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胭脂玖

2、还珠格格（2）

　　第二章还珠格格（2）

　　柳青、柳红对酒楼的管理格外上心，酒楼被他二人打理的井井有条，生意也很快红火起来。

　　酒楼的经营步上正轨，莫璃闲下来就在柜台后面看书写字，偶尔兴致上来，也随手涂个鸦。反正柜台高大，除非刻意留心，也没人能看到她在做什么。

　　这日午后，客人渐少，莫璃趁着清静像往常一样躲在柜台后面写了几笔字，又涂了只熊猫出来，忽然觉得有人盯着她瞧，抬头正对上一个衣着华贵、丰神俊朗的少年。那人朝她点头一笑，她大大方方的点点头，顺手在熊猫怀里添了枝竹子。

　　她记得他：五阿哥，永琪。

　　从来到这个世界那刻起，她就知道早晚会遇到这个人。这是她从原身手中接过的“宿命”。

　　她不禁哂笑——竟然想到了“宿命”，真像个迷信的老太婆。

　　那日之后，永琪常借机与她攀谈，之后便问她名字，又问她读写的本领是从何处学来。次次都是在她清闲时来，举止又格外有礼。她小心应对，他便受到鼓励似的来得愈加频繁。她终于被惹恼了，向柳青、柳红告了假，请吴师父替她几天，自己则躲到后厨去帮忙。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他，她不像原本的小燕子那样活泼跳脱，不会曲解成语逗他开心，更没有什么“真假格格”的秘密需要他帮忙遮掩，他怎么还是对她“一见钟情”？

　　清静了两天，小豆子就跑来说前面有个人声称有重要的事找她。她稍加询问就猜到了来人是谁。

　　什么“有重要的事”，只有永琪会用这么明显而拙劣的借口。

　　莫璃一点也不想见，随口编了个谎，让小豆子照着这话去把前面的人打发了。小豆子应着去了，没多久又跑回来，递给她一张纸条，上写：“紫薇手书，望亲自奉上。”

　　她在二楼雅间接待了他。

　　“不知这位公子找我来，究竟有何贵干？”她福了一福，明知故问。

　　永琪一笑，递了封信过来：“姑娘请勿多心，我确是受人所托。”

　　莫璃狐疑地看他一眼，伸手接过信——果然是紫薇的字迹。信中写了她近来在宫中的生活——自然都是好话——并一堆对小燕子的叮嘱。

　　紫薇的信浅显直白，大约是知道小燕子刚刚开始习字，怕写得文邹邹的她看不懂。

　　真不愧是紫薇，这样体贴。

　　信的末尾，紫薇不忘交代送信者的身份：五阿哥，永琪。之后又客客气气地将永琪夸赞了一番。

　　透过信纸，莫璃几乎能看到紫薇温婉小心的样子，她缓缓折起信，福了一福，“劳烦五阿哥了。”

　　永琪笑容和煦，“不敢当‘劳烦’二字。紫薇自从上次酒楼开业回去后，日日念着你。皇阿玛怕她伤怀，便允她写封信，托我带过来。我为人兄长，替妹妹送信，本是应该的。”

　　真是有心了——以紫薇的敏感小心，只怕这信是五阿哥特地从她那里求来的。

　　莫璃又谢了一回，低头道：“以后格格若再有书信，随便打发个人就是，不敢再劳烦五阿哥。”

　　“姑娘不必如此。我常从这里路过，举手之劳而已。”

　　她眉头微蹙。谁不知道五阿哥住在景阳宫，好端端的能“常从这里路过”？

　　她轻叹，她只想安心舒坦的“养老”而已。口中却道：“想必宫中规矩严格，还请五阿哥劝紫薇好生侍奉帝后，小燕子一切安好……”

　　“小燕子，听说你有客人？”柳青突然大着嗓门从外面迈步进来，他先对莫璃投去关心的一瞥，又看了眼干干净净的桌面，“怎么也不给客人上茶？”

　　莫璃怔了一下，见柳青对自己眨眼，忍不住一笑，“说的是。我忘了。我这就去煮茶来。”

　　永琪见状立刻起身，辞道：“不用麻烦了，我这便告辞了。”又转向莫璃，“你不必担心，紫薇在宫里一切都好，皇阿玛、皇额娘都很喜爱她，她所念的唯有你和大杂院而已。”说完又告辞一回，便从容地带着随从离开了。

　　“他是谁？”柳青脸上有几分诧异。

　　“五阿哥，”她不由叹气，“为紫薇送信的。”看见柳青脸上的神色，又忍不住笑了，“紫薇惦念咱们，特写了封信托他送过来。”

