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漫漫》胡淼淼

6、第 6 章

　　刘孝叹了口气，扔来两桶箭后就策马离去，只留下一句话：“你小子务必和都尉他们一起平安回来。”
　　周林玉立刻补充羽箭，正在此当头，数支长箭朝他射来，周林玉手上的动作却跟不上他的思考，眼看着要中箭。
　　“当当——”一柄长矛横空而至截断长箭，箭失转了方向，避开了致命之处，刺进了周林玉的肩膀和马腿，战马一个踉跄，周林玉几乎要摔下马去，但在即将坠马的瞬间，张云会拦腰将他揽起。
　　周林玉立刻借力起劲，跨坐在张云会身后。紧接着又有三人骑马赶到，推出盾牌盾牌挡住了接下来的一阵箭雨。
　　“往西！”周林玉忍住伤口的疼痛，对张云会说，“西边有个废弃土庙。”
　　先前两个小队朝南撤退，周林玉已经看到对方分了人马追赶。此时他们若再往同方向去，恐怕只会变成前后夹击的对象。而西边是之前刘孝带他们巡逻的地方，周林玉记下了那里的情况。
　　张云会点头，几人立刻朝西飞奔而去，果然看到一座荒废的土庙。张云会本以为是个小庙，但实际上却是一座大庙。
　　几人策马进到庙内。庙里原本鲜艳的颜色早已被风沙磨灭，看起来昏暗异常。
　　但再往里，马就进不去了。
　　眼看着后面的追兵即将追到，张云会说：“你们先进去躲避……”
　　“师父，”周林玉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他的话头说，“此门狭窄，里高外低，先入者有优势。”
　　其他几人也知道这位骑都尉的性格，刚刚定是打算自己在此守门，于是立刻附和：“林玉兄弟说得对！都尉，我们赶紧进去吧！”
　　几人前脚刚进到大殿里面，后脚追兵就到了。
　　追兵骑马停在了刚刚的位置，前排的人警惕的拿出盾牌遮挡。说着北戎语，似乎在商量什么。但是看起来，并没有下马的意思。
　　周林玉侧身躲在巨大神像之后，掏出一支羽箭撘弓，极有耐心的瞄准等待，突然其中一个看似是个小头目的人从盾牌后探出半个脑袋想看看情况，周林玉立刻满弓射出，直中那人眉心。
　　那人顿时后仰，盾牌落下，露出缺口。
　　周林玉肩上血流不止，他刚刚射完一箭后，已经没有办法再抬弓。在他放下弓箭后，张云会及另外三人立刻拉弓射杀。
　　嗖嗖——又是几支长箭射出，又有北戎骑兵中箭。
　　但北戎军反应也很快，随即就用盾牌将出口挡的结结实实，密不透风。
　　如此两边便僵持住了。
　　张云会见状知道对方在准备下一次冲锋，心中正盘算着如何应招。但一瞥见周林玉的胳膊耷着，血正顺着手指往下不住的滴答，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找到一处更加隐蔽的位置，对周林玉道：“林玉，你过来，我给你先止血。”
　　周林玉本来就肤白，此时失血过多，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嘴唇也几乎没了血色。他刚刚聚力一箭已经耗费了不少精力，如今几乎摇摇欲坠。
　　张云会见状，立即脱下斗篷铺在地上，走过去将他打横抱起，又不忘嘱咐另外几人注意观察，及时汇报。
　　“都尉你赶紧给林玉兄弟止血，这里我们看着。”本来那几人听了风言风语，对周林玉也颇有些看不上，但经此一战，他们对周林玉已经完全抛弃了偏见，只觉得他是个能一起打仗的兄弟。
　　张云会小心的将周林玉放在斗篷上，小声说道：“得罪了。”
　　周林玉此时已快要说不出来话，听见张云会这句，心里想笑，但连笑的力气也没有了，脸上几乎看不见表情。
　　张云会为他卸下肩膀上的甲胄，用小刀割去多余的衣物，露出了被血浸染的肩膀和一半露在外的箭矢，再用布条紧紧系住肩膀后，对周林玉说：“我现在为你拔箭，你忍着点。”
　　说完，张云会急速拔出箭矢，包扎完伤口后，又去看箭，只觉得箭矢上的光泽有些异常。
　　周林玉只觉得钻心的痛，痛得叫了一声便晕过去了。
　　等到周林玉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不在那座土庙里，而是回到临硖城自己的房间内，身上伤口被包扎好，穿着里衣躺在床上。
　　“笃笃笃——”门被人轻扣了几声，周林玉没有做声，闭上眼睛假装还没醒。
　　见无人应答，房外之人推门而入，脚步声稳重，由远及近走到床边，周林玉闻到了一股药味，紧接着听见放下东西的声音。
　　周林玉听这脚步声便知道来人是谁，本想睁眼看看，结果一支大手落到了他的额头上探温，似乎是对体温结果比较满意，对方的手掌很快就挪走了。那一瞬间，周林玉突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不自觉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床边的人果然是张云会，他见周林玉醒来脸上少有的露出喜悦之色。但随即就端来放在桌上的药汤，“醒了正好，赶紧喝药。”
