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漫漫》胡淼淼

7、第 7 章

　　宾客差不多到齐后，台上原本咿咿呀呀的戏班子被换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琴台和座椅。
　　一名抱着古琴的清瘦男子上了台。
　　男子气质清冷，在这热闹喜庆的环境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吴县令把城内首屈一指的王琴师都给请来了，不容易啊！”
　　“看见他抱的那把琴没有？据说是前朝御用琴师薛工的古琴，平时他哪舍得拿出来。”
　　“那可真难得。这个王琴师可是非常清高孤傲，软硬不吃，难请得很。真不知道吴县令用了什么法子。”
　　台下有些人窃窃私语起来。
　　司仪上台，将这琴和人都好一通夸奖。眼看着王琴师却越发不耐烦，好在司仪也是个机灵人，终于停止吹捧，宣布节目开始。
　　王琴师放琴落座，在座众人都翘首以盼，顿时安静下来。
　　“铮——”的一声琴鸣开始，仿佛在众人面前展开了一幅南方水乡夜景的画卷。
　　正当众人沉醉其中时，那琴师却晃了一下脑袋，栽倒在台上。
　　台下人顿时惊呼声一片。
　　周林玉反应快，又离台上近，立刻上台扶起琴师探息把脉。张云会见状也不拦他，只是跟在身后以防不测。
　　等其他人也纷纷上台时，他将琴师交托给酒楼老板，说道：“这位公子脉象细小，气血两虚，恐怕是最近没有好好吃东西，饿晕了。”
　　“听闻王公子经常辟谷，以修炼心性，恐怕是近期又在辟谷了。”酒楼老板也有些无奈。
　　周林玉叮嘱道: “若是一直这么辟谷下去，他这身子可撑不住。可以先喂点稀薄米粥。”
　　知道琴师无大碍之后，众人都放下心来，但随即又可惜听琴听一半，难受。
　　张云会下台的时候发现周林玉却没有动，目光停留在那架古琴之上。心想他定有自己的想法，便不多过问，自行下台。
　　一众人等从台上退下后，这才发现周林玉还留在台上。
　　只见周林玉对台下一拱手，道：“今天是吴县令爱女的生辰宴，在下愿在此献丑，为吴小姐献奏一曲，不知吴县令允否？”
　　吴县令自然乐意。
　　但有些青年才俊可就不乐意了。
　　“这小子，刚来城里没几天，就能登堂入室，可真不是个简单人物。”
　　“真爱出风头，故意讨好吴县令和吴小姐，莫不是也听说吴小姐的绝色容颜，有意做吴县令的乘龙快婿。”
　　“害！谁知道会不会弄巧成拙，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把琴可是王琴师带来的，据说不是一般人能弹得好的。”
　　周林玉坐定，手抚上琴弦，如今手上的伤与茧早已不同于以往。
　　但一摸到琴，这双手就好似着了魔一般舞动起来。
　　铮铮琴音，将方才那琴师未弹奏完成的《秋江夜泊》又弹了一遍。曲短韵长，琴音绕梁。众人仿佛在这干旱的北方闻到了水乡的气息，听到乌啼阵阵。
　　一曲罢了，周林玉心中暗叹这着实是一把好琴。
　　刚刚等着看笑话的青年才俊，心里既不爽又不得不服。听见周围有人夸赞的话，觉得分外刺耳。
　　“这琴技绝不在王琴师之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边塞之地，竟能听到如此水乡之音，实在是太难得了。 ”
　　“没想到这位周公子看似柔弱，实则文武双全啊！”
　　周林玉在台上，并不知道这古琴有什么玄机，起身谢过，准备下场。
　　“公子，再弹一首吧！”有人忍不住起哄。
　　“就是，如此妙音，请公子再弹一首！”
　　“在下才疏学浅，班门弄斧，就此罢了。”但周林玉也知轻重，此时若要真的再弹一首，恐怕有哗众取宠之嫌，连连推辞。
　　这时，台下一人站起身来，说道：“这位公子，听说你文武双全，今日正好借此良机，我有一套拳脚功夫向你讨教一二，不知可否？”
　　众人一看，这位是城里最大的镖局陈氏镖局家的大公子，算城里年轻一辈里功夫最好的一个。这位公子长相端正，身材魁梧，也算的是城里有人的公子，但平日里家里太惯着，有些不懂礼节。
　　如此场合下，要讨教拳脚功夫，想法着实异于常人。
　　有些人已经连连摇头。但更多的人想看个热闹，跟着起哄。
　　此时周林玉在台上站着，一时下不来台。
　　吴县令见状，正准备站起来和个稀泥。哪知道在他之前另一个人先站了起来。
　　张云会冷着一张脸，说道：“我徒儿重伤未愈，不便同你切磋。”
　　陈大公子不依不饶：“谁知道重伤是真是假，莫不是怕了？”
　　张云会没有直接回答，说道：“我替我的徒儿同你切磋如何？”
　　陈大公子自然不愿：“我要切磋是又不是你，你凭什么替他？”
　　张云会：“公子莫不是怕了？”
　　陈大公子：“……”
　　张云会：“若是怕了也就罢了。我也不好意思在大家面前欺负一个小辈。”
　　陈大公子：“谁说我怕了！还没切磋，未见输赢，怎能下定论！”
　　他身边的人拽了拽他的衣袖，低声道：“大公子，这位可是骑都尉！”
