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胭脂玖

1、还珠格格（1）

　　第一章还珠格格（1）

　　跋。

　　忘记了是怎样开始的，但它这样自然，仿佛事情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

　　※※※

　　她这一次穿越的时机很巧，回过神来时，紫薇正向她袒露身世。

　　紫薇从包袱里拿出一柄扇子、一卷画卷摊开放在她面前，郑而重之的说道：“小燕子，我有一个秘密，一定要告诉你！你看这把折扇，上面有一首诗，我念给你听。”说完就一字一字的念了起来。

　　莫璃有点想笑，什么“雨后荷花承恩露，满城春色映朝阳”，乾隆写这首诗的时候是在打油么？

　　好吧，诗的好坏不论，这笔字还是蛮漂亮的。

　　紫薇念完了诗，忧愁的看着她：“这是我爹留给我娘的信物。这把折扇和那个画卷都是我爹亲自画的，上面的诗是我爹亲自提的。折扇上面的这枝荷花和诗，暗嵌着我娘的名字。”

　　夏雨荷。她在心里默默道。

　　“我娘的名字，叫夏雨荷。”紫薇顿了顿，看她一眼，指着画卷的题词低声念了一遍，“辛酉年秋，大明湖畔，烟雨蒙蒙，画此手卷，聊供雨荷清赏。你看，这是画给我娘的。”又指着落款，“宝历绘于辛酉年十月。”

　　宝亲王，弘历。莫璃继续默默道。

　　紫薇顿了顿，压低声音：“我爹在当时是宝亲王——也就是当今圣上。”

　　看着紫薇郑重的脸，莫璃一瞬间有些失神。

　　在上一个刚刚结束的穿越中，她还从镜子中看到过眼前这张美丽的脸庞。只是那一世，这张脸已经历经沧桑。

　　——上一个轮回里，她自己就是夏紫薇。

　　莫璃早已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什么情景下开始这场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穿越的，她只记得自己经历了许多不同的人生，拥有过许多不同的身份。从初来乍到的兴奋好奇，到后来的烦躁崩溃，再到现在的漠然无谓……如果灵魂也会随着岁月的递增长出皱纹，莫璃觉得，她的魂魄一定已经老得像一个历经千年的老妖，浑身上下布满了岁月篆刻的褶痕。

　　——回家？

　　——很久以前她曾这样希冀过，然而那个初世界里被她称之为“家”的地方，也只不过是一间没有温度的、冷冰冰的房子而已。朋友们的面孔早已随着岁月轮回，模糊成了一个个看不清面孔的影子。也许她的肉身已经化成飞灰，埋在了哪个不知名的墓地里。而朋友们也早已将她遗忘。

　　在将要被无尽轮回折磨到濒临崩溃的边缘时，她安慰自己，一个世界一个世界的穿越，似乎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永生。

　　“在永生的路上，我比谁走的都远。”——伏地魔的台词用在她身上，似乎有股黑色幽默的意味。

　　紫薇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被吓呆了，放下画轴走过来安慰她。

　　她抬头打量紫薇的容颜——清秀、温婉、不食人间烟火。是个把天真写在脸上的人。

　　——既然无法从轮回的魔咒中逃离，何不把每一世都过得舒适妥当？

　　她想了想，轻声问，“紫薇，你一定要与皇上相认的，是不是？”

　　紫薇怔了怔，干脆的道：“这是我娘最后的心愿。”

　　她又问，“我听人说皇宫里规矩大的很，勾心斗角捧高踩低的事数不胜数，我还听人说‘伴君如伴虎’，就算这样，你也要把爹认回来是不是？”

　　紫薇无比坚定：“小燕子，你不知道。我娘临终的时候托付了我一句话，让我当面问问我爹。我一定要完成我娘的遗愿。”

　　“那好，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如果我不信你，就不会跟你结拜，更不会把我的身世告诉你了。”

　　“既然如此”她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让你与皇上相认。”

　　莫璃带着紫薇和金锁在宗人府门口守了几天，打听了在里面点卯几位官员的品行，最终拦住一位举止端方，行事公正的主事呈上紫薇的信物，并陈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之后她们就被带到宗人府里面，经过几位大人的询问后，被安置在后巷的一个小院子里，变相软禁起来。

