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第 35 章 ...
-
不知道我现在说我知道她在说什么会不会显得我前后矛盾,但是我得说清楚,自言自语里的那个朋友可不是我。
那个朋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那个朋友是比我还要虚幻的,只存在于语言中的不存在的朋友,如果那个朋友真的存在着,那也与我无关。
因为我不是。她喊我的时候,和喊那个朋友的时候,是完全不一样的。她很少喊我,大多数是在喊那个不存在的朋友。
那个不存在的朋友虽然不能对她做什么,但是在她心里可比我好多了。因为她意识到我很有可能是真正存在的,只是不能和她交流而已。
她只是需要一个真正不存在的朋友来说那些话,她并不需要活着的,在身边的朋友陪伴或者帮助。她对那些人敬而远之,她对那些人毫无想法。
其实现在的意识还并不清楚,她只能隐约感觉到我,但她不能确定我是真正存在还是虚假存在。即使是这样,她也绝不肯再以我为对象说什么话了。
除非是有事,但有事找我也没有用,还不如找那个不存在的朋友。那个不存在的朋友可以听她说许多的话,她可以对那个朋友肆无忌惮,但她不能对我那样儿。
哪怕只是有一点儿可能,而没有任何证据。她也绝不愿意,像从前那样对我说任何话了。因为她知道不存在的朋友,才能是她真正的朋友。
一旦朋友活过来了,那就不能是朋友了。
我就是例子。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不能做朋友也无所谓,反正现在根本没有见面,只是有点儿意识,想要避开我是很正常的。毕竟我跟她又不熟。
我们也不在一个世界,要是毫无警惕之心,那才奇怪。我并不会因此感到什么受伤之类的情绪。那是她心里比较可能出现的状况。
与我无关。
再说她知道也没有用。就算心里再清楚那些人如果要驱邪,唯一有可能是邪的,只有我一个。她也不能怎么样。那大概是一种无力感吧。
我帮不了她什么忙。不过我可以保证,她隐约能感觉到,我只是因为我和她之间有联系。这并不代表那边随便什么人都能感受到我。
也就是说那些人说是驱邪,实际上完全感受不到我这种邪门的东西存在。就算怪罪,也怪罪不到我头上。只是这些话不好解释,她也不一定听得见。
我有时候想一想,就连解释也懒得说。
日子就这么过下去。
她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这一病就病了很久,从早到晚都能听见她在屋子里躺着发出的咳嗽声,那种声音很沙哑也很艰难,好像下一秒就喘不过气的样子。
她可以名正言顺的待在自己的屋子里,而不出去了。这种时候就没有人跑进来,冒冒失失对她说,你需要出去干活儿了。
不是我说,虽然这样病着,身体上是非常难过的,可如果是她,就算天天躺在床上也无所谓。对于现在这种一天比一天沉默黑暗的情况,她反而比任何人都要开心。
情绪上有一种古怪的向上的乐观。
身体还是在越发衰败下去。
那种乐观是浮于表面的,任谁都看得出来。
可是乐观下面的悲观,沉甸甸压在底下,好像一块大石头栓在心脏上,使劲把自己往下坠,换着花样疼,这种疼痛是身体上的反应。
可别人要是问起来,她又完全没感觉一样。
“你觉得疼吗?”
“啊,原来还会疼吗?我没有感觉呀!”
“你之前的情绪不是这样的。”
“你是想说我之前不是这种性格吧?人总是会变的。更何况要生病呢。你出去吧!”
“你真的没感觉吗?”
给她看病的人转过身去,带着东西要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来,身体直直站在门边,又转过头来看着她,目光里藏着打量,阴影围拢过来。
屋子里暗沉沉的。
这里有一种腐败的气味。
草药熬煮过后的散发的味道;被白蚁当作巢穴进进出出,发潮发烂的木头的味道;人类身上的汗味,混合着被子里的粉尘味;病人身上不大清理的不干不净又老朽的味道……
这些许许多多的东西组成了这间屋子。
这些许许多多的味道又组成了阴影的另一面。
当来的人站在门口,也能闻见那种味道,也只是闻见味道而已。许多人就像惊弓之鸟,闻风丧胆。似乎以为这是一种极强的必死无疑的病症。
其实也差不多了。她是一定要死的。看她这次病得这样,这次如果要死,大概也就是病死的缘故。
所以说这些人如果害怕那种味道和她的病,也没什么不对。确实会死人。而且一定会死至少一个。如果再有人靠近,总是来来去去,那就说不定会死多少了。
她肯定不会变成鬼。但没人能说得准,如果这次死亡之后,她还有活过来的机会,她记着这些人,谁进来几次,谁出去几次,谁带了什么东西来,谁带了什么东西走?
