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漫漫》胡淼淼

3、第 3 章

　　赵总兵仿佛托孤一般，眼神望向杜楼兰。 “我恐怕熬不过今天，有些事我顾不了了，就要麻烦二位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战死的周将军面子上，照顾好林玉，也就是他的女儿阿妙……”赵总兵缓了缓，终于有了说话的力气。
　　听闻此言，脑海里响起来张云会当时那句“你可曾想过，为何只有你能来额外练习？”周林玉瞬间明白了，原来赵总兵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当时是特意点名要人，借此将自己带在身边，以护周全。至此，又想到自己战死的父亲，心中百感交集。
　　另外二人毕竟是久经沙场的人，听闻此言，虽然心中震撼，但面上极力克制。张云会忍不住瞟了周林玉一眼，越看越觉得他似乎格外秀丽，再想到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刚刚自己对对方又搂又抱，还大言不惭要当他师父的行为，顿时觉得脸上发烫。
　　杜楼兰并未注意到他的反常，弯腰靠近赵总兵低声道：“老赵，你好好养伤，无需多言，我明白你的意思。”
　　赵总兵朝杜楼兰摆摆手，说道：“老杜，周将军是怎么死的？此事外人不知道，我们还能不清楚吗？多少人都听信了那些胡说八道的谣言，说是老周欲同北戎密谋，不成被杀。这种鬼话都有人信！不过是军中出了奸细，泄露了老周偷袭的行踪。老周为了不让北戎挂他头颅庆贺，最后自焚殒命啊！”他说着，怒气上冲，一口鲜血喷出。
　　“总兵！”周林玉慌忙去帮赵总兵侧过身子，以防他被血呛喉。
　　“来人！”杜楼兰此时顾不得其他，立刻嘱人唤军医。
　　军医还未到，周林玉看了一眼已经昏迷过去的赵总兵，收起了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指，起身跪在杜楼兰面前，磕了个头，道：“杜将军，我年幼时曾因缘际会，跟着名医柳茗珑学过一段时间。”
　　“据说这柳茗珑最擅长重伤治疗……”杜楼兰思忖着，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望向周林玉，试探道：“起来说话。你当真是柳茗珑的徒弟？”
　　周林玉站起身来，说道：“徒弟说不上，只是经过柳先生指点，对医术略知一二……”
　　杜楼兰：“这个时候，就不要谦虚了。”
　　周林玉：“我方才给赵总兵把过脉，脉象细沉无力，好在并未伤到重要的心脉，一时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他旧伤未愈，再添新伤，失血过多，再加上之前积劳成疾，要以十五年以上的人参为药引，先用止血方，再加以生肌补血方每日调理，待稳定后静养至少小半年才有可能恢复到之前的五、六成。”
　　杜楼兰：“这方子……”
　　“墨磨好了。”在二人对话时，张云会已经在赵总兵房间一侧的书桌上铺好了纸，磨好了墨。
　　周林玉也不客气，挥笔写下生肌补血方。
　　张云会见药方上的字迹娟秀，再看周林玉的手，虽然修长细白，但已伤痕累累，又想起赵总兵的话，一时心中不忍。心道她原本在深闺中养尊处优的将军之女，如今为了给父亲报仇，冒着极大的风险女扮男装混入军中，只觉得周林玉实在是可叹可怜。但此时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将写好的药方双手送到杜楼兰手中。
　　杜楼兰唤来随军大夫，将药方递过去，问道：“你觉得此方用于赵总兵如何？”
　　大夫精瘦，须发花白，精神矍铄，拿到方子从头到尾看了有两三遍，不可置信地说道：“妙方，妙方！这个方子乍看平平无奇，选用的药材和分量看似循规蹈矩，实则剑走偏锋，直指要害。用此方，总兵大人的情况应该很快就能稳定下来。”他说有着些懊恼的叹了口气，看着药方自语道，“这里面几味药为何我就没想到呢！”
　　大夫如此一番话彻底打消了杜楼兰对周林玉医术的疑虑，他吩咐道：“按方抓药，好生照顾好赵总兵。你先下去吧。”
　　周林玉见状，微微松了一口气。
　　“将军大人！”大夫收了药方却并未离开，眼神在屋内扫了一圈，目光最终定到周林玉身上，说道：“小人有心学习，斗胆一问，将军大人可否告知，此方是何人所开？”
　　杜楼兰眼神突然变得冷冽，语气平缓，道：“莫要多问。” 知道赵总兵性命无忧，杜楼兰心中稍安。但他如今接了赵总兵投过来的这个烫手山芋，还没想好如何处理。
　　大夫刚退下不，就听来报：“将军，总督巡抚余大人求见。”
　　“余鲲鹏来了？”杜楼兰似乎早有预料，“请余大人进来。”接着目光从周林玉身上扫过，“你先退下吧。”
　　周林玉刚走到门口准备迈出门槛，就被一身官服的人挡住。他连忙往旁边迈两步，打算从门边溜出去，哪知对方又挡住了他的路。