　　她知道这方法是行得通的，经历了这么多世的轮回，总能得到一些有益的经验。

　　虽说是软禁，她却住得很舒心。宗人府提供的伙食很好，衣食有专人打理。大概碍于她们的身份，看管也并不很严。

　　等待的日子对于她来说并不漫长，她每天好吃好睡，闲了就和紫薇金锁聊天，引着她们讲讲大明湖的景色风物。

　　紫薇和金锁对能否顺利进宫心怀忐忑，常惴惴不安的凑在一起互相说些鼓励安慰的话。

　　过了几天，来了几位宫人，带走了紫薇。又过了一天，仍是那几个宫人，来到她和金锁面前，教了她们一番宫内的礼仪，要带着她们入宫面圣。她从几位宫人的言谈中得知紫薇已经顺利的与乾隆相认，便安心地坐上宫里来的车。

　　金锁不安地绞着帕子，而莫璃则一点也不紧张。经历了这么多次轮回，皇帝也好，权贵也罢，于她来说也不过是些普通人罢了。

　　规规矩矩的趴在地上行了礼，宫人叫起后，乾隆先问了金锁几句话，便让人将这个忠心耿耿的小丫头领到后面去了。

　　“抬起头，让朕看看。”

　　头顶传来乾隆的声音。莫璃老老实实的抬头，眼睛依然注视着地面。

　　“倒是个知道规矩的。”一直坐在旁边的皇后道。

　　紫薇恳切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皇阿玛，皇额娘，紫薇在京城的这几天，多亏了小燕子照顾。要不是她，我现在还不知道身在何处，更不可能与皇阿玛相认。”

　　莫璃低垂着双眼，静静听着紫薇在帝后面前帮她说好话。紫薇是个念旧情的人，可乾隆身为皇帝，可不会认为一个平民女子有资格对他女儿谈什么恩情。

　　“是这样吗，小燕子？”紫薇的话音一落，乾隆便问道。

　　她再次深深拜下去，“是格格洪福，民女不敢居功。”

　　乾隆满意地点点头，随口问了问大杂院的情形，便在紫薇期盼的眼神下，让人将她二人带到旁边的偏殿去说话。

　　“小燕子，这几天你和金锁还好吗？”紫薇一进偏殿门就迫不及待地拉起她的手，紧张的上下察看。

　　“我好得很，倒是你，这几天还好吗？”出口的虽是关心的话语，莫璃却仍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知道算不算是种补偿，不论她重生在哪个故事里，都不必刻意掩盖自己的真实性情，身旁的人自然而然地会接受她的性格，仿佛她原本就是这样，从未改变过。

　　“我很好，”紫薇见她无事，心也落回了肚子里，开心地道，“皇阿玛待我极好，皇后虽然重规矩，却也不难相处。小燕子，你知道吗？从济南到京城的这一路上，我有过各种各样的担心，也想过各种各样的可能，但我没有想到能认识你，更想不到竟然能这样顺利的和皇阿玛相认。这都是你的功劳！”

　　莫璃笑笑，紫薇又道：“小燕子，留下来好不好？”

　　她一惊，“格格，这是从何说起？”

　　紫薇很诚恳：“你忘了吗？我们在皇天后土前发过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多亏了你，我才与皇阿玛相认。以前我一无所有，现在我有了这么多，这些——”她伸手向殿内比划了一下，“我都想与你分享。”

　　谢了，不用。

　　她不是小燕子，没有小燕子那么强大的王霸之气，犯了一箩筐的错还能让一个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体谅。何况宫里人多规矩多，形势复杂，就算受宠也不如民间自在。

　　“格格，”莫璃轻叹，“你的好意我都心领了，可我不能答应你。我一介平民，受不起这么大的福气，皇宫里规矩多，我自由惯了，一定会犯很多错误让格格为难。再说……大杂院里的老老小小都靠我和柳青柳红卖艺支撑，我绝不能丢下他们不管。至于结拜的事……请格格不要再提，我那时不知道格格身份。格格金尊玉贵，本该有此尊荣，小燕子也只是尽己所能而已。”

　　“小燕子！你怎么……”紫薇急切地开口，一个上了年纪的严肃嬷嬷立刻上前几步，轻声制止了她的话，继而明里暗里地用规矩劝诫，又有个看上去颇有几分体面的年轻宫女在一旁好言好语的劝慰帮腔。

　　待殿内重新安静下来，莫璃才道：“格格，这位嬷嬷和这位姐姐说的极是。小燕子能助格格一臂之力，拥有格格的情谊，已是三生有幸了。万不敢因此自恃有功，得寸进尺。”