那会怎么样呢?
虽然是下一次的事,现在也可以设想一下情况。大概就是她真正要让别人因为她而死,只怕也是下次的事,不一定是病,可再这样,她未必干不出来。
要知道对一个死去多次的人来说,没什么干不出来的。
我看她已经是这种状态了。
不过那些人并不常常看她,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这很正常,她得了安静,高兴极了。可惜这种高兴没延迟多久。她就死了。
她没赶上这次的地震。虽然每次的事情总会有些微妙的变化,但大差不差,那场地震总会让她必死无疑。只是这一次她早死了而已。
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是让她去死,现在已经死了,也许之后的地震就不会发生了呢?死亡之后的人对死亡之后的世界并不感兴趣。
这个结论只适用于她,因为我没有别的例子。
对那些人之后的结局,她是一点儿也不感兴趣的。至于她死之后世界会发生怎样的变化?灾难又不是她引起。世界又不是她创造出来的。
爱怎么样怎么样。
她也管不着。
她死了之后想一想,喃喃自语:“其实这样也不错。我都不觉得怎么痛。就是困了点儿。老是睡不醒。不过平时也这样。他们都这么说我。那我病了之后还这样,不正是说明,这个病没什么大不了的吗?
他们自己害怕,可不关我的事。
我又没请他们害怕。我也没请他们,专门跑过来到我的屋子里转来转去。就算我能理解他们,是因为觉得我这屋子里病毒多了,会传染给别人,导致村里的人死亡,来个两三次,也该够了。
他们来了十多次。最后看我要死了才走的。
那我那个样子,难道还要特意为他们梳洗打扮一番?那他们是真不要脸的。让一个病人为一群身体健康的人,打扫卫生什么的,更不要脸了诶!
明明是他们的逻辑有问题。这就像说,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你们觉得我像鬼,我白天已经不出去了,晚上你自己到处乱晃,看见我了,吓坏了。还要我来负责吗?
怎么这群人都这么不要脸的?我白天出门,他们说我吓人装鬼。我晚上出门,他们说我把人吓死,吓坏了,要赔偿。
他们白天出门可以,他们晚上出门也可以,只我不可以。对他们来说,我什么都不可以。真是离谱透啦!
他们凭什么不说自己呢?因为他们觉得自己一点过错也没有,是吗?既然他们没有错,所以错一定在我,所以一定要我赔偿?
想的可真好啊!
我就算有钱也不赔。
我一分钱也没有。谁也别想从我这里掏出一个子。我就是把东西都砸了,卖了烧了,毁了,也别想从我这里拿走一样东西。那都是我的。
我的东西凭什么给别人呢?我的位置凭什么让给别人呢?既然给了我,又凭什么要回去呢?既然当初不想给我,那现在东西为什么在我手上?
认定我是贼,认定是我偷的。左说是你们有理,右说也是你们有理。无耻之尤。
反正就是我没理呗。反正都是我的错。
我不该活着。我不该在这儿。我不该说我想要什么,我不该自己想什么就去做什么。我不该想什么就说什么。
我不该想办法让自己高兴。
我呸!个个都不要脸,怎么还能怪我呢?我又没把他们的肉炒下来吃了。恨我恨成这个样子。难道还不是他们不要脸?
他们但凡要点儿脸,也许我能把他们的面皮炒下来当面吃呢?不然有什么可气的?
不然他究竟在气什么呢?
他们究竟为什么生我的气?
我好好的怪我。我生病了还是怪我。我不吃药,怪我浪费钱。怪我不听话。怪我穷。我要是吃药,又怪我费钱。又怪我病殃殃。怪我味道大。
谁不想让人都喜欢呢?谁不想处处都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