　　周林玉挣扎着想坐起身，发现自己的受伤的一侧胳膊使不上力。
　　张云会见状想去扶一把，但是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了。
　　周林玉知道他在避嫌，于是主动要求：“师父，我起不来，能否麻烦你扶我起身。”心里还有点奇怪，难道他还没发现自己并非女儿身吗？毕竟张云会怕他被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所以身上的新衣服定是张云会帮自己换的。若是如此，他应该不至于男女不分、雌雄不辨吧？
　　张云会这周林玉靠坐在床上后，拿着汤匙给他喂药。见周林玉略带疑惑的表情，猜到他想问的问题，说道：“我找了个盲眼的聋哑阿婆来帮你换衣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周林玉却说：“我可没问这个。我想问我昏睡了几日？”
　　张云会：“三日。”
　　周林玉又问：“你们最后怎么突围的？”
　　“是刘孝叫了援兵。”张云会将碗拿走，说，“他说多亏了你当时路过那个土庙是非要去巡察一圈，说是个好的避难之处。回来后他就想到你会带人过去。”
　　周林玉：“是刘大哥机敏。”
　　张云会：“你无须过多烦神，虽然伤口没有贯通，但还是要安心再多休养几日。”
　　周林玉笑道：“师父你是不是忘了，我曾师从名医柳茗珑。等会我自己开一张方子，定然好得快。”
　　“人说‘医者不自医’，你还是先好好休养，莫要想许多。”张云会说着起身准备离开。
　　“师父可知柳茗珑除了擅长重伤治疗之外，还擅长制毒用毒解毒。”周林玉的话意味深长。
　　张云会见瞒不过他，只好实话实说：“你身上中的箭淬了毒。”
　　“什么毒？”
　　“红罂毒。”
　　“红罂毒……”周林玉冷笑，“此毒毒性诡异，据说中毒之人要么当场暴毙，要么会有血管爆裂之感，性情大变直至癫狂暴毙。目前还没有解药，除非每月服用毒液以缓解痛苦。传闻这种毒是从北戎特有的红罂花中提炼出来，两百斤红罂花仅能提炼出来一两红罂毒液。而红罂花对非常脆弱、极难种植，所以这种毒的价格远比黄金昂贵。没想到贲浑亚葛这么大方。”
　　“此事有些蹊跷。”张云会见周林玉对此毒如此精通，便说起了他的一个疑虑，“我们检查了其他人的箭伤和留存的箭矢，发现都是普通的箭矢，唯有你身上所中的这一箭有毒。对方好像是有意冲着你来的。莫不是他们也发现了你的身份？”
　　周林玉脸色本就不好，此时格外苍白，思忖片刻道：“我的身份目前应该还没有暴露。余大人最近可有消息？他的计划拖不得了。”
　　“此时从长计议，你先好生休息。”张云会立刻截住了话题，转身离去。他看出周林玉觉得他时日无多，想要尽快接近贲浑亚葛以伺机行刺。但此时他却不想周林玉去冒险行事，这种莫名自私的想法让他感到有些烦躁不安。
　　第二天，恰逢守城县官吴皓青之女吴娅英的生辰宴。张云会等人也在受邀之列，原本是没有邀请周林玉的，但他的各种传言实在是太多，众人对他分外好奇，吴皓青知他已清醒，于是专门派人给他送了一张请帖，极其恳切的请求他一定要参加。
　　吴皓青专门包了城里最好的酒楼为他的长女吴娅英庆贺。生辰宴在晚上举行，酒楼也识趣，特意装扮上了多彩灯笼，照得楼里楼外亮堂又喜庆。
　　别看临硖城位置偏远，实际上由于处于两国交界处，各种商贸交易频繁，不少游商特意来此采购买卖，城内繁华程度虽说比不上都城，但在这西北之境，也算的首屈一指。这也是贲浑亚葛想拿下此城的缘由之一。
　　周林玉跟着张云会等人一同前往，他头戴一顶杂色狐狸毛帽，身穿一套素色夹棉长袄，帽子是临出门时，张云会给他戴上的，说是大夫叮嘱不能见风。
　　张云会也换了一身常服，显得没有平日那样生冷。
　　几人随着众多宾客鱼贯而入，门口和吴皓青打过招呼送上生辰礼后，便由小厮领着落座。
　　酒楼里温暖如春、香气袭人，每桌上已经上了各色点心酒水，戏台子上戏子装扮华丽，咿咿呀呀的和着丝竹声唱着曲儿。一路走过，不时有人笑着同他们招呼。
　　他们的座位在前排，落座后，只见众人好奇的目光齐聚到了他们这桌，那些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后最终落到了周林玉身上。
　　此时的周林玉脸色依然苍白，特别与其他几名军队里出来的黝黑汉子一比，简直白得就像夜空里的那轮明月般皎皎发光。再加上最近几天卧床，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显得有些憔悴。可偏偏这种憔悴在外人看来如西子捧心，更显得娇弱可人。
　　有些桌的人已经开始低声交头接耳，想要证实传闻是真是假。
　　而在二楼包厢里，一名薄纱蒙面的少女也好奇地朝他们看去。她正是县官之女吴娅英，此次说是生辰宴，实际上是吴皓青特意安排，请来了不少青年才俊，让他女儿好生挑选，日后他将有意撮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