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chapter 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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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们之间，隔了七年。 ——Hecate
2001年。我十二岁，主人十九岁。
至今我依旧记得自己十一岁自杀那天，眼前所见之景。许多细节都变得模糊不清，在时间长久的淋洗中，褪去了色泽，消失了棱角，唯有那一份刻骨铭心的恨意，我时刻铭记。
……那个少年，有一头栗色头发，冷漠的眸子隐匿在细碎刘海投落的阴影中。在那模糊冰冷的梦境里，我只来得及扫了他一眼而已。
那一眼，牢牢地在脑海中定格，穿越琐碎烦杂的记忆碎片，在柔软的心房上，刻下血色伤痕。
我知道，自己心里鲜血淋漓，
……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但我记得，他凝视L的时候，那狰狞的笑容。
仿佛发生的一切都被他全盘掌握，仿佛主人的死，是他策划的，是他编排的，是他……一手造成的。
是他杀了L。
是他杀了我的主人。
是他……摧毁了我眼中的世界。
我从未天真地将这个世界想象得过于美好。
我只是执着地相信，只要他在，只要L在，只要我的主人在，即使这个世界，远没有我想象的那般美好，它也是……值得我深爱的地方。
没有L就没有Hecate。
没有L，我就什么都不是。
……
他，那个少年……无论他是谁，有何身份和地位，过着怎样的生活……这个甚至与我素未谋面的少年，将是我一生的心结。
……
那天，我发誓，早晚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他。
六年前，2001年。
2001年。我十二岁，主人十九岁。
Hecate对L，远远不够了解。
本来因为年龄的差距，能够谈得来的地方并不多，Hecate和L一直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多数情况下他们的谈话主题都是甜点，一般也是L提出各种要求，Hecate一句不抱怨然后一个一个按照吩咐给他做。
换句话说，从表面上看，就像个挑剔大少爷和尽职小女仆。
表象而已。
L倒在偶尔吃甜点发呆的时候想，也许自己是被Hecate宠坏了。
Hecate刚来的时候，手艺并没有现在这么好，为了能留在L身边，她自己翻书找人四处求学，一直研究世界上各种甜点，现在这样出众的手艺，完全凭借着她平日里的勤奋和努力。
甜点，大概算两人唯一的共同语言了。
L和Hecate，两人之间不是没有隔阂的，Hecate八岁那年，L得知了她的真实身份，曾一度将Hecate驱逐，若不是之后他于心不忍将Hecate接回来，这个被黑手党盯上的小丫头，四年前就死过了。
想一想，真不可思。
Hecate始终陪伴在L身边，一晃就是四年。
好歹，是有感情的。
先不管这份情感该如何定位，至少，L在意Hecate，Hecate心里有L这个人。
Hecate知道L是孤独的，如同L知道Hecate是孤独的一样。
真不可思议，不是么？
明知对方是孤独的，明知自己是孤独的，却谁也没有主动向前迈开过一步。
不，曾经，九岁的小女孩天真地敞开心扉，只是，那真心而稚嫩的话语，被视为儿话，自然，也没被对方放在心上。从此之后，Hecate便再也没主动迈出过第二步。
……
只是当回忆起梦里L的惨死时，Hecate忽然觉得愧疚。
L，一直是孤独的吧。
明明她可以陪伴在他身边，她却选择当了个沉默寡言，连笑容都虚假做作的甜点制造机器……恩，甜点制造机器。也许在L心里，她就是这么个形象，不是作为人，而是作为一个可以被高科技取代的存在。
所以连死的时候……他都是孤身一人。
……
如果，是我死了的话，在临死前的那几秒，我会想要什么……
Hecate不禁问自己，一遍又一遍，重复而机械。
大概，会想找到自己最依靠的人，紧紧抱着对方，让怀里仅存的温暖告诉自己，自己并不孤独。
……
可是，他就那样孤零零地死了，最后一眼看到的，还是结束自己生命的罪魁祸首……
……
Hecate越想越气愤，搅拌奶油的手不经加大力度，结果奶油太滑，她手一扬，将一大坨奶油扫到自己脸上。
L正巧进厨房找吃的，结果，就看到身着女仆装的女孩子面朝自己，脸上一摊厚厚的、分布不均的奶油，一张脸被盖得堪称严严实实，露在乳白色奶油外的，只有女孩微红的鼻尖。
