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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Chapter 13 (2) 谈判与放手 ...

  •   “我当然……”说不下去。看见他几乎确信和濒临绝望的眼神,我以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说:“……为什么会这样想?”

      “书房的水晶桌子是精灵王去年送我的礼物,那是与艾尔夫海姆同寿的一整块水晶,其中蕴藏的魔力可以保护第一个给它烙印的主人所有的秘密文件。只要我在任何东西上留下相同的烙印,放在书桌里别人都不会看见。而且,只要有人靠近那张桌子,我都会立刻知道。”这一番话完全拆穿了冥思苦想了很久的谎言。我翻他书桌时,他就察觉了。他又继续说:“但那时候我还只是半信半疑,猜你有可能只是为了了解我的事。”

      我紧张地从他脸上撇过一眼,握着被褥,看着灯光下的细小尘埃如宇宙星石般漂移,问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愚蠢的问题:“那后来我怎么会又在那里找到条约?”

      “因为那时候奥汀已经来了,我觉得没有必要再藏下去。同时,徽章的丢失也让我感到困惑。”

      他这样说无疑令我更加难堪。西芙曾经很意味深长地告诉我,女人经常被男人精心制造出来的假象迷惑。他们天性就是不喜欢展露真实的一面。例如真正爱你的男人其实很容易受到伤害,表现得冷静理智以保护自己,间接告诉你,你并不能对他为所欲为;而不爱你却对你另有所图的人,就会有完全相反的表现。有时候觉得洛基有严重的犬儒主义。他不仅仅是保护自己而已,甚至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行为,到最后还轻轻松松地嘲笑自己或者别人的尴尬。他微笑着,指尖缠住我的发丝,打了几个圈:“直到今晚我才知道,自己又一次低估了你,伟大的神后。你为奥汀做了这么多,他若没有受宠若惊,恐怕会受到天谴吧。”

      “我不是为他。洛基,你难道不觉得单纯把我捉过来,就想让我背叛部落,太天真了么?”

      “还是对部落如此忠心,真不愧是神后。”

      或许这也是他判定我没有依娜记忆的原因。作为依娜,我确实经历了很多痛苦的折磨,也遭到数次来自阿西尔神族的侵袭。在依娜的记忆中,阿西尔是可怕的梦魇,是吃烤狼肉和巨蟒肉的怪兽,华纳神族永远是美好的。然而,重回阿斯加德后,我才发现战争真是惨无人道的屠杀,任何人都是受害者,任何人也可能变成怪兽。无关种族,无关部落。而我选择阿西尔部落,单纯是因为归属感。看着彻底变成阴暗之城的故乡,会怀念当年那个繁盛至极的神界,会期望能看到一个重新温暖明亮起来的阿斯加德。长久的静默后,洛基又笑了:“但是,我很高兴你没有想起来。”

      “什么……”

      “尽管那个叫依娜的人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但我知道,她的眼中只有我一个人。”他的眼神疲惫且感伤,“真正的永恒,都是短暂的。”

      这一次,他并没像以往那样,做出很多偏激的事。只是我的自由又一次遭到了限制,活动的范围也大幅度地减少,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待在房内看书喝茶。他也不再与我亲密,甚至连话都很少。西芙来找过我几次,我们谁也没提起之前尴尬的对话。就这样,初夏在春天无声息的离去中降临。和煦的风穿过金黄色的华纳海姆,所有的建筑、树木、花草都被圣水沐浴过一般。护城河中晶亮潋滟,水流浟浟,闪过的波光会刺得人睁不开眼,连龙嚎声都成了柔软的呢喃。眼前的景象清晰地唤醒了许多东西,那些被时光吞没的记忆。繁华的街道上,我和西芙二人肩并肩漫无目的地走着,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时而肩并肩,时而走远,聊着一些男人听了绝对会大打瞌睡的话题。

      “有没有想过,三十年之后你会变成什么样?”她看着精致的鞋尖,将卷发挽到耳朵后面。

      “如果战争已经停止,而我又没死的话……大概不断在各个城市开自己的工匠房连锁店,没日没夜地工作赚钱吧。”

      “赚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呢?”

      “当然是开更多的店。”

      西芙噗哧一声笑出来:“你果然一点没变,想法超级简单。爱情呢?有想过那时候已经和洛基结婚了么?”

      “一点也不想。一个法瑟就已经够让我牵肠挂肚,我可不想有两个儿子。”

      “这话洛基听到肯定会气到跳楼。你还真是从来就没担心过这些问题啊。你知道么,在你和洛基见面之前,我和格菲、弗拉偷偷讨论过,以后说不定你会变成老处女。”

      “我早知道你们在背后议论我!”

      西芙无奈地摇摇头:“谁叫你那么男人婆啦。三千年前还蛮小女人的,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猜,三十年以后你肯定还是奋斗事业的料。至于我,肯定还是爱情事业兼顾加摇摆中,而那个死女人肯定还是除了爱情什么都不要。”

      “那个死女人?”

      “……雅恩莎撒。”西芙翻了个白眼。

      “哈哈,怎么把她也算进去了?”