　　紫薇犹在心痛不舍，旁边的嬷嬷道：“格格一向宽慈仁爱，既然小燕子姑娘居身的大杂院都靠她和柳家兄妹支撑，格格若有心，从中帮扶一把，也是格格的心意了。”

　　紫薇绞着手帕，犹犹豫豫地左思右想了一番，到底叹息一声：“好吧。不过你和柳青柳红一定要小心，奇奇怪怪的事情千万不要再做了，不然我在宫里也会为你们担心。”

　　一旁的嬷嬷见状，暗暗向旁边的宫女点了点头，便立刻有人捧了个精致的木匣过来，在她们面前打开。

　　里面摆满了金银。

　　“小燕子谢格格赏。”莫璃说着就要下拜，被紫薇一把扶住。

　　“这些都是皇阿玛给我的，我在宫里也用不上，你拿去跟柳青柳红做个小买卖，总比上街卖艺好多了。”说着，紫薇眼圈红了起来。

　　莫璃好言好语地劝了半天，又保证不会忘记紫薇的情谊，这才劝住了。

　　回到大杂院，应付完拥上来关心她这几天去处的老老小小，她拉住柳青柳红，找了间空屋子关起门来向他们坦白了真实情况，又给他们看了紫薇送的银钱，透露了紫薇的真实身份。柳青柳红都很惊讶，但柳红的惊讶很快被一匣子实实在在的金银变成了惊喜，而柳青此事之后却消沉了好几天。

　　莫璃知道柳青在想什么，却懒得理会。失恋这种情绪，还是需要当事人自己慢慢排遣。

　　日子还要继续过。莫璃帮皇帝找回女儿，皇帝也没亏待她，回到大杂院后的第二天，乾隆就借口感动于小燕子怜老惜贫的博爱精神，将各种赏赐送到了大杂院里。

　　有了钱，跟大杂院里几个老人和柳青柳红商量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盘个店面开酒楼。

　　选址、装修，从大杂院里的半大小子丫头里挑出几个聪明伶俐的培训。忙忙碌碌的折腾好几个月，酒楼开起来的时候紫薇已经正式受封和硕格格了，封号仍然是“明珠”。

　　开业当天，紫薇带着金锁和几个嬷嬷、侍卫前来贺喜，莫璃让小豆子收下贺仪，同柳红一起将紫薇一行人带到二楼雅座。

　　“几个月不见，你过得还好吗？”众人寒暄过后，紫薇接过亲昵地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

　　“我很好，正随吴师父学写字记账。你呢？你在宫里还好吗？”吴师父是大杂院里唯一一个识文断字的师父。年轻时几次科考失利，后以代人读写信件为生。后来上了岁数，家中无人供养他，便流落到大杂院里。

　　她跟着吴师父学识字记账，也是为了掩饰自己原本能读会写的事——虽然性格巨变不会遭到怀疑，但原身不会的事情，她“应该”也是不会的。

　　紫薇温婉地笑笑：“你不用担心我，皇阿玛、皇额娘待我都很好。皇额娘特地给了我几套素面首饰，又让人为我赶制了素服。小燕子，你知道吗？皇阿玛还说要为我娘修坟，我真的很开心。我娘等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终于……”紫薇哽咽着顿住，拿起帕子擦拭眼角。

　　紫薇一身素淡，身上首饰也没有几件。想来是没有小燕子闯围场这一出导致剧情改变，紫薇便记到皇后名下了？

　　“紫薇，皇上还惦记着你娘，这是好事。你娘要是能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莫璃劝道。

　　柳红也在一旁随声附和。

　　“嗯。”紫薇扯出一个笑容，“我现在每天为我娘抄经祈福，只希望她在天有灵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也好安心。”

　　莫璃顺着紫薇的话又安慰了几句，紫薇果然说出现已寄在皇后名下的事来。皇后虽刻板严肃，但因紫薇行事恭谨小心，相处了这几个月，倒像是有几分真心喜欢她了。

　　莫璃因此又说皇帝皇后慈爱，暗示紫薇要抱紧这二位的大腿。

　　紫薇身上带孝，此次出来也是跟乾隆求来的，因此不能久坐，只在嬷嬷、侍卫的陪同下说了两刻钟的话便告辞走了。

　　一番扰攘之后，莫璃唇角含笑地站在门口与紫薇挥手作别。紫薇现如今身价倍增，与刚进京时不可同日而语。莫璃与大杂院众人开了酒楼正是需要靠山的时候，虽然紫薇的身份来历不可提，但与她保持良好关系却是有利无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