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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02(上) ...

  •   我感受到了来自怀抱里这个身子一秒钟的怔忡。
      我不顾一切地抱着他,就像抱住了这我十一年的爱,深怕他再度消失,再度带着我所有的回忆消失不见。
      不知不觉中,我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
      有司机不耐烦地按起了喇叭:“我操,这世道怎么了,又有人大白天搁这儿演偶像剧呢,这到底有人管没人管啊?要演别搁路中间演行不?堵着道了看不见吗?!交警先生您倒是快点儿过来瞅瞅,这明显搅乱交通秩序了!到底还让不让人走了还!”
      怀里的人突然说话了:“嚷什么嚷!你丫见过演偶像剧和一智障演的?”
      这声音!
      这口气!
      谢夏家!
      我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一把就要推开怀里的人,却被他死死搂住。
      我还来不及反应,匆匆而来的交警便拨开人群走了过来,伸出肃穆的白手套指着我们:“小伙子,你们这干嘛呢?阻碍交通了知道么?”
      他一边问一边从裤兜里掏出笔和本子准备记录。
      谢夏家连忙笑笑:“实在不好意思,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是我家对门的,她这儿有点儿问题。”他搂着我,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我的脑袋,“估计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蹲这儿哭呢。”
      交警看了他一眼,停下了记录的动作:“哦?”
      谢夏家从交警看不见的角落掐了我一下,我顿时明白他这是在唱哪一出了,我顺着他撒开的手转过身,不情愿地扮演了一个斜鼻子斜眼斜嘴的智障。
      交警瞥了我一眼后,目光转向谢夏家:“行了行了,你赶紧给带回去吧。我就不做记录了,下次再出门时让她家人带着。这一是不安全,二是把路全给堵了,北京这交通你也知道,这里堵一分钟,后面就有可能堵上一个小时,快带走。”
      “成成成,我回去就和她家人说。不好意思,这给您添麻烦了。”谢夏家点头哈腰地应道,随后,又冲着人群摆了摆手,“没事了没事了,大伙儿都散了散了啊。”
      人群散开,交警走后,道路恢复了畅通,刚刚叫唤的司机在骂了句“还真他妈碰到个真傻逼”后,也开着车走了。
      谢夏家把我拽回了人行横道,淡淡道:“顾晓凡,你干嘛呢?还嫌你的人生不够五光十色么?上班能上到马路中央去,你还真是有够牛逼的。”
      他顿了下,然后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还是说,下期杂志的主题确定下来了?《斑马线上的人生》?你是来就地取材的?”
      我抹掉泪,剜了他一眼。
      见我没说话,他自讨没趣地耸了耸肩,而后一把搂住我的肩:“走吧,智障姑娘,晚上想吃什么?我们买菜去。”
      他的手很暖,暖得我整个肩头一片温热,但却是这股温热让我又禁不住再度想流泪。
      微弱的阳光下,我和谢夏家并肩走着。
      街边卖玉米的大姐冲我们露出了笑脸,那个笑脸太过美好,仿佛夹杂着回忆的味道,恍惚间,我好像穿过了岁月,在她那张沧桑的脸上,看见了她曾经如木棉花一般姣好的容貌。

      走了几百米,我转过头,问谢夏家:“你不问我为什么哭么?”
      我觉得自己像个受极了委屈,急于找个人哭诉的孩子,就连我自己,都鄙视这样的自己,更何况是谢夏家。
      他淡漠地看我:“有什么好问的?除了因为温耀然那点儿破事,你还能因为什么哭?”
      “……”
      我沉默了。
      层层叠叠的回忆在脑海中一页页翩翩起舞,仿佛在大张旗鼓地告诉我,没错,顾晓凡,温耀然这个人,永远是你的死穴,一戳,你就千疮百孔,一散,你就泪流不止。
      现在,他不见了,你也就魂不附体了。
      我从思绪中抽离,眼神空洞:“我刚才是不是特丢人?”