　　陈大公子此时脸涨得通红：“我管他骑都尉还是走都尉！比试比试，见见真招！”
　　张云会：“好！有志气！”
　　眼看着场面逐渐不可收场，吴县令再不管就不合适了，他站起来对二人说道：“早就听说过陈家的拳脚功夫厉害，张都尉的更是大名远扬。只不过，今日是小女的生辰宴，实在不适合二位切磋，就看在本人薄面上，二位改日再约，可否？”
　　张云会自然要给吴县令这个面子，况且他也不是真的想和毛躁小子比试。
　　但陈大公子不乐意，道：“吴伯父，您既然都说了是吴小姐的生辰宴，那不应该听听吴小姐怎么说吗？”
　　吴县令此时心里极为后悔，当初就应该把这个人从邀请名单上删掉。
　　这时二楼包厢的珠帘被丫鬟掀开一角，众人皆知坐在那里的就是吴小姐，顿时好奇地望过去。
　　“父亲，今日本就图个热闹，比试比试也未尝不可。希望二位能点到即止。”吴家小姐的声音清脆甜美。
　　吴小姐此话一出，吴县令也无可奈何。
　　不少公子此时的注意力全在吴小姐身上，低声私语。
　　“吴小姐这声音真如天籁，光听声音就知道定是位大美人。”
　　“可不是，听说过几日的庙会，特意请了吴小姐扮观音。”
　　“那到时候定要去好好看一看。”
　　有些看热闹的人倒是也不忘损上一句：“这生辰宴难不成真要成招亲大会了？”
　　周林玉已经趁着乱溜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抓起一把瓜子，也跟着看起热闹来。
　　张云会看了一眼始作俑者，说：“你倒是高兴。”
　　同桌的其他人对张云会的比试不太感兴趣，问周林玉：“你居然会弹古琴，何时学的？之前怎么从未听你提过？”
　　周林玉：“我小时候家旁边有个道观，那里的老道士经常来我家蹭吃蹭喝，时间长了不好意思，就教我弹弹古琴，如此我学了些皮毛。”
　　其他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张云会忍不住吐槽：“你家的位置可真不错，旁边又是寺庙又是道观。”
　　周林玉：“可不是，风水挺好。师父，你看那位公子已经上台了，您还不赶紧去，不然人家要说您摆架子了。”
　　张云会：“……”
　　台上已经被清空，只见陈大公子趾高气昂地站在正中，挑衅地望向他们。
　　张云会叹了口气：“我这就去替你赢了他。”
　　周林玉：“多谢师父！”
　　同行的人对张云会十分有信心，反而显得很随意：“速去速回，莫要耽误我们吃席，我都饿了。”
　　张云会上台，陈大公子问道：“怎么个比试法？”
　　张云会：“听说你们家拳脚功夫厉害，这样吧，就比试拳脚功夫。百无禁忌，倒地者输，如何？”
　　张云会这话和吴小姐的“点到即止”可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
　　“正合我意！”陈大公子倒是乐意，“咱们也不废话了，开始吧！”说完开始亮招，噼里啪啦一通下来倒也有模有样，看得出来功底挺扎实。
　　张云会也起了个势，站在原地等着对方攻击。
　　陈大公子蓄力而上，一拳直冲张云会胸口。
　　周林玉在台下嘀咕：“这位公子真不懂得尊老爱幼。”
　　同桌的人闻言笑道：“你这话都尉听见怕不是要气死。”
　　几人谈笑，毫不为张云会忧心。
　　当然也不必为他忧心。
　　张云会躲过一击，身形一变，从正面转到陈大公子背后，一把揪住陈大公子后衣领，开始一通拳脚“表演”。
　　说是“表演”，一方面是因为张云会在台上那一套拳法打得分外漂亮，赏心悦目；另一方面，本来作为对战另一方的陈大公子，此时仿佛是一个提线木偶一般，由张云会戏耍，可不得算上一出上好的“表演”吗？
　　台下人看得津津有味，吴县令怕过了火，不好收场，连连叫停。
　　张云会倒是卖了个面子，将陈大公子放倒在地，抱拳道：“承让。”
　　陈大公子从地上爬起来，脸色涨的通红，敷衍的一抱拳后灰溜溜下场，在起哄声中更无颜留在宴席上，直接出门走了。
　　张云会回到座位上，周林玉问他：“师父，你还有这功夫，怎么没教我？”
　　张云会冷哼一声：“这种花拳绣腿的功夫，除了哗众取宠，一无是处，学他作甚！”

　　宴会自此终于没有再出岔子，按部就班的结束。

　　又风平浪静的过了两日。
　　这两日北戎那边没有动静，城内家家户户开始准备庙会。
　　但有一件事很让城中青年才俊伤心难过——吴县令院子里突然冒出来一只野狗，吴小姐受了惊，又扭伤了脚，不能在两日后的庙会上扮观音了。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伤心。
　　周林玉心情不错，他刚从庙里回来，还没走到房间门前，就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那。
　　身影太熟悉，一看就是张云会在等他。
　　周林玉略有些心虚：“师父，你们今日巡逻这么早就结束了？”
　　张云会却只是问道：“你干的？”
　　周林玉略尴尬地笑了笑：“就是有些对不住吴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