无所谓了。
　　真就虱子多了不痒。
　　我看糖葫芦躺在地上，咸鱼一样，懒洋洋照着天上的，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出来的，没什么光的太阳，心想：眼看着要死了，这会子倒悠闲起来。
　　我都想伸手推她，存心不想给安静：“你没点别的反应啊。”
　　她理都不理我。
　　我说：“你冷漠无情。”
　　她也没说我无理取闹。
　　我一时兴起：“你不说话肯定是不想理我了。那我以后也不跟你说话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走这边，我走那边。随便你。”
　　她还是不睁眼睛。
　　我打量她不回话，胆子大起来：“你好讨厌啊。你居然还好意思说是我朋友。哪有这么对朋友的？你肯定是拿我当讨厌的人看。
　　你讨厌的人那么多，全都是讨厌你的。你不反省反省吗？”
　　说完最后一句话，我就马上后悔了。
　　换位思考一下，谁也不想听见自己的朋友对自己说这种话一点也不好听还伤人心。说顺口了，我一时没注意。现在注意起来只能指望她不注意了。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一声没吭。
　　她还是没搭理我，我又担心她生气。
　　我就说：“你现在睡过去了，等会儿难道不起来吗？万一死了可怎么办？要不还是醒醒。
　　身体不舒服吗？我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不是故意说那种伤人心的话的，对不起。
　　你别生气呀。
　　都是我的错，刚才是我胡说八道，你别不理我。
　　他们都讨厌，死了活该。你最讨人喜欢了。
　　我最喜欢你了，你别讨厌我。行不行啊？”
　　她好像被烦到了，皱了皱眉头。
　　她的脸色看起来比之前还要不好，我怀疑她是在生气。又觉得不太像，更可能是回光返照结束了。
　　那就是又要死了。
　　我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之后，完全安静下来，糖葫芦皱着的眉头渐渐散开了，身体也僵了，手也松了，衣服皱巴巴湿漉漉，看起来和身边死去的尸体没什么两样。
　　糖葫芦真的死了。
　　这是第七次了吗？
　　又死了。
　　镜子里突然变成白色，然后失去了那边的景象，照出我的模样来。联系不上她了，大概得等到下次她活过来的时候，才有机会说两句话了。
　　我翻出那个本子。
　　第七件事大概是去看海，但是这附近我觉得没有海，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如果真要做这件事，一时半会儿还不好回到家里来。
　　但是想了想待在屋子里也没事干，如果我现在不做点什么，大概又得去砸镜子了。
　　我拖着家里的镜子往外走，一路上噼里啪啦砸了别人家的窗户。顺便把看见的漂亮镜子一起带走，我没把家里带出来的那个丢掉。
　　万一之后还用得上呢？
　　现在就急着丢旧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