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孤烛异乡人

55、第 55 章

　　“听说没有？边塞要失守了！”
　　“怎么会！新驸马不是被窝没焐热就自请出关抗敌吗？！”
　　“谁知道……我有一个远房亲戚，隔壁邻居的儿子在参军，有那边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老母亲都昏过去了，好像是说，那边出了大事故，一时半会是没办法腾出手来照顾咱们这些人了。”
　　“什么意思？”
　　“刚开始是地龙翻身，地下裂开了，不知道怎么就有人发现底下有东西，挖出来一看，长得稀奇古怪，还有人想带回来献给圣上，没等送回来，那人在路上就暴毙了，车里的东西也不翼而飞，后来，那边就传闻说，有妖怪。
　　上面派人去看，果然是一群稀奇古怪的东西，不是人样，不穿衣服，不怕火，不怕热，刀砍斧劈都活得，又有人说是天罚，有人说是天将祥瑞，还有说是长生不老的仙药，据说那些妖怪的肉吃了，百病不生。
　　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本来还想让人试试，粮草一断，可不就饿坏了？没得吃，只能吃那些妖怪的尸体，别说，吃了，都死了，死得千奇百怪，有的是中毒，有的是自杀，有的是疯了，诶，说多了，都是造孽！”
　　她的目光被吸引过去，看见那个说话的人摇了摇头。
　　边上的人撺掇着还想听故事，非要说出来。
　　“也就天高皇帝远，说两句话，再过些日子，只怕咱们这里也不太平了，离得近呢，那边打过来了，咱们也要死的，那些妖怪杀人不眨眼，杀了人还要吃，吃了人，好像还要留东西做标记，吓死个人！”
　　“驸马呢？既然是上面派出去的，没道理也死了吧？”
　　“当然是死了，怎么有活着的份！虽然是上面出去的，可是底下的怨气大得很，怎么轻易放得过？驸马又是个女的，一时不能服众，好不容易稳定军心，没等怎么样，一群兵痞子，稍微被妖怪一冲就溃不成军了，驸马通天的手眼也没用啊。
　　妖怪又是吃人的，哪里还有活路？这样的战败，这样的麻烦，驸马侥幸活着，总要回家，不回家，也要见公主，见圣上，到时候，还不是要被定罪的，以谢天下，上头的人就喜欢搞这些玩意儿。
　　自己出个罪己诏就完事了，别人就得拿命去填，也是……时运不济。”
　　说着，那二人走远了。
　　她闭着眼睛，倒在墙边的角落里，在这里已有好几天了，一开始没人招惹，似乎是看她不好惹，众人就默认了，她也就在这里多待了些时候，一时没准备走，浑身疲软，累得不行，这是最近一个城，差点没让她进得来，也就是最后那点时间，紧赶慢赶。
　　好多天没吃东西了，可是一想到要吃，她就恶心。
　　白天边上也有卖吃的小摊，包子馒头烙饼饴糖都有。
　　她就是一点都不感兴趣，即使自己肚子里咕咕咕乱叫，她一想到可能吃到那些自己从始至终都厌恶至极的东西，她的厌恶是日渐加深的，她就更恶心了，动都不想动，本来也没多少力气，干脆就躺在这边，只等咽气，到时候一死，收拾的人就能拖着尸体走了。
　　又多出一块空地来。
　　哪里都很好。
　　只要不吃东西，她也觉得不错。
　　也许是天生的无所谓，这么多年有一顿没一顿，现在又饿又困的，偏偏她的胃好好的。
　　除了某些时候，咕咕咕几声，也没觉得怎么样。痛也没有，就是空，挺正常。
　　她也没什么精神了，眯着眼睛，平时就睡觉，半梦半醒，要是被自己肚子响声惊醒了，翻个身，换个姿势，再睡一觉就是。
　　她从前大概也是这么过来的。
　　边上的卖包子，听见她老咕咕咕，又想送她半个包子吃吃。
　　她拒绝了，用不上，饿死就饿死了，比起吃到不喜欢的东西还非得露出笑脸感谢，她恶心透了，还不如饿死，别的都无所谓，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后果真的很严重，严重到她现在就是看见食物都觉得恶心，纯粹是心理反应导致身体反应，身体反应变成习惯，再变成下意识。
　　她已经把自己放在死路上了，不多想的时候，一切都很好。再想一想，想到以前吃过的那些恶心的讨厌的食物，她现在就想吐，那是在难为自己，还是算了吧。而且，她也不想对着别人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包子，张口就吐，强行咽下去，露出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也赶客，不好，她没有恩将仇报的意思。