L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Hecate听出L的声音，立刻急了，知道自己这样子丢人，又不敢直接用袖子抹脸，只好眨巴眨巴眼睛挤掉眼眶里残留的奶油，眯起眼找抹布，一边还不忘跟L嘟囔“不许看”。
常理上说，找到抹布也不能往脸上擦的。
但Hecate哪管这么多，正拿了抹布想往脸上抹，一张口不小心吞下一大口奶油，立刻被噎着，咳个不停。
鸡飞狗跳。
Hecate一脸狼狈，吞了好几口水才吞掉喉咙里卡着的一块油滑甜腻的奶油，噎得直翻眼睛。
而她刚想开口，抬眼间却看到面前的少年扶着门框，微弯下腰，柔软的白衬衣摩挲着发出轻微的声响，伴随着隐隐约约的轻笑声。
细数过往，Hecate意识到，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听见L的笑声。
意料之外，有些温柔，有些细碎，也有些陌生，但是，很好听。
意料之中，L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好听。
Hecate也不顾自己满脸的奶油，就维持着手举茶杯的姿势，呆呆地看着自己笑弯腰的主人。
像是时间在他们身侧放慢了脚步，沿着窗沿，沿着橱柜，沿着地板，沿着记忆的边缘，缓慢地踱步，悄声地徘徊。
像是一缕阳光照亮心田，温暖得无以复加。
L和Hecate谁都没再提及她自杀的事，连同学校里的所受的委屈、不甘、辛酸，L都没有开口询问，Hecate也不曾主动提起。这好像成了他们之间无需言语的默契，不经意间，也成了一种无需道明的习惯。
如同上次Hecate被L一气之下赶出家门，对于此事，他们也都不再说及。
关于这件事，Hecate还是在住院时，从护士口中得知的消息，最开始当然被护士劈头盖脸教训一顿，随后，护士才耐下心来跟她解释，算她命大，跳下去的时候挂到树枝，只摔断一根肋骨，相当有福气了。
Hecate住了很长时间的院，住院期间L平均每天都会抽出近三个小时的时间来陪她，有的时候，甚至是维持着蹲坐在她身边的姿势，咬着嘴唇思考接手的案件。
Hecate知道主人那黑眼圈恐怕是消不去了，天天不到五个小时的睡眠，大脑得不到及时休息，多数情况下靠补充甜食维持飞速运转，这样的主人，总看得她心疼。
多多少少便想，要是自己聪明些，也能帮上忙了。
……
Hecate出院后，L特地给她请了一个月的假，让她自己在家里温书，因为了解Hecate，L知道她在家里并不会妨碍她的学业，事情很快定下来，Hecate搬回大宅，住进了她自己分别许久的卧室。
回了家，方才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心安感。
当天，Hecate倒头就睡，直接跳过了午饭和晚饭，兴许是她不饿，一直睡到天明，梦里也睡得踏踏实实。
她的确从楼上跳下来了，被树枝挂到，只是摔伤，却没死。
但是，昏迷的时候，她看到了未来。
那场景如此真实，不属于过去，那便是将来，究竟是多少年后的未来，Hecate自己也不清楚，但看那栗色头发的少年大致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而她的主人，似乎比现在成熟一些，年龄……猜不出。
也许只是她单方面的偏袒，她觉得自己的主人，看上去永远都那么年轻。
L给Hecate请了整整一个月的假，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日子里，学习自然是她的生活主题，然而学习之余，Hecate也想做做别的事情。
除了做糕点泡红茶外，她也想活动活动出去玩玩。
Hecate把这个想法跟L说了，用的是旁侧敲击的方式。
雨过天晴的午后，空气干净清爽，湿润的微风拂过窗帘迎上少年的面颊，拨乱了少年长及后颈的头发。
白衣蓝裤的少年蹲坐在沙发上，两眼盯着电脑，嘴巴里吧唧吧唧地吃着草莓蛋糕。
黑白女仆装的少女在他身侧恭敬地站好，身边的小推车上放满了样式各异的糕点甜品。
见自家主人光吃不说话，Hecate决定主动出击。
“那个……”
L盯着电脑屏幕，微冷的蓝光映照在深邃的黑眸上，他轻声“恩？”了一句算作回应。
……
Hecate沉默片刻，嘟囔一声。
“在家闷久了不舒服。”
L手里精致的银质小叉子停在半空，他微侧过头，望着Hecate，而后者则别扭地移开了视线。
“我给琳达打个电话，让她带你出去玩吧。”
一句话说到了Hecate的痛处。
她想也未想，脱口而出：“不干！”
每到这个时候，Hecate便觉得麻烦，无理取闹对付自家主人，是绝对行不通的。首先他会无动于衷，毫不动摇地思考他的案件吃他的甜点，然后，他会舔着手指上的奶油，一针见血地将她的话堵回去。
