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权心为君倾》花鸢幽落

72、第六章

　　白若眉头微微蹙起，嘴角的笑意却没有消失：“你倒是敢同我说此事，怎么，不怕我杀了景月？”
　　红韵噘嘴，却也不敢太过放肆，退后几步，沉声道：“怕。但，属下更怕景老爷会杀了西珏。”
　　白若摆摆手，“回去吧。堂堂贵妃，深夜跑进丞相书房，可不稳妥。”
　　红韵瘪嘴，心里烦躁不安，“大人，景老爷，这几日便会过来。您……”
　　“红韵，你是觉得，我怕景向天？”
　　“属下不敢。”
　　“不用担心，西珏的命，谁也取不走。”
　　白若收回视线，不再看红韵，复尔拿起书本，表情认真的读了起来。红韵不好再打扰，身形化作花瓣，飘离而去。
　　看着空荡荡的夜空，弯月如此萧条孤寂。白若笑意从脸上渐渐消失，眼眸中映着月光，许久，却是轻声笑了，笑到用手撑着轻盖着嘴角，笑到，眼眸中的情绪皆被垂下的睫毛掩盖。
　　***
　　梦境总是让西珏惶恐不安。一切那么真实，却又那么飘渺。
　　无边无尽的天水合一……
　　白茫茫的幻境中是缠绵而细腻的水声。
　　这个梦里，没有天空吧，西珏仰头看去，白色，摸不清是一切皆空还是被巨大的白色高鹏盖住了视线。
　　鞋底传来丝丝凉意，好冷……
　　西珏迷迷糊糊的低头看去，却看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有淡蓝色的水，平静的毫无波澜，冰冷的颜色带着彻骨的寒冷。
　　恍惚间，雾气腾起，自水面上向着远方袭去。
　　这里，是哪里？
　　西珏的意识在这个空间里，听着温柔的流水声，感受着那丝冰冷，还有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
　　他的意识想要前行，想要探知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却在这时，发现了视线下方掀起了大片大片的涟漪，仿佛脚步的摆动打破了那片宁静。
　　西珏缓缓前行，那飘渺的水声越来越清晰，眼前的雾气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浓，在风中不断吹散，又飞速的再次聚拢在一起。
　　那……是什么？
　　西珏停止了前行，看着远处。
　　冰蓝色的水面上浮出一块儿不规则的白玉石台，仿佛一朵在水中孤傲绽放的白莲。
　　而那玉石之上，静静地坐着一人。
　　只有背影，却自远处便散发而出高洁不可玷污的神圣之感。
　　让西珏胆怯，让他觉得自己渺小的不能再渺小。
　　此时，风不动了，水不动了，雾气也顷刻间散去了。
　　视线中，只剩下那白色如仙的背影。
　　一滴水，坠落而下。
　　滴答的声音在寂静的梦境中回响不断。
　　那人，缓缓回头了。
　　西珏看不到他的面容，因为他的脸上戴着一条雪白的白绫，只露出口鼻，乌黑的长发，如水一般倾洒在玉石之上，少许部分侵入了冰蓝的水中。虽然他的双眼被蒙着，可西珏知道，那人看见了他……
　　死寂中，那人抬起了一只手，苍白毫无血色的指尖缓缓的指向了西珏。
　　西珏吓得浑身僵硬，即便此时的他只是一缕意识，他也能感觉到自己，在瑟瑟发抖。
　　雪白的衣袖顺着那人的胳膊滑落而下，露出了那条仿佛要融入白芒之中的肌肤。
　　粗狂的铁链锁着他的手腕，如此扎眼。
　　西珏此时才发现，那人原来是被禁锢着的，铁链的另一头伸向空中，看不到边际。他的双脚也被铁环固定在玉石之上，仿佛锥入骨中。
　　那一瞬间，一切都变得异常安静。西珏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
　　他无法说话，也无法动弹。
　　西珏想问那人是谁。却忽然间，看见了他嘴角的微笑。
　　红唇轻起，一把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流淌而出。
　　“西珏，你终于来了。”
　　这个声音……
　　西珏愣住，看着那条蒙住那人双眼的白绫随风飞去，一张熟悉的面孔，如同一把利剑，刺入心中。
　　那人，与自己，一模一样……
　　他是，西夜？
　　***
　　猛然睁眼，视线中满是漆黑。
　　是梦，又一次梦见了西夜。西珏平稳着呼吸，视线在黑暗中渐渐清晰，他缓缓坐起身，拿起外袍披上，走到木雕隔断的外侧，撩开窗子上垂着的鹅黄绒布，看向窗外。
　　天色昏昏沉沉，还没有大亮。可此时，西珏已经没了睡意。推开房门，门外的白虎双眼冒光的和两个侍卫守着夜，见西珏出来，急忙转身请安。
　　西珏轻轻的咳嗽了两下，不便开口说话，只做手势让几人起身免礼。
　　“皇上，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白虎低着头，开口问道。
