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th Note·L]救赎》猫翼子

13、chapter 13

　　每个人都会隐匿自己的一部分去面对世事。但，我却隐匿了最重要的东西，请恨我吧。
　　——Hecate

　　2001年。我十二岁，主人十九岁。

　　他名为L，这个简单的字母，是他的代号，被全世界的人所知晓。
　　他喜欢穿白色长衫或八分袖T恤与淡蓝色牛仔裤，走路时总微微弓着背，因为长期的睡眠不足，他的黑眼圈总是很重。大概称得上兴趣的事情，是推理和吃甜点，习惯的坐姿是将双脚提起，蹲坐在沙发上。依照他的说法，如果不这么坐的话，推理能力会降低百分之四十。不良习惯的话，大概是喜欢咬手指，思考案件的时候喜欢堆砌零食，他拿纸张以及手机时的动作古怪且可爱。除却这些，他是英国青少年网球大赛的冠军，是世界三大侦探的本尊，拥有数量庞大的资金，数次解决世界上陷入危机的案件。

　　而我，只是个地位卑微的小女仆而已。
　　如此鲜明的对比，不是么？

　　六岁时被收入华米兹之家，近半年后被驱逐，一年的流离失所，七岁时被L收留。
　　几番波折，如此陪伴了他整整四年。
　　但是时间改变不了任何，我们之间隔了何止七年，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是两道平行的直线，在各自的空间里蔓延，不过在某个角度望去，仿佛这两条的命运线，存在着一个美丽的交点。

　　但与此同时我也清楚，我是绝对配不上L的。
　　并非出于自卑或悲观，只有我知道，我，这个名为Hecate的小丫头，是绝对配不上他的。

　　六年前，2001年。
　　2001年。我十二岁，主人十九岁。梅罗，九岁。

　　梅罗的出现非常意外，Hecate甚至忘了去在意梅罗那句话中对自己的讽刺，她很惊讶地瞪着对方，神色复杂。
　　今天对Hecate而言是重要的日子，是过去与未来，不可逆转的分界线。
　　此日不是梅罗一行惯例的“探亲日”，但显然，L在那三个小家伙心中留下了非常深良好的印象，性子不安分的梅罗，自然抽出时间便来拜访。

　　“我去准备巧克力。”Hecate惊愕之余，很快恢复震惊，平静地留下一句便离开。今天她的反应难免有些一反常态，不仅是L，连梅罗都注意到了。
　　金发少年很快皱眉，撇嘴冷哼，语气轻蔑。
　　“切，我自己有带的。”
　　梅罗嘲讽地偏头准备回敬Hecate接下来的话，长久没听到回应，这才发觉那神色有些恍惚的女孩早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今天这是怎么了？！”梅罗不解。
　　“心情不大好。”L放下瓷杯，转向梅罗开口询问，“怎么今天过来了？”
　　“无聊，玛特不理人，尼亚那家伙天天只知道拼拼图，琳达忙着画画。”没人陪他，闷得难受所以才过来了。

　　L笑笑，语气温和。
　　“我这边也挺无聊，大概Hecate会陪你说说话。”
　　“切，谁要跟那家伙说话啊？！”似乎只要提到Hecate，梅罗说话的语调就变味。
　　金发碧眼的小家伙，齐刘海，养着及肩的中短发，关于这个发型，他被Hecate戏谑地成为“梅罗妹妹”，因为这发型在日本叫做“妹妹头”，似乎只有女生会剪这种发型……

　　性格上，L话不多，梅罗来这边，除却吃巧克力外做的最多的事便是跟Hecate吵架。
　　也许不是吵架，只是单单两个人闹别扭斗嘴而已。
　　你一句我一句互相讽刺挖苦，吵得是不亦乐乎。
　　一般这种时候，最后出来收场的都是L，两边都难哄得很，吵得人头疼。

　　即便如此，Hecate总会在梅罗定期到来的前几天开始着手准备巧克力，又因为有时候梅罗会不请自来，厨房里总会备好制作巧克力的可可粉和模具。
　　而Hecate准备的巧克力，梅罗虽然在吃之前挑三拣四，但每块都会吃掉，吃不完也会随便找个牵强理由打包带走。
　　各式各样的理由，比如。
　　“切，别误会啊，是带给玛特吃的！”
　　“哼，一点都不好吃，我帮你扔掉——”
　　“这种东西是给人吃的么，切，回去丢给尼亚好了……”
　　诸如此类。