      “是。”
      “……”
      谢夏家藐视地看我:“我要是你,刚才肯定一头撞死了。就撞大货,这样死得彻底,不会落个半残,再祸害别人。”
      我停止了流泪,仇恨地瞪他:“谢夏家,你丫说话究竟能不能拐弯抹角点儿?积点口德不好么?”
      他漠然地瞥我:“不好意思,天生爱说大实话。”
      我不再理他,他也没了声。
      深秋的天里,我们都各自裹了裹自己的衣服。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他忽然转过头,冷不丁地问我:“刚才把我当成温耀然了吧?”
      我看了看他,默不作声。
      路上,车来车往。
      他笑了笑,过了两秒,他拍拍自己的胸膛:“怎么样,哥们儿的怀抱还算温暖吧?瞧这结实有力的臂膀!”他一边说一边比划,“在这秋高气爽的季节,人们就应该多来点儿这样的拥抱,没有感情,没有私心,单纯的善意的拥抱。”
      一阵风吹过,吹落了一地金黄。
      我透过他的眼睛,仿佛在遥远的天边看见了这个世界最纯净的一面,人们相互真诚地握手、拥抱,没有欲壑难填,没有暗涌激流。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这样,那也就没了明争暗斗。
      可惜,美与丑,善与恶,永远是公平对等的。
      我不想破坏他的臆想,但还是随手甩给他让我带回的杯子:“温暖个屁!你几天没洗澡了?浑身一股子闷骚味儿!”
      他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打了个措手不及,神情有点错愕:“哎?我今个儿早上才洗过!”
      “……我还没问你,你怎么正好就出现在那?”
      “买菜路过。刚准备过马路就看到一傻逼蹲斑马线上,不用想都知道是你这个二百五。”
      “……你丫给我去死!”
      就这样,我和谢夏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走向了菜市场,天气依然死气沉沉,但我却很感谢他,是他,让我又一次止住了哭泣。
      人这一生中,又能够有几个在你脆弱不堪的时候,这样陪伴在你身边,带给你欢笑和你斗斗嘴的朋友。
      所以,我无疑不是幸运的。
      因为,我有谢夏家。

      回到住处,我被谢夏家按在沙发上陪他看喜剧电影,看着笑得东倒西歪的他,我真心不知道是他的笑点太低,还是我的笑点太高。
      电影里某某光着脑袋的明星的声音在我耳边无限放大,刺得我耳膜和脑髓开始隐隐作痛。
      我起身准备回屋,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我慌忙拿起手机,却没看到期待中的那个电话号码,打来这通电话的是年冰冰。
      在谢夏家开怀大笑的笑声里,我听到年冰冰在电话那头问:“事情搞定了么?”
      我伸出食指在嘴边比了比,示意谢夏家声音小一点儿,他还算配合的关小了电视的声音,但笑声却没停过。
      我捂着耳朵:“搞定了,您不用着急,医生给开了一个月的病假条,您在那边待一个月再回来也不成问题。”
      “哟呵,没看出来啊顾晓凡,你这事办得还挺让人满意。哦对了,病因你让医生写的什么?”
      我想了想,觉得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年冰冰有些焦急地在电话那头“喂”了好几声,我只好硬着头皮老实交代:“流产。”
      “我操你妈!顾晓凡!”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机撤离耳边半米之外。
      这不堪入耳的谈吐在我意料之中,但在我意料之外的是,谢夏家从电影中抽离出来,眼神惊恐地看着我:“谁?公司里谁流产了?!”
      我拿起茶几上的一根香蕉使劲往他脸上一丢,凶神恶煞地瞪他。堂堂一个五尺男儿学什么不好,学女人八卦!
