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7、第 57 章 ...
-
总之我们约定好了一件事,不过暂时不会发生。
那些雨虽然还是很大,但是周围的地上的水渐渐流动着慢慢降下去了,似乎事情会变好。
不知是不是那些雨水令她精神抖擞的缘故,虽然她比之前看起来状态好了不少,不过我以为不是回光返照。
我忽然想起来,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就似乎不经意间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主要是要装得好像我知道一样。
当然我是不知道的,所以我才问。
就算我曾经知道,现在也是不知道的。
她毫不意外,回答:“唐囫囵。”
唐囫囵吗?
这个名字特别耳熟。之前我不知道她的名字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也是这个名字。囫囵吞枣的囫囵。
她问:你怎么不问是哪几个字?”
好像知道似的。
我确实知道。
我说:“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也叫唐囫囵。大概我们是一样的名字。”
我笑了笑说:“你没有见到我。等以后咱俩能看见对方了,也许你不会那么惊讶。我不仅跟你有一样的名字。我看起来也跟你差不多。”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非常平静,平静到一种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太正常的地步。按理说这种时候我应该惶恐的,但是惶恐不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
我想,大概是她并不像是想要对我发怒的样子吧。又或者只是因为她的态度太温和了,对我实在太好了。我想既然是朋友,这些话说出来也没关系吧。
但是,我们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两个人。同名同姓都很烦恼了。要是在长得相似还时常联系,我们互相之间又该怎么处置?
之前我交代情况的时候还不觉得为难,现在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进退两难了。
我打量她,试探着说:“我以后能叫你糖葫芦吗?”
她问:“为什么不是你叫糖葫芦呢?”
我说:“你有什么需要的时候就可以叫我。你这么一说倒确实是这样,对着别人叫自己的名字怪奇怪的,即使是自己心里清楚,这也不是在叫自己。
我没有别的意思,不是想抢你的名字。
只是两个人用一个名字不太好。
主要是不太方便。
这样吧,我们称呼对方的时候就叫糖葫芦,称呼自己就有名字,你觉得怎样?”
她听着我的话点了点头笑道:“好。”
于是我之后称呼她都只用糖葫芦。
她称呼我也是同样。
不过我们都知道自己的名字,只是唐囫囵。
糖葫芦在人群里听着,上面的人讲话。
正觉得昏昏欲睡,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听漏了,于是打起精神仔细起来。侧耳一听,上面正在说城外的事情。说起来城外有匪患。
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哪个时候没有匪了?哪个地方不安全就会有人吃不上饭,吃不上饭活不了命,自然就要想办法。
最简单最直接最有效果,又有先例的办法,就是去当土匪。
别说乱世的土匪多,就是乍一看像太平盛世的地方也多的是土匪。
但是我看见那上面的人说:“城外闹土匪闹太凶了,最好大家最近都不要出门。这样会安全一点,他们再怎么闹也不敢闯进来的,城门好歹有那么厚,一时半会儿想闯也闯不进。
那土匪的窝距离我们这个城是最近的,大家往来外出都要小心。他们刚杀的人,血腥气飘了老远,地上的水都染红了些。
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那伙人,土匪刚杀的人的尸体都在地上,他们抢了东西就走了,那还是个商队,队伍里有个看起来公子哥似的领头的。
东西都被抢走了,一点没剩下来,连衣服都扒了几层,就差让他们裸着丢在那地上了。领头的那个死的最惨,挨了好几刀流了好多水,别的都是背后遭的。
只有那个前头后头都遭了,刀砍进去血肉都翻出来。死的太惨了,我们没多看,丢进土坑里埋了就回来了。
长相呢,记得的都画下来了,要是有什么觉得不对的,找看见的人问一问就行。埋的地方呢,一起都埋在一个坑里,就在不远处城外的那个白杨林里。
你们要是有些认识就去看看,也算送了最后一程了。那里距离城里不太远,快去快回也还来得及。别走多了,多走出去几步,兴许就能遇上那伙土匪了。
他们杀了人,身上血气正旺,少不得见到男男女女也动起刀来。
……”
那些人开始议论起来上头的人又说了许多话,然后才走了,周围的人渐渐散了,糖葫芦有点愣的样子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我喊糖葫芦的时候她好像没有反应,于是我总觉得别扭,心里叹气,暗想:这要是不喊名字,一时半会儿她适应不来,这要是喊了名字,这名字又好像送了她了,我以后再也不能用的。
我自己犹豫了半天,叹着气对她问:“唐囫囵,唐囫囵。听见我说话了没有啊?”