　　天地良心，真的没有。
　　败坏别人的摊子客源，对于她也没好处，甚至只有坏处了。
　　所以，好几次，她都义正严辞拒绝了美食，别人还以为她是不食嗟来之食，开玩笑，根本不可能。
　　她私底下对着我吐槽好多次了：“根本没有那回事，他们的脑子好像跟我不一样，我们想的事情完全不在一条线上，我虽然是饿，也不是那么想吃东西。与其这样吃什么，还不如饿着，我是认真的，又不是在客套，也没有推脱，他们怎么就好像听不懂？唉！”
　　我说：“知足吧。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那些好心人，你现在就不是在这里躺着了，你得跟垃圾堆睡在一起，还得浑身伤病去等死，死得比现在痛苦得多。”
　　她听到之后只是笑了笑。
　　日子还是一天天过。
　　天色似乎很久没有亮过了。
　　“驸马……什么？”
　　她忽然听见耳熟的词语，睁眼看了看，想了想，还是费力换了个位置，用另外一个姿势侧着耳朵去听刚才的话。
　　“驸马被判是临阵脱逃，又加了一条……千刀万剐，哦，勾结敌军，通风报信，圣上说要在菜市口判她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那不是……凌迟么？好惨。”
　　“是啊，是啊。”
　　大家都知道是非战之罪，想来想去，只能说这些话。
　　她听见的时候，还算悠闲的表情一下就凝固了，顿了顿，闭上眼，什么也没做，似乎有些难过，眼珠从眼尾挤出来，沾湿头发，渐渐睡过去了。
　　她醒过来之后，眼睛都是肿的，脸上面无表情，坐在墙边，抬头去看天空，还是一片的阴沉的黑色。
　　她很久都没有再说话。
　　我不希望她不高兴，之前就问过，没有感情最好，即使那是她这具身体的亲姐姐，平时也不亲近，不应该这么难过，那些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关心她一个，我不希望她为别人不高兴。
　　“你……要不换一个地方躺？”
　　我试探着紧张地问。
　　她笑了笑，很累的样子，叹气：“你看，我这样，还能走得了吗？你也看得起我。”
　　我下意识对她撒娇，放轻音量，柔声道：“换一个地方，也不用多远的。”
　　她闭上眼，我几乎以为她要睡过去，好一阵之后，她睁开眼，微不可察笑了笑，似乎是点了点头：“好。”
　　她这么说，真就扶着墙站起来，慢慢要走，她已经很瘦了，本来就长得不胖，现在风餐露宿这么多天，赶路之后又没得吃，饿得不行，连水也没喝多少，平时团成一团看不出怎么样，现在一站起来，立刻就能让人看见一身的骨头。
　　穿的衣服风一吹就晃悠，肋骨条条数得出来，瘦骨伶仃，手脚很细，手腕和脚腕一只手都能圈住，浑身上下多不出二两肉，走路的时候，好像在空中飘，莫名还有些仙气，只是不太直得起腰，还好不显得头大，否则就必然仿佛畸形鬼怪了。
　　我怕只怕她走在路上，还要被那些吃得了饱饭的人家管教不好的小孩指着骂之后说不定还得被丢东西打。
　　她走了一路，我心里紧张了一路。
　　她坐下来的时候，我打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还笑我：“你都没叹气了，进步了嘛。”
　　我看着她的样子，有些不知怎么找话说，好像又变成刚开始不知能说几句话还想搞好关系的时候。
　　她又笑说：“你可真是……”
　　一句话没说完，喘了几次，偏说不出什么，干脆不说了，只是笑了笑，意思到了。
　　她是真没多少力气了。
　　下了很久的大雨，就算是城里的地面上也浮着许多水，哗啦啦往低处流，水面上不知飘着什么，水位越发高了，她要只是躺，那些水都能把口鼻漫过去。
　　不得已被冷水激得浑身打颤，从半梦半醒中睁开眼来看，情况不太好。
　　她扶着边上的东西起身，衣服湿淋淋黏在身上，滴滴答答停不下来往水里落水珠，身上又湿又冷又重，好像整个人都有点被水泡肿了，眼神恍惚，看着阴冷的水面，又抬头看看上面的月亮。
　　她喃喃道：“今天的月光很亮啊……”
　　好半天之后，我以为她准备这么站一晚上，也许第二天这些水就没了，她对我说：“我好像轻得可以在水里飘起来了……”
　　一句话说出来，她先笑起来，她很久没有这样笑了，兴奋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