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孤烛异乡人

36、第 36 章

　　她说得口干舌燥了，连眼睛也痛起来。开始无法控制地流泪，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可伤心的，眼泪流着流着就哭起来。
　　哭了半晌才止住声音。
　　两只手揉了揉眼睛，开始发呆。
　　她忽然说，你还在吧。
　　那边话音未落，这边人已经不见了。
　　我觉得喉咙有些疼，咳嗽了一阵，缓过神，打开自己的喉咙，检查了一遍，又抽出许多，上次大概是没有清理干净的绿色藤条。
　　这些藤条绿油油的。突然有点儿让我觉得像指甲油。浑身上下长满了细小的尖刺。从身体里抽出来的时候，这些东西还不约而同扭动身躯，像太阳下的蚯蚓一样。
　　我又觉得眼睛有些疼了。
　　我把这些东西捏在手里，变成碎末，用手心张开嘴的办法，像上次一样吃进身体里，心里还觉得不舒服，用两个拳头使劲在桌上敲了两下。
　　没想到这桌子不知道是假冒伪劣产品，还是时间用太久，当场就碎给我看，变成粉末状的那种。
　　我被粉尘呛得又咳嗽了一阵。
　　我开始清理这屋子里的东西，全都敲了一遍之后，果然全都变成粉末了。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些东西要是就摆在这里肯定不行。
　　要是丢到底下的垃圾桶里，我拿什么继续用呢？其实屋子里空空荡荡，也很好，看起来宽了不少。但是我总要用点儿东西吧。
　　不然我干什么住在屋子里？随便在哪里往下一躺，不是一样？反正我又不是人类，我觉得差不多。偏偏我想看个人类，那我自然是越跟她接近越好。
　　这里的接近指的是生活习惯上的接近。
　　我想了想，就用这屋子里的粉末，重新做了家具。不过是完全不一样的摆设，屋子里比之前空多了。比如地上只剩下一张地毯一样的东西。
　　这是床垫，瑜伽垫，地毯的结合体，以后就是我的床了，看起来跟踏踏米差不多，反正人类不是也用吗？
　　我是不挑的。这东西就差不多了，而且我觉得直接睡在地上比在床上可稳多了。
　　不至于睡着睡着突然掉在地上或者晚上看了恐怖片，一心怀疑自己床底下空着，肯定有什么东西钻进去了。
　　这里也没有虫子，就算有，我看见的第一眼，肯定想灭掉。有没有都不要紧，所以可以忽略。
　　然后就是沙发，书桌。书桌是带抽屉的那种。主要是床底下的空间被我用掉了。总要有点儿地方可以放东西。这就是储物空间了。
　　反正我也没什么东西要放的。做个样子就行，还是熟悉的样子比较顺手。用惯了的再换就不舒服了。
　　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然后屋子就只剩下这两样东西了。
　　我躺在隔离地面的结合体上，翻来覆去。
　　其实睡在这上面感觉也不错。有厚度，有高度，软硬也合适。真不知道人类为什么总觉得这样不好。
　　镜子也放在我身边，我看了看，她不见了，不知道又到哪儿去排队投胎了。也许她一直是毫无意识的状态，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等。
　　现在我先睡一觉。
　　如果我醒来，她还没有出现，我就再睡一觉。
　　她出现之前，我会醒过来。但这不代表，如果她不出现，我就会一直睡下去。老是躺着睡觉也很麻烦的。
　　人类需要休息，我不需要，我只是懒得做别的事情。又没办法集中注意力，睡觉是最简单又最方便的办法。如果她突然出现，我也赶得上。
　　要是我去做别的事情，未必赶得过来。
　　要是一时疏忽，等她出现有一段时间我再看，只怕前情后果我都不知道，白看一场。这就像看电视剧，看不见开头，看不见结尾。
　　谁会高兴得起来呢？
　　前情提要和后集预告都可以跳过。再加上片头曲和片尾曲跳过也没关系。但是怎么算也没有跳到只看见一眼两眼的程度。
　　我稍微疏忽一下就不知道情况了。那可不是好事。我又不能强行搞时光倒流。再说为这个搞时光倒流，也离谱啊！
　　她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
　　就当是听了个睡前故事。
　　等我睡起来再说。
　　于是我就睡了很多次，她还是没有出现。我不知道那边的时间是怎么算的，但是我想来想去，她要是个真正的人类，怎么也不可能这么轻轻松松，死去活来，还能练习演技。
　　不管是要走阎王爷那里报道，还是去上帝面前说话，她要是按着顺序投胎，只怕怎么也轮不到。而且，她活着的时候，也没干几件好事儿。