　　今天的Hecate没有反驳他的挖苦，这很不对劲。
　　应该不是“心情不好”这么简单的理由。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最先是里屋传来玻璃破碎的声响，交织着枪声，紧接着，L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显示出渡传来的警报，防御系统被攻破，有人潜入。
　　L几乎立刻从座椅上跳下来，直奔厨房。
　　他赤着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也发出沙沙的摩挲声。
　　Hecate——

　　梅罗跟在他身后，神色冷峻。
　　梅罗不知道Hecate与华米兹之家的关系，也不知道Hecate其实便是那个传说中的A，他更不知道她不可告人的身世，在紧跟着L的同时，梅罗的大脑飞速运转，揣测着入侵者究竟有何理由对Hecate动手。
　　能看出，Hecate在L心中的地位，算高了。

　　两个少年同时冲进厨房，顷刻间惨象映入眼帘，一个止步，一个驻足，理智终究占了上风，提醒他们不能破坏事发现场。
　　厨房里一团杂乱，搅拌好的热巧克力泼翻在地，汤盆倒扣，玻璃渣渐落一地，从碎片的分布情况，一眼看出玻璃是从窗外打破的。
　　厨房里空无一人。
　　Hecate不在。
　　像是仍抱着希望，L抓着门框的手指收紧半分，唤了声她的名字。
　　寂静，依旧是寂静。

　　……
　　封闭车厢内，空气无法流通，沉闷而干燥。
　　空气里混杂着女人身上的香水味，还有柠檬味的空气清新剂，刺鼻得很。
　　车上共计三个人，若加上那被绑的女孩，就四个。开车的中年男人，副驾驶上的金发女人，女孩身边歪坐着的黑发青年。
　　车后座上歪倒的女孩，长发似墨，脸色惨白，手脚皆被束缚，嘴里堵着棉团，唇角淤青。唯有眼睛，未被遮住。绑架她的人似乎不担心她看清行车路线，连玻璃窗，都舍去了那道蒙黑布的流程。
　　窗外的景致，清晰明丽。
　　可车里的人，无心赏景。
　　女孩睁着一双海蓝的眸子，美得像宝石，此刻那瞳孔，如同快要干涸的湖泊，黯淡、甚至绝望，瞳孔深处，荒芜一片。
　　一种凄迷残缺的美。

　　Hecate在发呆。
　　除了发呆，她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了。
　　脑海里的过往翻过一页又一页，在数不尽的千万页里，有什么，被淹没——
　　每个人都会隐匿自己的一部分去面对世事。这很正常，合情合理。
　　她是如此，L也是如此。梅罗是如此，尼亚、玛特、琳达、渡先生，都是如此。

　　只不过，这个叫做Hecate的，罪孽的家伙，所隐匿的东西，名为背叛。

　　一红一白两个身影矗在厨房门口。
　　白衣黑发的少年轻轻咬着嘴唇，红衣金发的小少年眯起碧色眸子，面露疑虑。
　　他皱眉，未开口。
　　九岁的梅罗，已经拥有不逊色于普通青年的洞察力和推理能力，他大致地扫过事发现场，立刻看出破绽。
　　没有点破，想来是因为L也早已看出。
　　现场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
　　虽然厨房里一团乱，但这个“乱”的主观感觉，都是由一地玻璃碎片造成的，除了打碎的玻璃，唯一被碰倒的只有盛有热巧克力的汤盆。厨房里的其余地方，都未留下打斗痕迹。
　　被抓走时，也没听见Hecate的尖叫，就好像，她在发现来人身份后，乖乖跟对方离去似的。……也许是受了威胁，也不排除另有内幕的可能。

　　L已经吩咐渡派手下追踪，现在还得等待结果。在此之前，他和梅罗来处理现场。
　　疑点很多，但有一点L确信，不反抗绝对不是Hecate的行事风格，极有可能是发现自己无力反抗，或是担心牵连到他，Hecate决定跟对方走，但走之前，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留下线索。
　　L吩咐梅罗留在门口，自己进厨房寻找线索，很快在地上一摊热巧克力上找到线索。
　　温热的巧克力已经来冷却，逐渐地，地板上凸起的字体显现出来。

　　Ungrateful

　　只有这么一个英文单词。

　　热巧克力易于塑形，冷却后便能显现出模具的轮廓，看样子，是Hecate率先在地板上用某种方法留下凸起的字体，被袭击时故意泼翻盛有热巧克力的汤盆，利用液态巧克力的特性，隐秘地留下了线索。

　　很聪明。
　　Hecate的做法非常精明。
　　热巧克力泼在地板上，因为温度相对较高，液态巧克力不会冷凝，相反，还能掩盖住预先写好的留言，这样，袭击者也不可能察觉到她动的手脚。等袭击者将她绑走，L和梅罗听到声音赶来时，液态巧克力已经冷却凝固，地板上那“Ungrateful”的字体，会格外显眼。