她终于醒了似的。
她并不答应我的话,自己走了。
我就闭了嘴,等她出去缓过神来再跟我说。
唐囫囵出去,按照那些人说的那个方向走了好久,也许是因为走得太慢了,好不容易走过去低头一看,果然到处都是白骨,有些还烂掉了。
在往外走,低头有一个新坑。唐囫囵蹲下去,伸手。那双手细得和芦柴棒没什么两样,看起来并不像有力气可以把这座坟刨开的样子。
犹豫了一下之后,唐囫囵收了手蹲在地上并没坐下去,看了好半天转身又要回去,脸上渐渐流出泪来。
看得出那双眼睛想哭,但是那张脸不想。
我没说话,我想这个时候大概需要安静。
糖葫芦没能再进城去,门关了。她进不去。
她找了个地方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哭完之后擦干眼泪又像没发生过似的。
然而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眼睛都不太睁得开,因为都肿了。她按着眼睛直往外走。回城的事情是不想了,像她这样出来了大概没有回去的机会。
她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一直往外走。
不知怎么的就按着水走,那水越走越高。
她倒像是在往水源处去,天上还在下雨。
走了一段路,身后忽然多出许多人,不知怎么回事,唐囫囵转头一看,那些人衣服不怎么好,也都瘦,看起来跟她差不多。
她们也说话比她的力气强些。
“居然开了门,把我们都赶出来了。”
“他们也不怕,我们现在就上山当土匪转头去抢。”
“得了吧,就咱们这样的能抢什么,拿起刀来也不过多少时候就完蛋了。”
看来待在城里的也没有好下场,那些人被赶出来了。
又过了几天洪水来了,很大很大的水。
一个浪子打下来,人就压下去了,连头也冒不出来。许多人在水里沉沉浮浮,上上下下。有些会游泳的,游着游着就沉下去了。
有些不会游泳的,挣扎着挣扎着就仿佛被水底下的鬼伸手托着拉下去了。
死了好多人。好多人的尸体飘在水上。
都是那种惨白肿胀的,即将腐烂的,还被啃食的有些残破的尸体。少不得伤痕累累。不分贫富贵贱,也不分高矮胖瘦。
我看着有点想笑。
糖葫芦比我更直接一些,她笑得更放肆。虽然整个人都没力气了,趴在一个东西上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沉沉浮浮的在水面上要死不活的样子。
可她就是在笑,不仅笑,还笑得特别开心,看着别人就笑得更开心了。要不是那是在水里,她大概能找个东西拍得噼里啪啦直响,搞得好像正在烧爆竹一样。
我想说她看起来很正常,然而事实就是她看起来不太正常。然而这种不正常已经是她现在非常正常的状态了。我不是在说绕口令。
“你觉得我怎么样?”
糖葫芦问我。
我撑着下巴说:“你想听什么?还能怎么样?我觉得你哪里都好。样样都好。比谁都好。你说好不好?”
她笑:“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吃蜂蜜了?”
说话说得口渴了,低头喝一口水就行。到处都是水,虽然不干净,但现在要找干净的水也麻烦得很。一来是水多,到处都没一个安全地方落脚。
二来是人少,浮在水上的人倒是多,在底下的人也多,在水中间飘飘荡荡的人也不少。问题在于屋子里没几个人,有些水一个浪打出来,屋子的窗户都能破。屋子里是没有人的。
就算有人护着那些东西,也没什么用处,经了水都坏了,用不上的。盐和糖在水里化开,衣服泡在水里,有些钱都存在水底下。
只是一时半会儿没人下去,想救也救不起来。
再要说还有人命关天,要就先救人。那些东西也顾不得。但凡有些身份有些钱的人也不会还在水里。哪怕水边都不一定。
在水上也没办法自己停,她只能抱着那个扶得起来的东西,等着什么时候飘到没水的地方落脚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