　　坏事倒是不少。可说起来，也不能算穷凶极恶。
　　我想，大概还是受了我这边的影响。
　　普通人类死一次就完了。
　　记忆不可能还有保留。
　　要是不普通的人类，也不可能这么遭罪。
　　要是全人类都是那么不普通，那也古怪，肯定是世界不对劲。如果说是世界的问题，可我看着倒像，只有她一个人这么受罪。
　　如果那个世界里人人都能轮回，她会死去活来就正常多了。问题在于是人人都像她那样保留记忆吗？很明显不是，正常人还是正常人。
　　不正常的人，比如她，就越发不正常。
　　然而除她以外的不正常人，还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我这么胡思乱想了一通，最后也只有一个结论，要么是她有问题，要么是我有问题。或者我们两个都有问题，然后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说点听起来不那么废话的，意思就是，我觉得她是被我牵连了。
　　没有证据而已。
　　但是猜测要什么证据呢？
　　我又不是在办案。
　　这么一想，我就睡不着了。
　　又过了很久，镜子里再次出现了画面。
　　她又是个学生了。
　　不过这一次……那边的世界是现代法治背景，看着挺眼熟的，她是个孤儿，表情平静，态度镇定，心态好得坐完过山车，去坐跳楼机，再去考个试，心率毫无变化，不知道的以为她拿假数据糊弄人。
　　还真有人是这么想的，而且还当面指认她说：“你肯定作假了。”
　　她都懒得看一眼。
　　日子还是要过，该干什么干什么。
　　她好像想起了很多东西，这种回忆是逐渐增加的，不只是死亡的过去，还有一些零零琐碎的前几次活着的时候的过去。
　　我有点儿震惊。
　　她比我平静多了。
　　在自言自语的时候，她还一手撑着下巴对我说：“你能看见我吧。没什么好惊讶的。我总觉得和你有关系。不过无所谓。大家都不信你存在。我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喜欢自言自语的疯子而已。”
　　她顿了顿，弯着眼睛笑眯眯地说：“没错，我不能看见你。我也不常能听见你的声音。我想这可能是因为你很久没有说话，如果是你行动的声音，我是没什么感觉的。偶尔听见，也只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实在不能确定。
　　他们经常说根本没有发生那些事情。我也知道，因为他们总这样说。我不可能还坚持自己的观点。但是你要相信我，我能感受到你的存在。
　　这句话可不是说谎。
　　虽然我需要一个完全不存在的朋友，但我同时也需要一个可能存在而并不在我身边的，不能回应我的朋友。你就是这样一个很合适的朋友。
　　我很喜欢，虽然这是我单方面认定你是我的朋友，不过我想既然你能关注我，我们肯定也是朋友了。就算之前不是，那么请问，我现在能和你做朋友吗？
　　毕竟一个人实在太无聊了。
　　虽然你并不能让我不那么无聊，但你比那些人好多了。至少你不会只顾着打击我一样，对我说那些总是能让我伤心又讨厌的话。
　　他们一遍又一遍说那些话。
　　他们一遍又一遍骂我。
　　他们的声音大得好像要跳起来。
　　你知道我是什么想法吗？
　　我想，你能听见吧。”
　　她捂着脸笑了起来。
　　我在镜子这边看着她低下头去，连头发丝都没乱，笑了一会儿，抬起头的时候，还是之前的样子。
　　没有笑出眼泪。
　　也没有笑得浑身颤抖。
　　即使她把整张脸都捂上，我敢肯定，那张脸上的笑容也依然是笑不露齿的。就从这点来说，她像极了一个大家闺秀。
　　站着的时候，浑身挺直。
　　坐着的时候，腰背也没有放松。
　　肌肤雪白细腻，脖子细长而有力。
　　头发扎在脑后，并不常去摆弄。
　　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卧如弓。
　　小学生的时候，她看起来过于老成。
　　脸上有婴儿肥，板着脸也并不让人感到刻薄。
　　行动的时候，好像常常慢半拍。实际上，她只是不想跟其他人一起做事。
　　举几个例子，上学的时候，她经常踩点。下课的时候，别人都冲出去玩儿，她一动不动坐在位置上。吃饭的时候，全都在数着数冲出去，只有她慢吞吞收拾东西，一边收东西，还一边自言自语。
　　“你看见我了吗？能告诉一下时间吗？也许我能听见呢。说两句话给我听听吧？这群人糟糕透了，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