　　但，这一切推理，都是建立在一个基础上的。
　　这段推理的前提，是Hecate在遇袭前就已经猜测到接下来将发生的事，并用某种方式在地板先写好字，以便于留下线索。

　　转念一想，这种思维模式立刻陷入僵局。

　　这种大胆的推理未免过于奇怪。
　　若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被绑走，为何不告诉L？
　　未作声，可以理解成她不想反抗，愿意被捉走，那既然如此，又为何要煞费苦心地留下线索……

　　无法用常理解释。

　　L蹲在那摊凝固的巧克力面前，拇指无意识的滑过唇角，他在思考，在这个近乎死胡同的推理里绕圈。
　　“Ungrateful”，这个字体舒展流畅，绝不可能是在遇袭的紧急情况下写出的。
　　其次，L认识Hecate的字，可以确认这字是Hecate本人留下的，既不是袭击者故弄玄机，也不是对方一手策划的陷阱……至少，即使这是个陷阱，也是借助Hecate之手完成的。
　　唯独可以确定，这条短得只有一个单词的讯息，是Hecate本人在心平气和的情况下书写的。书写的时候手没有发抖，书写习惯没有受影响，地上那巧克力色的单词，与Hecate笔记本上的字体完全吻合。

　　难以想象。无法理解。死胡同。

　　第一种可能，Hecate受了威胁，很可能是被对方用枪抵着额头，或是威胁伤及他性命的情况下，迫不得已写下的。
　　若是普通人，L会直接排除这种可能。被威胁，甚至太阳穴抵着枪口的情况下，手臂不颤，指尖不抖的人算凤毛麟角。但这是Hecate，自小身在黑手党家族，过过长期颠沛流离的生活，还就读于黑手党学校。枪于她而言就是玩具，她不会畏惧那种东西。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Hecate应该还会在别的地方留下线索。

　　轻咬拇指，L的视线飞速扫过地板、瓷砖、柜门、墙壁、天花板……四处打量片刻后，他吩咐梅罗在不破坏现场的情况下仔细寻找是否还有别的线索。

　　若没找到，倒也不能完全推翻第一种假设，也许是袭击者盯得很紧，连Hecate都无法妥当留下线索，或是留下了线索但被袭击者抹除地一干二净。
　　一个推理到了末端便会衍生出十几甚至几十个分叉，很正常，也很恼人。

　　第二种可能，Hecate知道自己要出事，提前留下线索。
　　那么，她留下的东西，与其定义为线索，不如直白地说成是遗书……知道危险但不求救的人，多半是有相死的心。

　　L觉得自己很讨厌这个推理结果，想到这第二种可能时，他无疑是地皱起眉，黑眸闪烁。
　　可联系一下Hecate最近的状况，L心里一沉。
　　最近Hecate变化很大，而今天，在事发前十分钟左右，她还说想出门转转。这会和绑架事件有关么……

　　第三种可能，Hecate故意留下线索，为了引他们去某个地方或寻找某个人。
　　而无论出于何种目的，这种做法综合地概括一下，是利用。
　　这第三种可能，是Hecate利用他们。
　　利用L。甚至连同梅罗也一起利用。
　　这也算是L最讨厌的推理结果，幸好，这个假设成立的可能性最低。Hecate不笨，她知道L会起疑心，不可能轻易被利用。

　　……
　　还有很多种可能性，最具建设意义的就是以上三种，而伴随着梅罗的抱怨，事件又陷入僵局。
　　“没找到，除了地上那巧克力，什么线索都没有。”

　　思绪飘远，愣神间，L才意识到梅罗也跟着蹲在自己身边，盯着地上那摊固态巧克力。
　　结壳了似的，牢牢贴在地面上。

　　两人关注的焦点同时转向巧克力上凸显出的英文单词。
　　只是简单的一个单词，却能对应成千上万中的理解。
　　比如，有两种大致的，截然不同的思考方向，这个单词，究竟是要从起本身去理解，还是将字母打乱重新拼凑？或者，是要从字面的意义上思忖，还是摸索这单词背后对应历史背景？又或许，这单词对应某个地名？也可能，它的读音谐音能联系到什么？
　　……太多太多可能性。总不能，一个一个去尝试。

　　Ungrateful.
　　这个单词本身有多种翻译，而最贴切的一个，译作“忘恩负义”。
　　变相理解为背叛，没有人性，反咬一口。
　　但看这个单词本身的解释，似乎与案件没有任何关联。

　　而L，想到了最坏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