　　“他……是皇子？我还以为……”

　　柳青犹在震惊，莫璃摇摇头，抬脚出去使人将柳红叫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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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璃先是简明扼要地交代了一下前情，继而道：“……以紫薇的聪慧，不会不得皇上皇后喜欢，只是她一向对自己的身份敏感，只怕会因此而过于小心。这封信大概也是五阿哥从紫薇那里讨来的。”而紫薇定然不会贸然拒绝。

　　“这个五阿哥，未免也太欺负人！”柳青霍然起身。

　　“哥！”柳红连忙站起来，将他按回椅子，“你冷静冷静，紫薇有皇帝皇后看着，肯定不会受什么委屈。倒是小燕子的事，咱们该好好合计合计。”

　　柳红生怕柳青继续说些无关紧要的，急煎煎地先将自己最担心的事说了：“这些达官显贵从来都是想起什么就是什么，说不定时间长了也就撂开了。小燕子躲在后面不是办法，不如……先去郊外庄子上住一段，等过了这段日子再说。”

　　柳红口中的庄子，其实是他们当初置办酒楼时顺手在郊外买的几亩田地，并几间齐整的房舍，聘了人看管。

　　莫璃摇头，“这不是长久之计。柳红，你不用担心，五皇子虽然身份尊贵，但言行举止温文有礼，”只要不遇上原本那个胡搅蛮缠的小燕子，五皇子确实是个温文有礼的，“看上去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等他下次来了，我好好跟他谈谈，说不定能让他去了这份心思。”

　　“小燕子！咱们在街上卖艺的时候见的那些达官显贵有几个是好的？”柳青跳脚，“你忘了之前那个强抢民女的梁大人？！”

　　梁大人？

　　莫璃一瞬间有些愣神，哪个梁大人？

　　她这边拼命回忆柳青口中那个梁大人到底是谁，那边柳青恨不能冲上来将她摇醒。

　　柳红眼看拦不住自己哥哥，气得高声道：“哥！现在不是吵这个的时候！要想一劳永逸，干脆你和小燕子立刻拜了天地，管他五皇子六皇子，任谁也不能抢了小燕子！”

　　柳青一僵，旋即瞪了柳红一眼，“你说的什么胡话！”言罢气哼哼地摔门出去了。

　　气氛突然变得很尴尬，柳红有些讪讪的，“……小燕子，你别往心里去……我哥他……”

　　“我知道，”莫璃一笑，“你不用担心。”柳青的心里还有紫薇，而她也从没想过要嫁给柳青。

　　莫璃早在酒楼置办之前就经大杂院几位有声望的老人之口，将紫薇和皇帝送来的钱物划分为几份。酒楼和郊外田庄、乃至置办产业后剩下的余钱和酒楼分红，都已经有了妥当的分配。她名下的产业足够她一人生活，每年还有些盈余。

　　柳红为自己的失言尴尬了好几天，莫璃并不在意，反过来倒劝了她几次。柳青自知失态，别扭了一阵，到底在柳红的劝说下给她赔了不是，她表示了谅解，这件事就算翻过了。

　　吴师父身体不好，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人接管账房，莫璃说服了柳家兄妹，仍回到前面理账。

　　躲着不是办法，该来的事情早晚要来。

　　果然，没过多久，永琪就带着福尔康并几个随从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寒暄过后，永琪温和地笑道：“上次走得匆忙，我忘了问姑娘有没有回信要我帮忙带给紫薇？”

　　此时正午早已过去，日头偏西，酒楼里的客人走了七七八八。横竖闲来无事，早点撕掳清楚，省得两厢里各自惦记。

　　莫璃点头，“确实有的，只还没写出来。”说着叫来柳红顶替自己片刻，请永琪的几位随从在大堂稍坐，又请永琪和福尔康随她到楼上雅座。

　　柳红见来人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五皇子，担心地拽住她的袖子，莫璃一笑，在她手上安慰地拍了拍，带着二人上楼去了。

　　入座看茶，茶博士提着壶关门出去了。莫璃一礼，“五阿哥，福大人。二位既然都在这儿，我就不绕弯子了。”

　　福尔康皱起了眉，莫璃视而不见，“五阿哥，小燕子自知平凡，承蒙五阿哥错爱，然不敢高攀。”

　　永琪未料到她竟然会说这个，心思被戳破，顿时红潮满面。

　　福尔康愤然起身：“大胆！一介平民竟敢口出狂言！”