往往是Hecate被噎得无话可说。
也有几次Hecate执拗地不听L的话，这时候L会干脆地选择沉默，不搭理这个没事发火的小家伙。
所以，他们至今没吵过架。
最多，冷战两个小时。
想跟L吵架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他们的关系，至今也淡得如同凉白开，一切自然地恰到好处。
……
恩，一切都，自然地恰到好处。
直至那次Hecate预知了L的死亡。
从那一刻起，这盘棋，便被打乱了。
一切推翻，从头再来。
他们不会走上殊途，他们的结局，应是同归。
“跟我打一架。”
这句话是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竭力克制的语音，依旧带出些颤抖。
“……？”
“……跟我打一架，不许留情……如果我赢了，就跟我出去玩一天！”
女孩攥紧双拳，一口气吼完。
因为紧张，音调拔得很高，非常不自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慢半拍地发觉，她已经不再是自己熟知的小丫头了呢……
他那长不大的孩子，现在，也会鼓着包子脸，用这样坚定的眼神注视他。
……
白瓷印花托盘上，一杯红褐色液体映上他茫然的脸，倒影里的男孩，迷惘地与他对视。
好安静。
无人言语。
“叮”的一声，是瓷勺碰触瓷杯发出的轻响。
Hecate屏住呼吸。
“……不行。”沉默很久，L这样说。
心里咔嚓一声。
被人拒绝，总归是件伤心事。
记忆里，当时的她，石雕一般矗在原地。心里如同塞满了沉甸甸的灰色棉絮，横亘在胸口，堵塞着咽喉，吞没了她所有的言语，也让她无法呼吸。
少年伸出手指摩挲着白瓷茶杯圆润的边缘，神色恍惚。
……
“为什么……不行……？！”
Hecate攥紧拳头，又无奈地松开。
七年，他们之间，隔了七年。
如此漫长。
漫长到，他们与那个字眼，无缘擦肩。
“因为……”
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我不打女生。”L咬着小瓷勺，撅着嘴，大大的眼睛盯着天花板。超可爱的表情。
窗外，天光逃窜，深秋早已降临。寒冷就要来了吧。
秋天到了。
那么冬天也在不远处了。
因为他比她大七岁。
他永远只能当她的兄长。
而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大概会比草莓蛋糕靠前点。
……
Hecate差点哭出来。
她比普通人敏感，也细腻很多。L也是，所以，两个人的心境，对方往往是心知肚明。
先前那番对话，无疑可以翻译成另一种版式。
……
因为L比Hecate大七岁。因为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因为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所以一起去游乐场什么的，就当她是在做梦吧。
……
Hecate以为一切都会这样结束了。她和主人之间永远永远是主人和仆人，她也会将那份情感小心翼翼地包裹在心灵深处，再也不让它见光，不让它被人知晓。
就像这样，一直默默地喜欢下去，她也无心去追溯这份感情的起源，归个类，大概叫……日久生情？
她觉得，这份暗恋应该永远这个样子，自己一个人呆呆地看着主人，安静而无声地在他的生活里出现，作为一个或有或无的小女仆，恭敬地对他好，尽自己全力做世界第一的甜点给他……并且，永远不会离开。
直到自家主人有了女朋友，自己躲起来痛哭一场，然后继续傻傻地喜欢他，再等到主人结婚的那天，她要看主人幸福地笑，再回家继续痛哭，也许，还会诅咒新娘不得好死……
然后的然后，她会继续喜欢着主人，直到自己死掉的那一天，那一分，那一秒。
一直喜欢，直至死亡。
……
大概，这样她就很满足了。
最后，Hecate颇为无奈地一笑，麻利地收拾好桌子，又放上一叠精致的黑森林。
然后，她会转身离开，躲到厨房里抹把眼泪，研究新的糕点。
生活的轨迹，本应是这样的。
直到那个突兀地声音强行打破这片诡异的平静。
“没必要把这种家伙当女生吧？！”
有些夸张的挖苦，讽刺意味十足，不免的，也有几分孩子心性。
尚未变声的小男孩的声音，稚气未脱。
Hecate手一抖，黑森林蛋糕险些掉地。
L也听出这个声音，有些惊讶地直起身。
两人都向声源处望去。
房门口，一个小少年环胸而立，金发，碧眸，傲气乖张。
……
梅罗。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chapter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