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难违》苏七少

16、第十六章 点兵

　　第三天日出十分，寂静的小院里传来一声马的嘶叫，韩信猛地惊起，旁边沉睡的长明却只是翻了个身，韩信顾不得其他忙穿了外套爬起来，几步跑到院里这才觉得自己的举动似乎有些过了，隔着木门理了理衣襟这才开门，却正见到门外张良从马上下来转身欲来叩门。

　　门外张良愣了愣，韩信眼里饱含的期望和一瞬间地放下心来让他蓦然觉得无所适从，张良竟像有些措手不及般地抱拳，道，“我回来了。”

　　韩信似乎这才回神，尴尬地敛去了脸上已经溢满的关切。心里像终于放下了沉重的石头一般，眼前的张良依旧白衣翩跹，甚至比几日前辞行的时候还要一尘不染地多，只是脸上稍有疲色，似乎是赶路有些幸苦。“嗯。”韩信应了一声，那句“回来就好。”卡在喉头，硬是没有说出来。

　　张良的身后站了一队人，韩信侧头看了看。张良也转了身站在韩信的身边，让开视线。他浅浅笑了笑，朝阳下那微微勾起的嘴角熠熠生辉，韩信觉得这样景象似曾相识。“比期望中的要好，约有两百余人。”

　　正说着，人群中有一人出列走到韩信和张良的身前，那人身材高大目光炯炯，应该是张良的亲卫，“大人，路途中约有十几人走散或者逃跑，人数是否要再清点一次？”

　　“将士们这几日劳顿的厉害，先在附近安顿下来再清点吧。”张良想了想，答道。

　　“只怕安顿下来再清点会多有不便……”那亲卫有些为难。

　　韩信一步上前，对着张良道，“先生，韩信能马上清点出人数。”

　　“哦？”张良轻应一声，脸上挂了些疑惑的笑意，“那便劳烦了。”

　　韩信点点头，张良不明的笑意让他又略微有了些尴尬，忙转身对旁边的亲卫道，“你且让众人三人一排，你看余几人，再五人一排看余几人，再七人一排余几人，然后把结果报于我。”

　　“诺。”那人答完便去了队伍那边，片刻后归来汇报到，“三人一排余两人，五人一排余四人，七人一排余六人。”韩信半迷着眼睛听完，然后了然地睁开眼睛。

　　“共有两百又九人。”张良的瞳孔显然地放大了些，一瞬间流露出了那不经意的震惊。倒是那亲卫似乎并没有很惊叹，低着头等待着吩咐，仿佛早已经预料到了韩信的结果。韩信看着张良的表情，心里突然有些得意的窃喜，竟有些青涩的解释道，“这只是小伎俩而已。”

　　张良笑着摇摇头，又吩咐那亲卫先去把将士们安顿好，这才随着韩信一道进了院子。“这几日可好？”

　　“这几日我和长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不好？倒是子房你脸上略有疲态，要好好休息了。”韩信站定，转身对张良诚恳地说道。

　　“无妨。当今天下比以往还要乱些，除却陈胜吴广的起义，很多诸侯国也按捺不住了，其中楚国最盛。”张良在院内踱步慢慢道。“也正是因为天下大乱，这次才能募集到两百余人。”张良叹了口气，原本脸上洋溢的喜悦又因为那微微皱起的眉头而淡然不在。

　　“大秦将亡矣。”韩信叹了口气感叹，还想说什么，却不待他继续，踱步的张良却猛然停了下来抢先道，“韩信，我想越快越好，一刻也不能耽搁了。”这样急切的语气是韩信从未听过的，韩信有些惊讶，默默地看着张良，张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过于心急，略微恼火地转头调转了方向。

　　虽然不了解为何他如此心急，但是韩信看着他双眼流露出的焦躁，却有几分体会，“子房，你莫急。此时开春，前几日又下了几场春雨，山路泥泞，恐运粮费力，而且今日天已放晴，等两日后我们就行动。”

　　“抱歉。”张良轻叹，好看的薄唇抿了起来。“韩信……”他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勾了勾嘴角无奈地苦笑，“良乃七国之中韩国之后。”韩信没想到张良提起之前的事情，略微有些惊讶，晃了晃神忙直视着张良的双眼，只是这双眸太黑太深，他窥测不出来。“良的祖辈在韩国五代为相。秦灭六国，我与秦国之仇不共戴天所以此生一定要灭秦。”张良笑了笑，只是这笑看着有些叫人心酸，“多年前你可曾听闻博浪沙刺秦王的事情？”张良蓦然问道。