      “你不是跟她关系好么?虽然姐姐看不惯她。哪有女人一天到晚就是老公老公叫个不停的,真是丢死人,敢保证三十年后她还这样。”

      我摇摇手指:“她肯定还是每周定期宣扬‘我和索尔这回是真离婚了’,过两个小时再说‘我想死老公了’……”

      西芙弯着眼睛大笑起来。自从她决定模仿古尔薇格,就很少这样自然地笑。但很快,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挂不住:“索尔这个男人也可以去死。”

      “提尔多好,又体贴又浪漫,还长得这么帅。你就好好珍惜身边人吧。”

      “喜欢姐姐的男人多了去,他算什么。你喜欢送你,我不稀罕。”她拨了拨头发,伸了个懒腰,“况且,并不是对你好的人就真是你想要的。就像洛基,他对你够好了吧,你却还是挂念奥汀。”

      “胡说什么。”想来我的脸色不大好看。已经这样明显了吗?

      西芙靠近一些,懒洋洋地说道:“你骗谁都可以,但骗不过姐姐。”

      望着她碧蓝色的眼睛,我正犹豫着是否要承认真实想法,却看见前方有群众正在靠拢围观着什么。我和西芙走过去,挤了许久才看到里面的情景:长长的队伍前方,一个头戴白色布条的男子手捧竖琴,拖着紫色破旧长披风,垂头缓缓前行,他的手臂上有和我一样的束缚魔法印记,身后跟着两列来自王宫、面容冰冷的士兵。西芙抱着胳膊冷笑:“又是他。每个月例行的游街示众么。”

      布莱奇,阿西尔部落的诗神兼最优秀的幻象术士,曾在奥汀第一次带兵入侵华纳海姆时受伤,不幸被华纳神族捉走,过了两年多,都一直被俘虏在海尼尔皇宫。主神成为俘虏一直打击着阿西尔战士们的士气,奥汀却在最后一次来访前,都不曾尝试过要把他救回去。从魔法学原理来说,打上了洛基的刻印,整个华纳部落每个城市边境,都布满强度等同于他魔力结界,其中以莫金海港外沿的结界强度最大。看向布莱奇,我心中突然有了主意。

      两周后的凌晨。潜入大牢、将九大世界最顶尖的幻象魔法融入试管溶液、迷惑守卫、寻找契机、观察地形……经过两周滴水不漏的越狱计划及实行,我和布莱奇从海尼尔皇宫逃出,将会惊动洛基的魔法刻印陷入沉睡,并在每个城市的边境实体化那些虚拟的结界。我们从莫金码头来来回回瞬移一百二十余次,总算在实体化结界最薄弱的地方打出了一个小洞。被布莱奇召唤而来的黑羽凤凰正挥舞着巨大柔软的翼,在金侬加裂缝上空等待着我们。布莱奇扶着码头上的栏杆,喘气看着下面的无尽深渊,擦擦头上的汗:“真不敢相信……洛基这个怪物的魔力简直是无限的,这个小洞不出一分钟又会恢复,我们得抓紧时间。我数到三,一起跳过去。可能会受伤,但要忍着,出去以后,他们就再拿我们没办法。”

      我点点头,握住他的手。

      “一。”

      无形防护壁上,金色的破洞边缘在颤抖。

      “二。”

      我深呼一口气。

      “——三!”

      我闭着眼睛,与他瞬移向那个洞口。强大的反弹力量朝我们袭来,火红色的光芒会灼烧人的身体一样,将猝不及防下坠的两个人团团包住,并拖回码头。我们吃痛捂着手臂,一起抬头。一个人影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自空中移来,站在我们面前。这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事——那是还穿着睡衣、一缕卷发翘起的洛基。脸蛋虽然好看,却非常没形象。他打了个呵欠:“如果不是做了关于你的噩梦,我恐怕还不会发现你们准备跑了吧。”

      看着他靠近,我和布莱奇站起来,准备施展护壁保护自己。但是彼此心里都有数,就算是十个我们加起来,都斗不过这个第一战斗力的破坏神。他看向我,一脸不解的模样:“为什么想跑?我对你不好么?”又是这样的表情。每次他一露出这种神情,都会有不好的事发生。我提防地站在布莱奇面前,将手放在尾椎处的短剑上。来自巨大裂缝的冷风袭来,舞乱了洛基的发。那一头微卷的红发是午夜的虞美人,在寂寞与黑暗中散发着惊魂的美丽,嗜血的芬芳。他眯着眼,走路的姿势缓慢优雅,却让我与布莱奇不由自主一退再退。终于,我们被逼到了码头后方。布莱奇一只腿不小心迈出,强大的刻印反弹力量从背后冲来,将我们重重往前推了过去。险些扑倒在洛基的身上,我敏感地后退两步,抽出后面的短剑,指向他:“不要过来!”

      洛基却没听到一样,眼神冷冽地看着我,又逼近了一些。布莱奇对洛基迅速施展了幻象术,却被洛基扬手的回旋魔法击中,自己陷入行动不能的状态。这期间,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回头扫了一眼身后,冷汗顺着脸颊滴落在肩胛骨上:“再过来我杀了你,不要过来!”