　　对方一身官服，气度非凡，不难猜到他就是那位总督巡抚——余鲲鹏。
　　余鲲鹏看着周林玉的脸啧啧了几声，又看到他一身骑射比赛打扮，便猜出其身份，眼睛里放出光来，说道：“没想到这边境之处，竟有如此白净秀气的骑兵。”
　　“余大人，莫要和不懂事的小兵计较，让他出去罢。”杜楼兰此时担心周林玉身份泄露，便想阻拦余鲲鹏。
　　“楼将军莫要忧心，我不过是爱才心切。”余鲲鹏笑着看了眼左右，看见周林玉想走，一把伸手拦住，问道：“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在下周林玉。”
　　“哦，林玉小兄弟你莫急着走。”余鲲鹏伸出去的手没有放下了，周林玉也不好硬走，只听余鲲鹏继续说道，“我听闻赵总兵遇袭，危在旦夕，特带了一份薄礼前来探望。”
　　杜楼兰脸色缓和了些许，问道：“可是有了什么好消息？”
　　余鲲鹏笑而不语。
　　杜楼兰朝门口守卫使了个眼色，守卫立刻关门并将守卫线往外扩了数米。
　　余鲲鹏眼神示意周林玉站在一旁莫动，踱了几步到赵总兵床前，两指并拢探了探其鼻下气息，脸上的神色仿佛在说“果然如此”。罢了，回转身子朝几人笑道：“人无事也算是个好消息。”
　　杜楼兰正准备说什么，但余鲲鹏也不避讳在场的周林玉，说道：“今日之局，成了。扰乱选拔比试的一伙人已经一网打尽……”
　　“真没想到他们的目标尽然是老赵。”杜楼兰拧着眉头，“枉费我在台上布置了那么多暗卫。”
　　“难道是我们的线人给了假的消息？”张云会疑惑。
　　“这个线人的消息极少，但几乎每次都是准确的。除非……他暴露了？”杜楼兰神色凝重。
　　“他们好一招‘声东击西’。”余鲲鹏不去纠结线人的情况，眼睛望向站在一旁不吱声的周林玉说道，“如此，我们就来个‘美人计’，”说着走近周林玉，抬起他的下巴说道：“美人，你觉得如何？”
　　“余大人此时就莫要玩笑了。”杜楼兰难掩不悦之色。
　　“余大人，我不知道您身边这个小兵怎么得罪您了，但他是我刚收的徒弟，请您看在我的面子上，希望您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张云会拱手上前，嘴巴里说着虽然是软话，但语气神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让。
　　“你这师父认得好，挺护犊子！”余鲲鹏哈哈一笑，放开了周林玉，“张都尉，我可听说今年你改了规则，你这个徒弟想必是抓住了锦鸡。”说完含笑看向周林玉，“小兄弟定非常人，你给我们说说你是如何抓到锦鸡的？”
　　余鲲鹏话音刚落，周林玉感受到几道目光皆朝他而来，虽然此时眼睛还有些发红，看起来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模样，但还是拱手说道：“余大人过誉，我只是比旁人观察的仔细点，发现锦鸡在场中的并非乱飞，而是有一定的规律。故而起步时缓了缓，待锦鸡被惊，扑翅飞至半空时，找准位置便顺势而为一举抓住。”
　　张云会自得知周林玉的身世后，对他的态度早已有所变化，听他说完，微微点头，眼中尽是赞许之色。
　　余鲲鹏趁机说道：“你们看，如此聪慧之人，再加上这等样貌，如何不算是‘美人’？” 不待其他人说话，他接着说，“我听闻北戎大王子贲浑亚葛骁勇善战，力拔千斤，可谓北戎第一勇士，且手拥重兵，是那垂垂老矣的北戎王继任者。他好色成性，曾一夜御十女，尤好中原女子，他出征之处，必定强抢妇女，容貌秀丽者充实后宫，余者或为奴为婢，或赏于手下。北戎民风彪悍，中原女子往往不堪屈辱折磨，最终丢了性命。”
　　“余大人，贲浑亚葛之事我也有所耳闻。”杜楼兰明白了余鲲鹏的意图，若是之前，恐怕他也要好好谋划一番，但如今他已知道周林玉的真实身份，断然不能让这个姑娘家去冒此等风险，“之前我曾与他交过手，他生性多疑，我们设下的圈套，他可一次都没中计。这小娃儿虽然长相似女娃，但他年纪小，阅历少，没有多少磨炼，不足以承担如此重任。此事我们再从长计议。”
　　“我这刚收的徒儿，拜师礼都还没行过，一点傍身的本领都没学，如何能冒险行事。”张云会也说道。
　　余鲲鹏似笑非笑的看着二人，道：“你们二位今日好生奇怪，都没有问问他本人的意愿，就替他给拒绝了？”说罢，问周林玉：“林玉小兄弟，若要你扮做女子去到北戎大王子身边，伺机行动，你可愿意？”
　　周林玉一字一顿地说道：“求、之、不、得！”这时，大家终于注意到他眼中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仿佛身在你死我活的战场。
　　张云会明白过来，周林玉的父亲，已故的周将军正是死于贲浑亚葛手下。他正打算再找点托辞，只听余鲲鹏朝他笑着说：“张都尉，在林玉小兄弟正式出发前，有劳你莫要藏着掖着，把看家本领都教给他。”

作者有话说

　　写得好慢啊，请大家多提提意见，谢谢