　　西珏：“不知怎么的就醒了，也不想再睡下。随朕去园子里走走吧。”
　　白虎：“是。”
　　昏沉的凌晨让一切都看的那么不真切，园子里的杨树沙沙作响似在低声细语，坛中的花色染着一层灰蒙，火红的蔷薇看上去更加如血。
　　西珏缓步走到园中的石桌前坐下，身后已有侍奉端来热茶和点心。白虎为西珏倒着茶，茶水的热气在有些微凉的空气中升起一缕缕雾气，西珏抬手接过，喝一口润了润嗓子。
　　一杯茶还没下肚，就看见远处的石桥上已经出现了伏云清的身影，手里握着长剑，一看就是起早晨练的。
　　大步走到西珏面前，行了礼，脸上带着笑说：“皇上今日起的真早。”
　　“还好，爱妃每日晨练的习惯还真是风雨无阻。”
　　伏云清朗声一笑：“臣妃以此为乐。皇上可想一同比划两下？”
　　西珏点头同意，命人去取了一条鞭子，与伏云清讨教起来。
　　伏云清第一次见到西珏用鞭，鞭法强而有力，又游刃有余，好似长鞭的每一个走向都计算妥当，不伤及伏云清分毫，又能与长剑纠缠不清，攻守得当。
　　越打越烈，伏云清一时间好不尽兴，仿佛发现了新鲜玩意儿，攻击从最开始的随意耍弄一点点变得认真起来，嘴边的笑容也是越来越大。
　　西珏明显感觉到，伏云清的剑法更加灵快，摆脱长鞭的纠缠也是更加果断，好不纠缠。
　　白虎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双手已经做好了随时拔剑的准备。
　　正在纠缠时，西珏的心脏猛然一痛，鞭法骤然慢下，来不及挡住伏云清快如闪电般划来的剑锋。眼看着剑刃就要划破西珏的脸颊，一道看不清的绿影飞速划过，强有力的力道，将整把剑震开，兵刃急速颤抖的酥麻让伏云清克制不住的松开了长剑。
　　随着长剑落地的争鸣声，一片绿叶也飘然落在银白的剑神之上。
　　伏云清意识到自己险些伤了皇上，急忙屈膝跪地请罪。
　　西珏并不怪他，可不料自己的心脏突然疼得好厉害，连带着一阵剧烈的咳嗽，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
　　一切发生得飞快，没有人看清白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意识到的时候，一抹白影已经扶住了西珏，此时，大家才意识到，方才那片树叶，正是白若所发。
　　白虎等人急忙跪地，纷纷喊着罪该万死，让皇上涉险。
　　白若面无表情，将西珏扶坐下来，“皇上近来身子不佳，不适合动武。”
　　伏云清满脸罪责道：“皇上，臣妃罪该万死，不知皇上您龙体欠安……”
　　西珏缓过气来，摆了摆手：“没事，朕只是刚才一时岔了气而已，云清不必介怀。”
　　此时，天边的太阳已经露出了头，金黄色的曙光铺洒在园子里，南方特有的泥土芬芳充斥着空气。
　　西珏笑了笑，缓和了大家严肃的气氛。看着白若的表情，知晓惩罚伏云清是免不了的，皇宫有皇宫的规矩，妃子险些伤了龙体，若不责罚，必然会引起朝廷议论。
　　白若微笑着让白虎将西珏护送回了寝宫，柔声细语的交代着让白虎好好伺候。
　　白虎脸色煞白，一直跪地上点头。
　　西珏试图说些什么，却在白若一个温柔的微笑中说不出话来。那双眼眸，很清晰的传达着一个信息。
　　那就是‘珏儿，听……话……’
　　最后，在晨光中，西珏又回到了被窝里，御医院的人前来诊脉，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屋子里站了一堆侍从和妃子。
　　御医说，西珏的体质差，各方面都很虚寒，总归是一些要补补的话，具体症状说不出一二。
　　西珏躺在床上，有些无奈，这就是皇上啊……
　　御医退下后，白若吩咐了两句，也转身出去了。
　　没走几步，就见御医在不远处候着。
　　白若淡笑着，轻声问：“黄御医有话说？”
　　黄御医勾着腰，低头拱手道：“丞相大人，皇上的身体……”
　　白若见黄御医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便猜到了他要说的话，“黄御医但说无妨。”
　　黄御医语气沉重道：“皇上的身体衰竭的十分严重，五脏六腑不及年过花甲之人。皇上登基之前，臣为皇上把过脉，短短半年，这种衰败的速度，实在不是常人所能有……这……”
　　白若：“黄御医……”白若不温不火的打断了黄御医的话，“此事，黄御医别再向他人提起便好……其他的，不必在意。”
　　黄御医震惊的抬头，看见的却是阴暗的长廊里，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眸。
　　击入心底的寒意让黄御医恍若从死神面前走了一圈，直接将心底千言万语生生压下。拱手沉声回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