　　“福尔康！”永琪喝道：“退下！”言毕顿了顿，再开口时已恢复了一贯的温文和煦，“小燕子姑娘，我……我……”话未必，脸上再次遍布红潮。

　　莫璃笑了笑，“小燕子姿容身份没有过人之处，平生之志不过是嫁一寻常人家。一夫一妻，举案齐眉。”才怪，“五阿哥天家贵胄，亲事自有圣裁。或是家世不凡，或是身份尊贵。小燕子一介商户女，不敢痴心妄想，高攀贵人，还望五阿哥三思。”

　　“不识好歹！你……”福尔康又要抢白，却在永琪的喝止下再次消声。

　　“小燕子，”永琪皱眉思忖片刻，开口道：“你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但你一定听过‘贫贱夫妻百事哀’这句话。你一个女孩子，抛头露面的做账房，想必也遇到过不少麻烦。我虽贵为皇子，婚事由不得自己，但也非朝三暮四之人。至于什么家世身份、见识气度……”他不屑地轻哼一声，“照着规矩丈量着教养出来的女孩家，哪个不是温柔识大体，倒不如真性情的女孩子来得通透可爱。”

　　莫璃抿唇，这是非要她做妾了？

　　福尔康犹在一旁气哼哼地瞪着，她想了想，对永琪道：“刚刚这位公子所言倒可代表多数人的想法。小燕子身份低微，若拒绝五阿哥情意，在众人眼中是不识好歹。若接受，恐怕便又成了攀附权贵。只是众人这样看我就算了，反正也伤不了我分毫。但如果是当今圣上或太后知道了此事，小燕子若仍坚持不肯，便唯有一死而已。我虽是市井小民，但也有自己的愿望。此生，不求大富大贵，唯愿得一人之心，共偕白首。”

　　嫁不嫁人对莫来说其实无所谓。经过这么多世，她早已将感情看淡。友情也好，爱情也罢，都会随着她的离开而失去。就连身边人对她付出的关心，也只是因为她所占据的身体是他们所熟识的人而已。没有人看出她与原身的不同，也没有人能够听她倾吐积压在内心的秘密和沉郁。

　　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在意和看重。

　　她的视线在永琪脸上滑过，紧皱的眉头昭示了他此刻的心情。

　　上一世，永琪确实对小燕子一网情深，但她这个冒牌货并没有原本的小燕子那么“天真活泼”，他二人虽然经常见面，但她从没给他培养感情的机会。想必如何取舍，他心中已经有数。

　　真奇怪啊，永琪和她的“好姐妹”甜蜜恩爱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眼下他竟然就在为自己的拒绝而痛苦。

　　而曾经硬拉着她的手，指天画地的发誓非卿不娶的福尔康，如今却因为她不肯接受另一个人的爱慕几次出言呵斥。

　　真是荒诞又诡异。

　　半晌之后，永琪长叹一声，起身道：“是我唐突了。还望姑娘见谅。”

　　莫璃福了一福，将二人送了出去。

　　过了几天，金锁来传话：皇帝允许紫薇和小燕子每月互通一次书信。

　　当然不是随便写什么都可以，每封信都要经专人验看。所以莫璃只能写写市井风物、自己近来的状况等等；而紫薇则多以读书心得禅经佛法之类作为回复。

　　即使如此，莫璃也已经很满足了。感情是需要维系的，每月一封的信虽然不多，但足以让紫薇记得在宫外还有一个不贪慕荣华富贵的姐妹。也足以让一干心怀不轨的人歇了乱七八糟的心思。

　　没有可操心的事，日子就过得特别快。三个月后，含香随着一队浩浩荡荡的维族人马进了京。

　　这一次没有小燕子上蹿下跳的从中搅合，没有人带蒙丹进宫，也没有一干人等偷香妃出来，含香私情暴露后失去香味，没过多久便“病逝”了。回部另选了年轻女子入宫。

　　紫薇在信中对香妃的事绝口不提，整件事连个涟漪都没泛起来，就因宫内传出五阿哥的指婚消息而匆匆揭过了。

　　两年后，她参加了柳青的婚礼。新娘温柔可爱，眉眼间似有几分紫薇的影子。同年，紫薇除服，嫁入京中一汉军旗官员之家。紫薇念旧，没了宫墙之隔，与她的联系更加热络起来。

　　她因此知道了能够隔着宫墙与紫薇通信，全因永琪在乾隆面前说了好话。而这几年无人敢找酒楼麻烦，也是因永琪在背后看顾。

　　托了紫薇和永琪的福，直至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一直过得足够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