      他眼疾手快地接住香蕉,在我穷凶极恶的目光中剥开皮,气定神闲地咬了一口。
      而“流产”这个病因造成的原因,其实完全是我心不在焉导致的。
      上午,我急匆匆地赶到医院后,随意找了个门外排队人少的科室就取了号。
      进了诊室,医生按照惯例问我:“怎么不好?”
      我想了半天,实在不知道以什么病因开口,于是吞吞吐吐地说:“我有些……难言之隐,需要休息半个月,不能上班……”
      “来开病假条的吧?”
      “是是是。”
      医生看了看我臃肿的双眼,意味深长地给了我一个懂了的表情:“理解,回去好好休养,我给你开一个月吧,这样休息时间能长一些。心情一定要放好,这种事也不要太在意了。注意不要碰冷水,不要受凉。叫什么名字?”
      “年冰冰。”
      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这张病假条就应运而生了,而我在看到病因的时候彻底傻了。
      我走出诊室,将目光来来回回流转在病假条和诊室名称之间,觉得整个世界天昏地暗了,原来我进的是妇产科……
      我把手机重新拿回耳边,小声嗫嚅:“对不住了冰冰姐,我脑洞开大了……”
      那边,电话已经挂断,我无力地吐了一口浊气,放下手机。
      谢夏家饶有兴致地躺在沙发上,冲我挑了挑眉,给了我一个“有八卦,快分享!”的眼神。

      吃完晚饭,谢夏家乐不思蜀地跑去研究泡椒凤爪,在那个不足四平米的厨房里,我一直觉得他能开拓出一片广袤的天地。
      我回到卧室,打开了电脑。在心存期盼地刷新了温耀然的微博第一百八十一遍后,我始料不及地收到了一条来自童鑫的私信。
      点开私信对话框,上面写着这么一句话:“明晚七点,惠新东桥珠宝城,海底捞,给你赔罪,不见不散。”
      北京的秋夜凉意十足,距离来暖气的日子还有整整二十天,最让人备受煎熬的就是这段日子。
      我爬上床,裹上了厚厚的棉被,但还是瑟瑟发抖。
      我蜷缩着身子,冷得睡不着,透过玻璃窗,我看向了窗外远处闪烁着信号灯的大厦。
      看着这个灯红酒绿的城市,我蓦然想到了自己的家乡,在那个温暖的南方小镇,这个季节满满的到处都是桂花飘香。
      在北京浪迹漂泊的这四年里,每年十一前夕,我都会告诉温耀然,不要为火车票愁眉苦脸,我认识个售票员,能顺个人情,买到两票,给他带一张。
      但事实上,我压根儿就不认识什么售票员,我只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搬着小板凳坐在火车票代售点,和一帮民工大叔们话话家常,彻夜排队。
      那么做,其实不是为了在他面前吹牛逼,证明自己可以在一票黄牛党中脱颖而出,我为的,只是能够与他结伴而行。
      那无疑不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上火车前,他会叮嘱我,看好包,也会绅士地帮我提起十几斤重的行李箱,还会在火车上和我一起无聊地玩“找你妹”,然后由于用眼过度躺在卧铺上整整睡上一个下午。
      我之所以会觉得如此快乐,是因为,这个时间段,他的眼里有我。
      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总会被想起的回忆,都是好的,所以,才会念念不忘,才会撕心裂肺。
      凌晨三点,我勉勉强强睡着了,却零零碎碎地做了很多个梦。
      我梦见在那个温暖的江南水乡,温耀然穿着洁白的衬衫,站在樱花树下,微笑着对我说:“晓凡,我哪里也没去,我就在这里。”
      我又梦见他戴着我送他的围巾,站在皑皑白雪中冲我挥手,我还没来得及跑过去,他已转身消失在纷飞的大雪中。我在那空旷的雪地中一路跑一路找,却什么都没找到,空荡荡的雪地上,只有一望无际的白,连他离开的足迹都不复存在。
      之后,那铺天盖地的白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大,最后,覆盖了我整个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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