　　韩信一怔，想了想，博浪沙刺秦皇嬴政的事情当年名震天下，虽未得手，却击中了巡行的秦始皇的副驾，让嬴政为此勃然大怒，曾有多少人为此殒命。那大约是七八年前的事情。韩信那时候才十三四岁，虽然不甚了解原委，却知道这事在当时可是撼天动地的大事。只是后来纵然皇帝闹得再凶，主谋的两个人一死一逃，后来也不得而知了。

　　看着韩信似乎还在思索，张良又道，“博浪沙刺秦皇，是良年少无知一气之下的莽撞行径，现在想来，仍有后怕。”韩信愣着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听着张良娓娓道来，“这几年间，良四处奔走山野之间，凭借一己之力积攒实力，只希望在这乱世中韩国也能再恢复到他原来的样子。刚刚只是想到这几日听闻的楚国的动向，心里对于韩国的焦虑也多了几分，还望包含。”张良浅浅作揖，韩信忙双手扶起张良。

　　怪不得提起暴秦他眉头总是皱的多了几分，怪不得时常看着他仰望着星空观星企图窥破天机，怪不得……韩信看着眼前的张良，确实他背负的与自己不同，或者说相比起他张良来说，他韩信的抱负要简单的多。韩信说不出其他的话安慰，他放下搀着张良的手，抱拳道，“子房你如此坦诚相言，韩信定倾尽所能帮助你。”

　　“不。”张良摇摇头，“只此一次便好。”阴霾从张良的脸上渐渐散去，匡复韩国是他的夙愿也是他的使命，在这乱世里，群雄并起，一个小小的韩国仅靠他又何来立足之地，他连自己的未来在哪里都不知道，又如何能拖累眼前的人？韩信听闻张良的拒绝，顿时也哑口，张良忙接道，“之后的打算便之后再说罢。今日我也倦了，先去休息了，那些将士你可直接吩咐调动。我也与他们嘱咐过了。”张良言罢，摆摆手，眉眼之间已净是疲惫，韩信也不忍心再耽误他的时间，点点头便目送他回房。

　　从早晨一直到日中韩信都躲在房间里看着这几天自己摆的地形图。桌上堆满了小石头，杂乱却又有序地摆放。长明伸了个懒腰，懒散地走到韩信的身边，蜷曲了起来，这凡间的被褥又硬，难受，他心里抱怨道。韩信桌上的石头阵他也看不明白，揉了揉眼睛问道，“这件事完了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沉默的韩信慢慢抬起头，想起早上张良的那句“只此一次”，也不明白是拒绝还是怎样，韩信茫然地摇摇头。

　　早已料到韩信的反应，长明瘪瘪嘴，准备道出自己的指导方针，“上次张良直接拒绝了拥兵自立的邀请，那是他不知道当今的情况，而且他也有他的打算，”长明想了想之前看过的那些关于汉初的记载，现在韩信是个光杆老大，要权没权，要人没人，总是要跟着人混的，长明合计了下，又接着说，“咱也别管那么多，跟着张良就好了。说不定最后还真就你们两个占据一方，坐拥天下了。”史书上记载张良匡复韩国的梦终究会破裂，或者也许韩信掺一脚会不会不同？

　　“先不说这事吧。”长明的臆想总是很简单很美好，这几天韩信已经听到耳朵都起茧了，只是长明大多数的设想都太过简单，根本没有任何的可行性，韩信皱眉。

　　傍晚时候张良的亲卫叩门请韩信出去，蜷在凳子上的长明倒像是一只炸毛的猫一样猛地站了起来，躲在了韩信身后，他双眼盯着门口，像是即将遭遇危险一般。韩信茫然，道了一句，“请进。”

　　“不用了，大人，只是张大人请您前去营地。”那人简单应了一句，便退了下去，这时候长明才正常回来，拍了拍胸脯。

　　“怎么？”韩信问。

　　“不知道，就是突然有不好的预感。”长明死死地挤着眼睛倒像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
　　所有人都没预料到，不出十天韩信能带着一批人杀了回来。虽然人数不多，简合还是当即乱了阵脚，带着人就冲了下去，却不幸中了韩信的埋伏，而寨子里留守的简岑，更不是韩信的对手，听到有人破了寨子的大门就全乱了。韩信这边本就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不消三个时辰，整个寨子早已经在韩信的控制之中。

　　日落十分，韩信站在寨子的门口，看见不远处白衣渐渐往自己身边走来，嘴角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勾起，这样的情景太相似。

　　他仿佛看到了那年，也是得胜，只不过那时候身后是千军万马，他说，子房，自此以后，韩信天下再无敌手。那白衣翩跹的男子只是为他抚了抚盔甲，血迹映在他的白袍上，有些突兀。他说，阿信，好好休息，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