      “那就杀了我吧。”他扬起嘴角,露出了邪气的笑容,“在你的手中死去,也好过亲眼看见你回到奥汀身边。”

      “你……别过来……”

      心中告诉自己,很简单,举剑,刺下去……双手却只能举在空中发抖。他握住我的双手手腕,毫无攻击性地将我拽入他的怀中,体贴细微地含住我的唇瓣。他口腔中一直有花瓣的香味,夹杂着许多用言语无法表达的感情,通过这个轻柔却绝望的吻,在沉重的甜蜜回忆中又添加了深深的烙印。他掰开我的手指,取出短剑,将它丢到了码头外的深渊中。经过那么多个无眠夜的挣扎才堆积起来的防护墙,就这样简单地、未受到一点破坏地被卸下……直到奥汀的容颜浮现在脑中。

      “不——”我推开洛基,局促不安地抱住双臂:“洛基,对不起。”

      “……你又想说什么?”他侧过头,有一丝恼怒。

      “虽然会难过,但我从来没为自己的选择后悔过。不管是觉醒时抛弃身为依娜的记忆,还是觉醒后回到奥汀身边,甚至回想作为一个全新的人和你在一起,也不会感到后悔……”见他慢慢抬起头,眼中的迷惑转为惊讶,我不忍地别开视线,“今天也一样。想要离开,想回到阿西尔部落——”

      “等等——”他打断我,“你真的想起来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从看焰火那一天晚上开始。”

      “骗人。我不相信。”洛基捧住我的脸,仔细地观察,肯定地说道,“如果你有记忆,就不会舍得走。”

      原来这段时间的消沉,全都是源自于那些过去。记忆太过美好,反而变成了负荷。它如此强烈,无论怎么掩饰,怎么试图无视,怎么假装漫不经心,都无法抹去。那一份将自己唯一一份感情毫无保留交出去的记忆;曾经因以为他爱着其他女人而嫉妒到辗转反侧的记忆;曾经在酒醉夜晚对自己偷偷许愿,希望嫁给这个人的记忆……作为依娜,所有的感情空白,都已填满了他的名字。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不知是怎样的力量驱使我回答他的话,“与你在一起时,我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恋爱白痴,所以才以为对一个外貌漂亮的人有好感就叫真爱。实际上,那也真的不过是好感而已,甚至构不成喜欢。”

      “真……的?”洛基凝视着我,声音很轻。

      “就像所有人都有过的初恋一样,很简单、美好,但不会有人会和回忆过一辈子。”看着他被神采被掏空的眼眸,我一咬牙,“这与以前几千年的记忆比起来,太微不足道,只是人生里小小的插曲。所以,忘了它吧。”

      “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他睁大眼睛,孩子一样迷茫。

      “从来没有过。”

      “可是,我不懂你的意思。”

      “什么?”

      “你所说的,跟很多人的初恋一样的意思。”洛基的嘴唇被寒风吹得发白,声音也虚弱起来,“我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翻来覆去也只是这一个。初恋一直伴随着我的人生,一直到现在。面对这样的情况,我该怎样像其他人那样,不去惦记它?”

      心脏早已被伤得千疮百孔,却没有任何让停止流血的方法。我只能僵硬地看着他,逼自己继续说狠心的话:“洛基,放手真有这么困难吗?”

      “放手……?”

      “是。”我伸出戴着结婚戒指的手,“我可以继续留下来当俘虏,但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二十分钟后,我看着骑上凤凰背的布莱奇:“现在回去吗?”

      握着空空的手,没有印记,也没有戒指,想起洛基刚才说的话,一时精神恍惚。他说“我会试着去做”的时候,眼神并不伤心,也不绝望,只是平静到空洞。他让我们走了。

      “你还在犹豫什么?”布莱奇突如其来怒吼将我拉回现实,“这种时候你应该陪在陛下身边,而不是和这个酿下滔天大罪的华纳巨人杂种待在一起!”

      我不由也有些动怒:“洛基确实有错,但你不能如此种族主义。每个人的出生都是不可选择的。”

      “爱神殿下,你清醒一点好么?难道一定要到陛下已经死了,永远消失了,你才会明白该珍惜什么人吗!”

      我苦笑:“我绝对会忠于他,但请收回你的话。奥汀永远不会需要我。我也不希望他再浪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保护我上,他应该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布莱奇泄气的皮球一样,嘴角挂着一丝不明意味的笑:“既然如此,那你就继续待在华纳部落吧。何况你现在赶回去都未必能见到他。”

      “什么意思?”

      “陛下已经去世。三年前,在他觉醒的时候,寿命就已经到达极限。”

      “你到底在说什么?觉醒和去世是两回事。你的意思是三年前,作为普通神族的修因去世,现在的他是主神奥汀?”

      “不。陛下从来就不曾是普通神族。诸神的黄昏时他并没有死。”说到这,他的眼中溢满了眼泪,“他真正去世,是在觉醒那一天。”

      我摇摇头,疑惑道:“你彻底把我弄糊涂了。如果他死了,那现在的奥汀又是谁呢?”

      “是他的思念体。一个寿命不会超过一千日的思念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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